100章:她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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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醫院的時候人是昏迷的,眼睛閉的特別緊。眼角還有淚。
我們都特別不知所措,好好的人,說倒就倒了,說昏迷就昏迷。
“要不要通知她的爸媽?”成成紅著眼睛問我。
看醫生的表情,情況很不好,奔著能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宗旨,我在樺苑的手機裏找到了她爸媽的電話,
打過去之後是一陣咳嗽聲,然後才是慢慢平息之後的蒼老嗓音。
我努力讓自己把整件事情渲染成他們能接受的程度,反正刺激性越小越好。
樺苑的媽媽很平靜的聽我說完之後,問了我的地址,說明天會一早就坐車來看樺苑。最後要掛電話的時候,才小心翼翼的問我什麽病。
聽醫生的意思是心髒突然停跳了,很嚴重。
分分鍾都可能死掉的人,絕對是想她媽媽的。要是我也有個很愛我的媽媽的話,我在無數次受傷的時候,應該也會想她的。
畢竟那是媽媽啊。
成成突然變得特別的懂事兒,知道樺苑的媽媽不識字,就說要李碩找人去接他們。
李碩自然是答應成成的所有不過分的要求。
我站在病房門口,心裏五味雜陳,我們怎麽就和這個醫院產生這麽多聯係,為什麽每次我們在乎的人,都會躺在病床上和我們見麵兒呢,為什麽我們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有可能成為遺言呢。
誰特麽的知道啊,誰知道老天怎麽玩兒我們。
李碩一直陪在我身邊耳兒,他向來是不願麻煩別人的人,這次為了樺苑,他拜托了這方麵的名醫從國外趕過來給樺苑做手術。
“心髒病,可能是有家族遺傳史。”李碩聲音很輕的和我說,他覺得應該給我個交代。
我抓著李碩的手,問他還有沒有辦法治好。
李碩很勉強的笑笑,摸摸我頭發,“沒問題的,樺苑還這麽年輕,就算是做手術有風險也會比那些年齡大的好恢複好的。”
這種情況下,李碩跟我說什麽我都信,我就把他當做神,畢竟他也是權威醫生,雖然不擅長這方麵,好歹也懂不是。
“會好的。”李碩抱抱我,寵溺的語氣說。
“沒事的姐,你想想咱們幾個輪流住院,誰交待在這兒了,不都活的好好的。”成成拍拍我肩膀。
道理我比誰都懂,我就怕那百分之三的失誤,就怕它發生在樺苑身上。我覺得我接受不了。
還沒等到第二天,樺苑的爸媽就來了,是李碩的手下,帶著他們坐飛機一起來的,這樣的話就快很多了,。
後來我們在一起談起此事的時候,都在唏噓,當時樺苑的父母年紀這麽大,大字不識一個,因為著急見自家閨女,相信了一個素未謀麵的人,讓他帶著自己,還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這種偉大,一般人做不到。
老兩口穿著特別樸素,一進來醫院沒有功夫和我們寒暄,用不太對調的普通話問我們樺苑在哪裏。
我問指指病房的窗戶。
樺苑的媽媽看著自家閨女躺在床上,手一直在哆嗦,樺苑的爸爸抓著他媽媽的手,一個勁兒的安慰,沒關係,沒關係。
說著沒關係,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當時樺苑的情況不好,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我們看著就心疼,更別提當媽的心情了。
我和成成出去買飯。樺苑的爸媽被安排到李碩的辦公室休息。李碩陪著他們,很好脾氣的開導。
在醫院外邊兒成成一個勁兒的問我們該怎麽辦。
“你說樺苑姐姐都要買房子了,還出了這檔子事兒。”
我挎著成成的胳膊,我說沒關係,會好起來的。
我們買好回來的時候,下雪了,雪下的很大。
落在身上特別難受。
成成把帽子戴上,然後把我的帽子幫我戴上。
我們回到病房之後,還沒等招樺苑的爸媽吃法,噩耗傳來。
樺苑去世了。二十四歲的孩子,就這麽走了。
小護士跟我說走的時候留眼淚了,讓我進去看看,趁著還沒有長屍斑之前。
我搖頭,不去看了,看了之後會更難受的。
飯灑在地上,整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香的味道。
成成捂著臉哭的很難受。
樺苑的爸媽蹲在樺苑床前,拉著樺苑的手,老淚縱橫。
李碩退出來,把房間門關上。
他看慣了死亡,也看慣了各種家屬的哭泣,都習慣了,麻木的同時,他會因為這個死去的是他的朋友難受。
節哀順變這個詞我和好多人說過,那天我實在張不開嘴和樺苑的父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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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時刻確實很難熬,但是再灰暗,總是會過去的。
樺苑葬禮前一天,我找到了樺苑的銀行卡,密碼我是知道的,因為以前我們在酒吧的時候,每天都是站在刀口上舔血的,樺苑生怕自己哪天死掉,她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讓我在她死活,把裏麵的錢全給她爸媽。
她曾經給我說過,她爸媽一輩子沒出過山溝溝,甭說是用銀行卡,就連見都沒見過。貧窮人家,哪有餘錢存起來。
我把樺苑卡裏的錢都提出來了,這些年除去花銷和寄給家裏的,卡裏一共十五萬多。我全部提出來了。然後放在一個保險箱裏,把鑰匙給了他們。
這樣就算是不存錢,錢放在箱子裏不會壞掉。
樺苑的爸媽死活不肯要這錢,說是樺苑這麽不可能存下這麽多錢。
“我們樺苑給我們說過,一直是你在幫襯著她,所以這錢我們不能要。”樺苑的媽媽腫著眼泡,死活把鑰匙往我手裏塞。
我看著樺苑媽媽,真想撲倒她懷裏哭一場,我這麽為樺苑料理後事的朋友,人前人後要保持鎮定,不能哭。這讓我很難受。
“這是樺苑的錢沒錯,這些年樺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她說家裏的弟弟妹妹多,要念書要吃飯,要娶媳婦要出嫁。所以她這個當姐姐的要拚命掙錢。”
最後差點兒哭出來,我隻能笑笑,把眼淚憋回去。
樺苑媽媽用手帕擦眼淚,嘴裏嘟囔著:“是我們害了這孩子。”
“她說她的媽媽心髒不好,腰不好,要伺候病的爸爸,還有伺候癱瘓的奶奶,很累。她說要是她不是大女兒,要是能陪在媽媽身邊兒的小女兒該多好,可以幫媽媽多幹點兒活,還可以幫媽媽揉揉腰。”
這些話,樺苑喝醉了衝我嚷嚷,一直沒來的及和她應該說的人說。
今天甭管誰,甭管多難受,我都是要說的,因為不說的話,樺苑就被火化了,就連她的靈魂都聽不到我說的話了。
“她說她要在北京買一座房子,說要當有北京戶口的人,說要把你們都接了去享福,說要把弟弟妹妹們接過去,以後考北京的大學。”
我說完之後,就把保險箱的鑰匙給了樺苑的媽媽。
然後我就哭了,十五萬,買一個房子,真是傻孩子。
葬禮舉行的時候,樺苑的那個前男友來了,手裏捧著花。
“今天老子不想打人,給老子滾得遠遠兒的。”成成咆哮著,衝上去給了那人一拳。
半邊臉接著就腫了。
李碩攔著想打第二拳的成成。
那個男人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出現在我們麵前,他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樺苑的遺照麵前,彎腰放下花,再起身,滿臉都是淚水。
我鑽進李碩的懷裏哭了,我特麽難受。
我們要學著慢慢習慣沒有樺苑的日子。以前我們大家都忙,樺苑就算是半年不出現,我們都不會埋怨,因為隻要我們有人過生日,樺苑一定是比誰都積極地那個。
因為她貪吃的毛病始終改不了,尤其是有肉吃的時候,簡直樂的要瘋掉。
現在我們都不敢想象下一個生日,沒有人把所有的肉都吃掉的畫麵。
但,終究還是被迫接受了。
樺苑去世的那年冬天,是北京入冬以來最大的雪。網友調侃說。北京的雪讓東北很沒麵子。可想,那年得有多冷。
快要過年的那幾天,李碩很苦惱的跟我們說他年後要出國一段時間。
成成剛從學校回來,端著一盒炒麵,吃的帶勁兒,聽李碩這麽一說,就笑了。
“我要奢侈品,反正不給買奢侈品回來,我是雙手雙腳不會同意你出國的。”
李碩白了成成一眼,輕輕吐了兩個字,沒門。
關於成成習慣性要東西的問題,我和李碩曾經認真的探討過。李碩的意思是既然大家能養得起成成,那他要什麽就盡量滿足他就好了。
可問題是成成在他們學校成了名副其實的闊少。
你說一個學生,除了名牌表比人家好,名牌包比人家的好之外,什麽都比不上別人。
這就是我生氣的原因。
後來李碩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殘忍的拒絕了成成所有的不合理要求。
成成鬧過脾氣,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樺苑的死,讓我們不敢鬧別扭,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還是要珍惜我們當下擁有的。
“去吧去吧,不就出個國麽,就和我沒去過似的。”成成說的特別鄙視
“我就沒去過。”我看著成成。這一群土豪,隻剩我一個土鱉。
李碩噗一下笑了,他說沒關係,等我年後回來帶你去看埃菲爾鐵塔。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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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我們過得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成成竟然舍得花錢,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禮物。
林小雨打電話給我們拜了年,吵著鬧著要紅包。還特別義憤填膺的說李碩這個正牌的兒子不回家陪著李老爺子過年,他和江允這對不親的人陪在身邊兒。
“特別無聊,特別沒有自由,快來救救我們啊。”林小雨扯著嗓子幹嚎。
我把手機給李碩。李碩也受不了林小雨的幹嚎,他說聽見林小雨的聲音,就有種想把她扔溝裏的衝動。
倒是成成一幅老子不死誰去死的架勢,伸手要了電話。
“嚎你大爺啊嚎。”
掛電話。簡單粗暴。
我和李碩麵麵相覷,成成的脾氣不是蓋的。
哦對了,我還忘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媽媽。媽媽因為吸毒,經常產生幻覺。在大年夜的時候用玻璃劃自己的手腕兒,倒是沒有什麽大事兒。沒有劃到靜脈動脈,但還是流了一地的血。等到清醒之後,根本不知道那是自己幹的事兒,就打電話給我們,說差點兒被人弄死。
我們瞞著成成去看了看,終於弄明白怎麽回事兒。李碩很耐心的給他包紮了傷口。
囑咐她一定要多吃東西,不然的話,就不好說以後的事情了。
媽媽瘦的皮包骨頭,一眼看上去特別讓人心疼。
我給她放了洗澡水,李碩跑到外邊兒買了份兒餃子。
媽媽洗完澡吃了餃子,外邊兒放起煙花來,雖然這個煙花離我們遠得很,因為天氣還算好,能看得到。
“過新年了,真快啊。”媽媽眼含著淚,很平靜的看著外邊兒。
“你們回去吧。”她衝我們揮揮手,“回去陪成成過個團圓的年夜。他一個人在家應該會害怕,這孩子別看長了個大個子,其實特別膽小。”
我們點點頭。離開了她家。
回到家以後,成成歪倒在沙發上,懷裏抱著毛絨玩具,電視裏放著春晚。
看樣子成成早就睡著了。
李碩把成成抱回了房間。
再出來的時候問我:“你看春晚麽?”
我搖頭:“不看。”
李碩點點頭,說早點兒睡,然後回自己房間樂。
我也回自己房間,手裏來了電話。
接聽之後,電話那邊兒沒有人說話。大半夜。確實挺嚇人的。
“再不說話我就掛了。”我把手裏拿的離耳朵遠一些。
“新年快樂。”
是江允,江允的聲音。
我愣了半天,我說你也新年愉快。
兩個人就沒有在說話,沉默了一分多鍾。我掛了電話。
我以為我會失眠,其實那天晚上我睡得可好了。
第二天,是成成先醒的,各個房間敲門。
這的確是成成的做法,隻要是他不想睡,絕對不會讓別人睡的。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成成嬉皮笑臉的伸手。
我看了一眼李碩,“去跟他要去。”
成成特別聽話,跑到李碩麵前伸手,一直說恭喜發財。
李碩無奈的笑了,掏出錢包給成成,隨便拿好不好。
我說我也要紅包,然後跑去和成成瓜分李碩的錢包。
“慢點兒搶,錢包別扯壞了。”李碩隻是心疼他的錢包,據說老貴了。
後來我和成成坐在餐桌旁,等著李碩給我們做飯吃。
這個空檔,成成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跑到陽台上,聲音特別小的打電話,要是猜的沒錯的話,是給他媽媽打。
但是沒打通。
成成雖然是嘴上笑著,但是眼神裏的那種落寞顯而易見。
“這個時候,除了你起這麽早,沒有人會起這麽早的。”我半開玩笑的看著成成。隻是不想看到他難受的樣兒。
媽媽指定是昨天驚嚇一場,睡得很晚,今天起床自然也是很晚。
平安無事的一天,外邊兒很冷,我們窩在家裏看電影。吃的全是李碩冒著大雪買來的。
我們沒有放喜劇片兒,而是找了個愛情片兒看。成成不願看什麽愛情片兒,他說他要看美劇。
李碩他不喜歡看電視劇,覺得妥妥拉拉太扯了。
“那沒有辦法了,你們倆都要求高,就我一個中間派,遙控器給你們吧。”我把遙控器給了李碩。
李碩樂滋滋的找愛情片兒看。
“看個動作片兒吧,甭看什麽愛情片了,三個單身狗看愛情片,是不是太扯了?”成成鄙視的眼神看了李碩一眼。
李碩撇撇嘴,點點頭。
忘了那部片兒叫什麽名字了,反正挺好看的,還有施瓦辛格在。
成成就喜歡硬漢形象,特嘚瑟的撩起袖子,給我們展示他的肱二頭肌。
中午我們都不愛吃飯,就訂了飯來。好歹吃了點兒,又開始看電影。
晚上的時候,大家看片兒看的太累,都歪在沙發上休息,成成開始打哈欠,說他困了,拿著手機回了房間。
“吃完飯再睡覺。”李碩叫成成。
“不吃了,不餓。”成成關了房門兒。
我和李碩說了今天成成給媽媽打電話打不通的事情,估計這孩子心裏正難受著呢。
“也是,以前都是陪在媽身邊兒過年,乍一獨立好像還有點兒不適應。”李碩點頭。
我問李碩那怎麽辦,不能看著成成這麽難受吧,好歹得想個招。
“媽媽去世是早晚的事情,現在她所有的器官都不行了,昨天咱們去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臉色難看的要命。”李碩皺了眉頭。
這麽一說,我心情也不好了起來,好像我們長大,就是為了消化這些悲傷一樣。
我給媽媽打電話,提示關機。估計成成要是打的話,也是這麽結果吧。
李碩拍拍我肩膀,“走吧,跟我一起做飯,再怎麽著,也得吃飯啊。”
其實跟本不用我幫忙的,隻是李碩怕我一個人在客廳無聊,所以把我叫了進來。
“今天江允給你打電話了麽?”李碩沒有看我,一直在認真的切菜。
“恩。”
我們現在已經有了默契,不管李碩對我什麽感情,他都不會妨礙我和江允見麵,甚至我們在林家的時候,他還給我創造了機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