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340章不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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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曹盼在想什麽, 從曹操去後, 曹盼就像變了一個人,往日巧笑嫣然的人, 如今宛如一潭靜水, 越發叫人看不出深淺。
楊修若有似無地提醒了曹盼一句, “先王故去,今孫劉進犯,大王繼位以令天下知道, 魏王還在,可安人心。”
曹盼看了楊修一眼, “誰都覺得這個時候我最需要的是安人心, 偏偏我卻要反其道而行。我倒要看看, 有多少人想要我死。”
此言而出,楊修已經明白了。誰都覺得曹操的逝去, 必將引起大魏的動蕩,接位者還是曹盼這樣的一個女郎。
這是可趁之機, 若能一鼓作氣, 將曹盼給廢了, 大魏, 必將是另一個模樣。
但是, 在他們以為自己有機會的時候,誰能想到曹盼會以此為餌?不錯,這是一個危機,卻也會是一個大好的揪出反對曹盼的人的機會。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且看誰才是黃雀。
“楊卿可願幫我彎一彎我放的鉤?”曹盼這般與楊修說來,楊修一個激靈,迅速一反應過來道:“臣之幸也。”
曹盼點了點頭,很是滿意楊修這樣的態度,“那麽,不管誰上門來找令尊,無論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楊卿都當作沒看見,沒聽見。卿,明白我的意思?”
楊修失態地看向曹盼,曹盼目光沉靜發看著楊修,“怕嗎?”
說話間,曹盼走到了楊修的身側,“怕我利用完了你就把你楊氏一族都給滅了?”
“臣絕無此意。”楊修哪怕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又怎麽可能會說承認。
曹盼道:“就算卿生了這樣的念頭亦是當然。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先王把你留下了,我想用你,我也覺得你能用。那麽,我就不會隻用你這一次。卿是個聰明人,當知道我最大的敵人不在孫權,也不在劉備,而在於世族。”
“我與世族的仇,結得不是一兩樁了,我做的事,樣樣都犯了世族的大忌,一直以來,他們都沒有放棄殺我的意圖,眼下,在他們看來我最大的靠山沒了,這個時候不把我給做了,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於各州郡拆塢堡,繳世族之部曲,可是,許都、鄴城、洛陽這數城,我什麽都沒做。”
話到這裏,楊修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到自家那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王,能否饒了家父?”
“我若有意殺人,令尊還能活到現在?我既然要用卿,就不會動卿的父親,絕不動。我,言出必行。”曹盼這般與楊修說,楊修手在輕顫,卻還是恭敬地與曹盼作一揖,“臣,遵命。”
目光送楊修離去,曹盼側過頭喚道:“進來吧。”
在側殿之內,周不疑、墨問、司馬末、崔申、郭夫人與崔今走了出來,郭夫人道:“楊修,現成的一把好刀。”
曹盼不置可否,背剪了雙手,“在阿爹下葬之前,讓他瞧瞧血染的鄴城是何模樣,他會更放心。”
臨死之際,曹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怕曹盼心慈手軟,不肯殺人。
曹盼亦不知曹操怎麽會覺得她心慈手軟?死在她手上的人還少?
“孫權與劉備……”郭夫人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師母之意,倒不如直接地問我,漢中與武陵的守將,對我忠不忠心。”曹盼把郭夫人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郭夫人看著曹盼,曹盼道:“他們打錯了對象,若是別的地方我不敢說絕對,但這兩處,一處是阿無鎮守,一處是阿競,我何畏之。”
這兩處,都是曹盼一手帶出來的人為將鎮守,恰恰又都是孫權和劉備最迫切想要的地方。
武陵之後南陵,若得之孫權便據長江天險而守之,從此不畏於任何人。而漢中,自來就有天府之國之稱,漢中更是益州的隘口,曹盼掐著漢中,就等於掐住了益州的咽喉,劉備,當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以至於一而再,再而三的興兵而起。
“以逸待勞,無論是阿無也罷,阿競也好,都不是急功近利之人,隻要不貪功,他們就不會冒然出軍,拖,也能拖得他們退兵。”兵家謀略之事,曹盼心裏有數。
孫權也好,劉備也罷,都是老對手了,他們那點心思曹盼心裏有數,況且,她如今不急,一點都不急。她還年輕,可是劉備老了,而孫權,更想在壯年之時,達成據江東而守,稱侯稱霸。
曹盼目光沉靜,果真是心裏有數,郭夫人其實最擔心的是曹盼傷心過度,心不在國事上,如今看曹盼一件件的安排好,連誘餌都放出去了,心下大定。
“軍師。”益州之中,諸葛亮站在城門前眺望著漢中的方向,趙雲一身鎧甲走到他的身後,輕喚了一聲。
“子龍。”諸葛亮搖著手中的羽扇與趙雲點頭意示。
趙雲道:“主公這一戰,能拿下漢中嗎?”
從曹操的死訊傳來,劉備立刻就起了趁機奪下漢中之心,可諸葛亮對於劉備在這個時候興兵漢中是不認同的,在他看來,曹操雖然身死,然而漢中之地是曹盼一早就已經把持的地方,曹操在與不在,都對漢中沒有任何影響。
但這番話劉備聽不進去,於他看來,若是不能趁曹操剛逝,曹盼根基未穩之時奪取漢中,那更是遙遙無期了。
諸葛亮沒有作聲,趙雲道:“她與曹操父女情深,曹操剛逝,她難道能不受任何的影響嗎?”
她之所指,諸葛亮聽得分明,諸葛亮反問道:“子龍為何不思,正因她與曹操父女情深,曹操所得之城池,皆是曹操傾盡心力而得,她更會傾盡全力的為之守護。”
“況且曹操去之前,已經將各地守將陸續召回,托付後事,在這個的情況下,除非是天生反骨的人,否則又怎麽會在曹操初逝而不守邊境。漢中,那自張魯的手中奪去後就一直由她治下,曹操之生死,漢中根本不會因此而生任何的波瀾。”
天下形勢,諸葛亮看得很清楚,心裏也明白,曹操不在,由曹盼來掌大權,那對曹盼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曹盼將會完全的控製曹操原本所擁有的一切,她會比以前更是掌握整個天下的局勢。
覺得曹操一死便覺得她失去了最大靠山的人?不,曹盼從來都不曾倚靠過曹操,恰恰相反,曹操的存在還掣肘著曹盼,有些事,有些想法,縱然曹操心裏明白卻不一定會聽曹盼的。
如今,不一樣了,新一任的魏王,曹盼,她太清楚各自的優劣,因為清楚,她會不緊不慢,一點一點的蠶食,劉備越是急功近利,正中曹盼下懷。
明知劉備此次漢中而無所得,在劉備不願意相信他的勸諫下,諸葛亮亦是無奈。
“軍師,若如此,主公必將敗歸,那麽,她會稱帝嗎?”趙雲冒出這樣的一個問題,直接問怔了諸葛亮。
諸葛亮沉吟了很久,“曹操誌在天下,她稟承父命,更會不惜一切的。帝位,在她看來,她隻能進,不能退。”
趙雲有心想問一問,諸葛亮對於曹盼稱帝一事有何感想,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無論如何,諸葛亮已歸劉備,他是劉備的軍師,曹盼是魏王也好,將來是不是會篡位也罷,兩方敵對的局麵,都不曾改變,不過是掌棋者各不相同罷了。
而在此時,鄴城是一片腥風血雨,漢臣集結,秘密召集死士,殺入銅雀台欲取曹盼的性命。
曹操的靈柩前,外麵傳來陣陣的廝殺聲,聽著堂內的人一陣驚膽顫。
偏偏曹盼穩如泰山,跪於靈柩前,麵容沉靜,就好像外麵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阿盼。”曹植聽著那動靜越大,心裏就越犯嘀咕,輕輕地喚了曹盼一聲,曹盼看了曹植一眼道:“子建哥哥莫憂,不過幾個跳梁小醜罷了。”
像是應著曹盼的話,外麵的動靜雖然越來越近,聲音卻越來越小了,嘭的一聲巨響,殿中所有人都一個激靈,齊齊看向門口。
隻見一個黑衣人被砍著屍首分離地倒在門口,一片尖叫,卻是殿中那與曹操守靈的女眷們發出的聲音。
殿內之側,除了遠在許都的已經入宮的曹氏三女,曹操的兒女俱聚於殿內,因曹丕的靈棺擺以了側殿,甄宓也帶著府裏的妻妾兒女一道守在殿中。
除了卞氏病重沒有在此,曹操的所有姬妾都在其中。
屍體倒下隻是一瞬間的功夫,立刻叫人拖了出去,頭也叫人給撿了,隻是那門口的血並未拭淨,叫人看得心魂未定。
“娘子,所有刺客已被誅殺,隻有個別的活口,是不是要帶上來?”魏止一身鎧甲走了出來,濃濃的血腥味隨著他走近而顯得越發的濃烈。
“不必,都殺了,殺了之後堆京觀,就放在銅雀台前,召百官進來,讓他們都睜大眼睛好好地看看。”
“娘子,不查是誰主使?”魏止特意留了活口是想讓曹盼查查的,聽曹盼的意思卻是不想查?
曹盼冷冷一笑,“不必。”
眼中閃過一道冷洌,魏止第一回叫曹盼吩咐了辦事,也不敢多問,趕緊的應聲退去。
隻是在離開時,見到叫人拖了出來的一個女眷,魏止一看那人卻是曹盼身邊的暗衛,燕舞,立刻收回了目光,乖乖的往前走。
“娘子。”燕舞拖著上來的人乃是郭氏,甄宓乍見亦驚,拿眼看向曹盼,曹盼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而是落在郭氏的身上。
“去,請王後來。”曹盼這般地吩咐,曹彰與曹植皆是一驚,齊聲地喚了一聲阿盼。
“兩位哥哥莫怕,我無意傷王後,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隻是有些事,該讓王後聽聽。”曹盼這般與曹彰和曹植解釋,曹彰雖然於沙戰奮戰,但對於人心之事知之甚少,父親死去之前傳來了兄長病故的消息,他以為都是意外,隻是心中難過,並沒有多想,然而這兩日的風言風語,曹彰不由地想,那是不是曹盼所為。
燕舞應了一聲,乖乖地退了出去,去請卞氏而來。
“把門都打開。”曹盼如此吩咐,外門守著的部曲紛紛將各扇門都打開了,夜雖然黑,銅雀台更是一片素鎬,然而燈火通明,隨著曹盼的一聲令下,更是四處火把皆起,將整個銅雀台照得如同白日那般叫人看得清晰。
卞氏未到,倒是那叫曹盼召來的百官已經先到了大殿之前,對於一路走來那未曾清洗的血跡,他們都膽顫心驚,不知誰竟如此大膽,竟然敢到銅雀台作亂。
與之而來的還有,曹盼這個時候召他們入宮來,究竟何意?
他們總會知道的,卻不是現在。
百官到齊了,曹盼與周不疑吩咐道:“點名,瞧瞧還有誰沒到。”
周不疑拿出了名冊應了一聲,一個一個的叫喚著朝臣的名字,聽著他們一個個的應下。
大半夜的被急召入宮,入宮前看到那堆積成山的人頭,這已經讓他們很是心驚了,曹盼這一點名,更讓他們拿不準曹盼要做什麽,一顆心懸到了極致,偏偏沒人敢問。
“娘子,除了這幾位大人沒到,都齊了。”周不疑將名單與曹盼遞上,讓曹盼過目。
“既然今夜不來,以後都不必來了。”曹盼風輕雲淡地說來,百官都不禁抬頭看了曹盼一眼。
曹盼已經將此事掀過,朝著下頭的人道:“想必諸卿一路走來看到了銅雀台前我讓人堆積的人頭,還有這銅雀台未幹的血跡,諸卿該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哪怕他們心裏清楚,誰還會說出來?果斷的絕對不能接話的。
曹盼也不需要他們接話,曹盼冷冷地一笑,“想趁我根基未穩之前與宮中之人裏應外合殺我?好計策啊。”
話中所指的宮中之人,曹彰與曹植的心都懸了起來,而在這時,內侍叫喚道:“王後到。”
王後,曹盼尚未正式繼位,王後隻能是卞氏,曹操的皇後,一幹眾臣讓出一條道來,隻見兩個嬤嬤扶著卞氏走了進來,卞氏臉色發白,顯然情況十分的不好。
“與王後看坐。”曹盼如此與人吩咐,對卞氏十分禮遇。
卞氏卻站在曹盼的麵前,看了曹盼許久不動,下頭的人隻覺得氣氛一凝,想卞氏一直以來的為人,還有與曹盼的關係,莫說是曹彰與曹植了,就是這些重臣都心裏直犯嘀咕,滿腦子都是曹盼剛剛所指的宮中之人。
“母親!”還是曹植實在受不了卞氏與曹盼的對峙,走了過去扶著卞氏喚了一聲。
聽到曹植的聲音,卞氏像是一下子驚醒,喚了一聲子建,曹植應了一聲,“我扶母親坐下。”
曹彰也反應過來的趕緊上前來扶著卞氏,兄弟二人齊力地將卞氏扶著坐於一側,而曹盼也才與卞氏道:“夫人還認得此人嗎?”
應著曹盼的話,郭氏叫人拖了上來,曹丕是卞氏之女,郭氏是曹丕的姬妾,頗得曹丕寵愛,卞氏當然認得她。
“這是子桓府中的姬妾,怎麽?”卞氏輕輕揚眉地看了曹盼,詢問的意味十足。
曹盼道:“不怎麽,隻是此人將宮中侍衛的部防圖傳了出去,我便將她押了來。”
此言一出,下麵一片討論聲,顯然對這個消息十分驚心。
“哼,曹盼,是你殺了公子,妾隻是為公子報仇罷了。”郭氏對於自己落在了曹盼的手裏亦是視死如歸,但臨死之前,郭氏是不會讓曹盼好過的。
“踩著公子的屍骨坐在魏王之位,你得意嗎?王後,子桓公子死得極冤啊。”郭氏問完了曹盼,轉頭衝著卞氏道:“公子與妾身說,他有淩雲壯誌,可是終究付之東流,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呐!”
卞氏病起皆因曹丕之死,聽到郭氏所言,雙目通紅,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了,顫著聲問道:“子桓,子桓。”
一個母親,失去了兒子,縱然她偏愛於曹植,曹丕依然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來。結果,曹操卻為了曹盼殺了他,殺了他啊!
卞氏心中豈能不怨?豈能不恨?怨恨之下,氣急攻心,便病了。
“我要踩著他的屍骨上位嗎?在我沒成為世女之前,我都沒動他一根汗毛,我已成了世女,名正言順的魏王世女,我還需要殺他?他還有什麽資格值得我去殺他?”曹盼問著郭氏。
郭氏道:“子桓公子死了,是不是是病死的,你敢不敢讓人驗?”
如此直問,曹盼走了過去,“驗與不驗又如何?總歸如今天下都道我殺兄。殺便殺吧,我也不在意背負這個惡名。不過,你該與王後說說,你是怎麽出計,讓他殺我的。”
卞氏一下子看向郭氏,在衡量著曹盼話中的的真假。
郭氏動了動唇,半天沒說出話來。
曹盼道:“明人不說暗話。投疫疾而死之人的血肉於水匝內,牛飲那染疫之血肉浸泡的血水而染疫,我再用了染了疫疾之牛乳,雖是同樣的疫疾,卻比那原先的疫疾更凶猛,若非我身邊有戴圖,我早就已經死了。我若一死,無論真相如何都無所謂了,就算查了起來,查也隻能查到是他指使人投放的,與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你那般聰明,再說說,他之死,與此事有沒有關係。”曹盼挑起郭氏的下巴如此問。
“是你先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你死,世子之位就是公子的。”郭氏雙止腥紅地衝著曹盼說。
曹盼道:“對,沒錯,如果我死了,如今站在這裏的就是曹丕。他就會是贏家。”
“所以,是你害死了公子,我沒有冤枉你,沒有。”郭氏肯定而篤定地衝著曹盼說。
“若是如此說的話,也確實是。我當初若是死了,縱然他殺了我,他也照樣可以成為魏王世子,繼續魏王之位。而我活過來了,不必我動手,他也同樣要付出代價。”曹盼一眼看過郭氏,走到了卞氏的麵前。
“我知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你如今心中有怨,有恨,如果你與她一般覺得將他的死歸在我的頭上能讓你好受點,那你就記在我的頭上。”曹盼如此地與卞氏說。
卞氏腥紅的雙眼看著曹盼,曹盼道:“但是你也要知道一點,你的兒子不是隻有一個,他若是站在我現在這個位子,子文哥哥,子建哥哥,尤其是子建哥哥,他容得下他們嗎?想想司馬門一事,他是怎麽做的?”
“夠了!”卞氏低聲地喝了一句,她的心痛極了,真的痛極了啊!
曹盼看著卞氏,“我知道你最恨的是阿爹,恨他的心狠。但你跟了他幾十年,他是什麽樣的人的你心裏有數。你痛,他不比你少。若非痛,他不會容他活到最後一刻,活到阿爹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才要他的命。”
卞氏哭成了淚人,指著曹盼道:“他最愛的是你,是你!”
“他為了你,連親生兒子都殺,隻為了不讓你因子桓而染半分的惡名;他為你掃平了一切的障礙,隻為保你能夠名正言順的接任王位。”卞氏一聲聲地控訴。
“我不值得他如此待我嗎?”曹盼直問卞氏,卞氏無可反駁。
曹盼看著卞氏道:“諸位兄弟姐妹們,若有能及我為阿爹所做者,這個位子,我讓他來做。”
卞氏,卞氏心裏明白著,沒有人比得上曹盼在曹操心中的地位,同樣,也無人為如曹盼這般為曹操做了那麽多,連性命都能豁出去。
淚如雨下,正是因為清楚,卞氏才會更痛苦,這一切,這一切的錯並不在曹盼,並不在啊!
曹操會對曹丕下殺手,那也是因為曹丕想要曹盼的命呐。
曹盼走了過去,拭過卞氏的眼淚,“從阿娘去後,你一直待我很好,我都記著。不要恨阿爹,也不要怨他,他很喜歡你的,雖然他不在了,他也一定不會希望你恨著他的。要恨,便恨我吧。你就當,是我殺曹丕。”
冷洌地吐出最後一句,卞氏怔怔地看著她,“恨著我,總比恨著你愛了一輩子,因他而愛屋及烏,連我你都能真心相對的人要好。”
這理由說來,催著卞氏淚如決堤。
她是真的愛曹操,愛到了極致,愛得邊他愛的所有人和事都一道的愛了。
愛了一輩子的人,如今要恨起來,她比誰都要痛。
“想想子文哥哥,還有子建哥哥,你死了一個兒子,你還有兩個兒子,你不怕我虧待了他們嗎?你是王後,將來也會是太後,你在一日,你能看護著他們,若是你不在了,他們難受,痛苦了,又能跟誰說?沒娘的孩子,很可憐的。”曹盼給卞氏擦著淚。
為母則強,曹丕縱然死了,曹彰跟曹植都還在,卞氏難道就念著曹丕了嗎?
曹植拿著眼睛滿是詫異地看向曹盼,而卞氏指著郭氏道:“殺了她。”
這個要求曹盼怎麽可能會拒絕,一下子便答應道:“好!”
郭氏想要出聲,在她身側的人豈容她出聲,拔劍一揮,幹脆利落地劃過她的脖子,郭氏,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宮中之事曹盼處置好了,曹盼轉向那一直都是擺設的諸臣。
“關於朝中與郭氏勾結作亂者,諸位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曹盼站了起來,與對卞氏的溫柔不同,對著這些人,居高臨下,睥睨俯視。
做賊心虛的人腿腳已經在那兒直打哆嗦了,曹盼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好好地想一想,有沒有什麽話要跟我的說的。”
這樣再次重申的一句話,更叫人止不住地發顫。
“不知,是否查到涉案之人?大王傳召,是要刑部還是大理寺勘查?”韓宿在這個時候出麵問了一句。
韓宿一直以來都是凡事不沾的態度,如今這一出聲,曹盼一眼看了過去,韓宿那為臣的姿態十分恭謙。
曹盼道:“所有夜襲的刺客已被盡誅而堆於銅雀台前,我不打算查。你知道是為什麽?”
一幹人都看向曹盼,曹盼微眯著眼睛透著危險地道:“我其實不喜歡殺人,你們手下的人有多少?死得越多,你們的人就會越少。我不動你們,隻會把你們身邊的人殺光,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殺我多少次?”
此言一出,濃烈的惡意壓得他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培育殺手快,還是我殺人更快。我,等著你們。”曹盼就是故意的,故意的留著他們的命,卻殺光他們的殺手,一個人的心誌能經得起幾次這樣的明放暗緊,殺人容易,攻心難。
曹盼留著他們的命,既是讓天下人都看看,她連想殺她的人都能容得下,容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動手,同樣也是要昭示於天下,她曹盼既無畏於外敵如孫權、劉備,也不怕這城池之內的人心各異。
堆在銅雀台前的人頭,足足擺在了三日,之後才被清理了。
曹操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以王禮而下葬,因曹操早有遺言,令曹丕葬於陵旁,父子同葬,屬於曹操的時代終是結束了,大魏,迎來了新的主人。
葬禮畢,人人都進言讓曹盼迅速繼位,曹盼都留中不發。
前線戰事,孫權劉備來勢洶洶,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兵,曹軍以逸待勞,一再擊退,並不戀戰,如是三月,值春種之際,兩方退兵。
城池久攻不下,若是連春種都耽擱了,不僅僅是現在,將來一年的糧食都成大問題。
戰事一歇,所有人都明白,曹盼的位子已經坐穩了。
然曹盼未曾繼位,不是沒有人讓曹盼先行繼位,然而曹盼卻一直堅持著沒正式繼位,麵對百官的勸諫,她置若罔聞。
不繼位,大魏之事也由她執掌,曹操在時百官如何,曹盼亦不急著改變。如此又三月,以荀攸、賈詡、董昭為首的老臣,勸進,以曹盼當稱帝。
一而再,再而三的勸進奏章啊,賈詡與進宮與曹盼道:“時機成熟了,可不能再拖著了,再拖下去要出事了。”
雖然曹操不讓百官為之守孝,如曹盼諸子女與姬妾,卻是都依然帶孝在身。
曹盼麵對賈詡的催促不以為然,“不急,總要去見一見咱們的漢帝。”
“不妥。”賈詡提出反對意見,這會兒他是怕極了曹盼有個三長兩短,“先王剛去,大王不便離城。”
曹盼搖了搖頭,“鄴城也罷,許都也罷,有何懼之。漢帝,總該見一見。這個位子,我要他心甘情願地給我。”
她要取而代之,劉協已經明白了,這個時候去見一見他,無可厚非,她也想看看,劉協知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曹盼都這麽說了賈詡又怎麽還勸得住,曹盼便往許都去,許都的皇宮裏,守衛森嚴,卻對曹盼敞開了所有的門,曹盼大步流星地邁入,漢帝坐在龍座上,看著曹盼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叫人辨不清是怒是哀。
“朕以為,你會直接把朕從這個位子上拉下來,沒想到你還會來見我。”漢帝明明坐在高位,麵對曹盼卻沒有半分氣勢。
曹盼道:“我要取而代之,更喜歡別人雙手奉上。”
漢帝聽著差點跳了起來,氣得臉都紅了,瞪著曹盼道:“你,你憑什麽,憑什麽覺得朕把劉氏的江山送給你。”
“劉氏的江山,這江山還是劉氏的?哪怕沒有我曹氏,沒有我阿爹,我曹盼,這個天下也早就不是你們劉氏的。如果你能扭轉乾坤,有本事蕩平這天下,給百姓一份安樂,你要坐著這個位子我無二話。但你能嗎?”
能嗎?他能嗎?一大把年紀的皇帝,哭得像個孩子,“這個皇帝不是我想當,如今就連不當都由不得我。我這一生,就是個傀儡。”
“所以,接下來你的日子,你還想當一個傀儡嗎?”曹盼並沒有安慰漢帝,“一輩子守著這個形同虛設的皇位,提心吊膽的怕極了明天再也醒不過來,你得到過你想要的?你擁有過你想要的嗎?”
漢帝抬眼看著曹盼,眼上的淚未幹,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我需要稱帝,我手下的人,也都巴望著我能稱帝。因為隻有稱帝了,我才不是幫你做事,我才能讓他們,甚至百姓看到希望。劉氏,大漢,你們的存在已經讓他們看不到希望了。而我,如果不稱帝,他們也看不到希望,我想要平定天下,他們都會覺得我在為旁人做嫁衣。朝臣心不安,百姓心不安,這個天下定不了。你這一輩子沒為百姓做過任何事,這一次,我讓你選。”
曹盼平靜地看著漢帝,等著他來做決定,漢帝看著曹盼道:“你會殺我嗎?如果我不答應?”
“不會。”曹盼非常肯定地回答他,“隻是,你一定會答應的。”
這樣篤定的話,漢帝巴巴地望著曹盼,曹盼道:“一但你不答應,曹氏給你的一切都將收回,不答應,且看看這天下,誰還能護著你,你想要占據這個位子,就得保證你自己有本事能守住這個位子。”
意思,意思是漢帝要是不答應退位,曹盼就要把漢帝給趕出去?
“你,你要趕朕走?”漢帝問出了這個問題,曹盼點頭道:“猜對了。你不肯將這位子給我,我憑什麽還要捧著你坐在這個位子。既然有膽量占著皇位不作為,且看是有多少人不能忍。我不殺你,相信我,會有很多人的人迫不及待的取你的命。”
這一句提醒立刻就讓漢帝想到了赤壁之戰時,那天降之箭,都是想取他性命的箭。
他是不是忘了,他能有如今這安穩的日子過,都是因為曹操,如今更是曹盼所給的。
曹操不在,曹盼便是他的繼承人,順她者生,逆她者亡。
“你根本就不會給予我選擇的權利。”漢帝似哭似笑地朝著曹盼說。
“在你看來沒有,於我而言有了。一個人,無論做出什麽選擇都該有承擔後果的準備,我如此,你也如此。”
她給漢帝選擇的機會,漢帝如果選了不肯禪位,曹盼確實不會殺他,隻會讓他嚐盡了這世間的苦楚。結果,其實早就已經注定,不過是多了一番折騰罷了。
可是,曹盼有耐心,也不介意漢帝吃多點苦頭,學得更乖一點。
漢帝抬頭看著曹盼,“我禪位於你之後,我如何?”
“天下諸州,任你暢行,保你衣食無憂,如今你過的是什麽日子,日後過的也是什麽日子。除了不再作為一個傀儡,你會擁有比以前更多。”這是曹盼能給他的,漢帝再次怔怔地看著曹盼,許久移不開眼。
曹盼並不怪責他那目光中隱含的打量,回望著漢帝,漢帝道:“帝王之路,不好走。”
“我知道。但我與你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向來都是迎難而上。”曹盼這般與漢帝說來,漢帝沉吟了許久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便會作出選擇,當然,於漢帝看來,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皇位,他給是要給,不給也是要給的。
給得爽快了,曹盼總不會薄待了他,若是不願,吃苦受罪的隻能是他自己。
吃苦,受罪,漢帝並沒有吃苦受罪的決心,所以,知難而退,明智之舉。
從皇宮裏出來,曹盼本能的就往自小住慣的宅子去,還是胡本提醒了一句,“娘子,要不,我們回丞相府?”
“不,回宅子。”曹盼很肯定地回答胡本,她這一回去,周不疑與墨問已經在宅子等著她。
墨問一見曹盼回來道:“元直所言,娘子一定會回此宅。”
曹盼捋了衣裳跪坐下,“不日漢帝退位。”
“恭喜娘子。”周不疑與墨問共賀之,墨問接著道:“如此,國都所在,娘子是打算定於鄴城還是洛陽?”
國都啊,曹盼沉吟了半響道:“我喜歡長安,喜歡長安的名字,長治久安。但國都,今隻能定在洛陽。”
墨問聽著曹盼這樣的一番話,心中的大石落下了,曹盼,一如既往的理智,隻要她一直保持著這份理智,何愁天下不定。
周不疑道:“待天下一統了,可再遷都。”
這樣安慰人的話,曹盼扯了一抹笑容,從曹操去後,她沒有落一滴淚,也沒有再笑過。擔心她的人是真的擔心。
如今她這般一笑,墨問大鬆了一口氣,“對,元直所言甚是,眼下為了天下而暫時定都洛陽,待來日天下平定了,可再遷都。”
“那,望我們能早日平定這天下。”曹盼沉著地說著這一句,這,也是她此餘生為之而努力奮鬥的事。
既然已經答應了曹盼,認清現實的漢帝劉協,不日親自在高祖廟祭祀,稟漢室祖宗,派代理禦史大夫張音帶著符節,捧著皇帝璽綬以及詔書,要讓位給曹盼。
曹盼三辭,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最後,是漢帝親自捧著玉璽送到曹盼的麵前,“請陛下登基。”
這一聲陛下,漢帝,不,劉協喚得十分的惆悵,看著曹盼那張年輕而美麗的臉龐。誰能想到,曹盼既然會越過她的二十多個兄長,成為曹操的世女,如今,更是要取而代之於他。
曹盼從劉協手中接過那玉璽,“謝了。”
這一聲道謝是真心實意,劉協道:“我沒能做到的事,望你能做到。”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份壯誌雄心,有的人為之而一生努力的,有的人卻隻能懷揣著那樣一個夢想度過一生。
曹盼是前者,劉協顯然就是後者。不過,他不能做到的事,曹盼做到了,他這輩子若能有幸見到,他會很高興。
“會的。”曹盼篤定地答應著。劉協已經跪下了,“請陛下登基。”
隨著他這一跪,下頭的人也都紛紛跪下了,齊聲地叫喚道:“請陛下登基,請陛下登基。”
時也,勢也,曹盼終是邁出了曹操餘生都沒有邁出的那一步。
一步之遙,曹操不走,因己,也因荀彧,更因天下之勢。曹操曾是漢臣,也能立過誓永為漢臣,這些話,曹操記著;荀彧,那與他相交相行二十年的謙謙君子,至死,他都堅持著他的本心,對於荀彧的敬重,曹操與他承諾過,縱然天下皆盼他往前再走一步,他終究還是沒有走。而天下之勢,若他能一統這天下,他會走,然天下未定,孫權,劉備未除,這一步,他不能走。
可是,曹操心裏清楚著,他不走,但他的後人是必要走這一步的,名正而言順,更何況是曹盼是女郎,不以帝位而禦天下,隻會讓曹盼受更多的非議。
這些局麵,不必說,各自都明白,魏王,曹操是魏王,唯一的王,而曹盼不以繼王位,她要稱帝,非以一步之遙而稱帝,而是直接的稱帝。
舉起手中的玉璽,曹盼沒有說一句話,下麵的人卻已經山呼道:“陛下千秋無期,陛下千秋無期。”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留言好多讀者都猜到了盼盼不繼王位而是直接稱帝,沒錯的,魏王隻有曹操,盼盼即為魏帝……
所以要開新卷了,開新卷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