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走了之後沒多久，雲兒聞了聞手中的鮮花，也放在了他墓位前。

    雲兒站在那裏，沉默了良久。

    “世清，生日快樂，”雲兒對著那張笑容燦爛的照片抱以同樣的微笑，“這個遲到的生日禮物，我終於給你補上了。”

    照片上的穆世清笑容明朗，有一瞬間，雲兒似乎認為他很滿意這個禮物。

    自欺欺人啊……

    照片怎麽會表態？

    今天的墓園很清靜，不是清明，沒那麽多人，雲兒一個人站在那裏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對不起啊……那年我失約了……希望這個禮物你能喜歡，我說過要送給你的，現在補上。我知道我罪無可恕……你很恨我對不對？在我決定離開你嫁給那個人的時候，你是不是很難過？你點燃火苗時，是不是恨透了我？你恨到……連阿姨和海瑤都不要了……”

    雲兒一個人，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想說什麽。

    “說點開心的事給你聽吧……”

    雲兒所謂的那些開心的事，正是這段時間以來她的遭遇。

    她覺得穆世清恨她，隻要她過得不好，他就會開心。

    說到最後，雲兒已是雙眼通紅，眼淚順著臉頰掉落下來。

    “可能……這是我今年最後一次來看你了，離婚之後我想一個人去旅行，看一看不一樣的風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或許……不回來也有可能吧……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看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

    上一次，是雲兒的哭聲驚起了穆海瑤母女的注意，而這一次剛好相反，穆海瑤沒能忍住，吸鼻子的時候，被雲兒聽到。

    “誰？”雲兒小小一驚，擦眼淚望去，“海瑤……穆阿姨？”

    震驚過後，雲兒慌忙擦掉了兩頰的淚水，收拾好心情，“我先走了。”

    “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吧。”走過穆媽媽身邊的時候，她這樣平靜地說了一句。

    雲兒有些怔，不知道是該繼續走還是留下來。

    思索的瞬間，穆媽媽搖著輪椅到穆世清墓位前，“世清，生日快樂，媽和小妹來看你了。”

    “哥，生日快樂，生日蛋糕。”穆海瑤眼淚都還沒擦幹淨，就對照片上的穆世清笑了一下。

    這大概是自穆世清出事之後，雲兒從穆海瑤臉上看到的第一枚笑容。

    她已經好久都沒有看到海瑤笑過了。

    雲兒站在旁邊，沒有走，卻也沒有說什麽。

    這時穆媽媽回過頭，口氣很平靜：“淩小姐，那天醫院裏的事，瑤瑤都已經和我說了，不管怎樣，謝謝你。”

    “……”

    呃？雲兒一時還沒有接受這麽大的反差，有點發愣。

    已經習慣了這三年來時常去穆家會受到的待遇，今天穆阿姨突然對她轉變了態度，還真有點不適應。

    “沒……沒什麽……”

    “有什麽的，”穆媽媽說，“該謝的還是要謝。”

    那麽說，該恨的，還是要恨嗎？

    “瑤瑤，我在這陪陪世清，你陪她去走走吧。”

    穆海瑤沒有拒絕。

    ……

    “沈桐後來還有找你的麻煩嗎？”

    穆海瑤搖頭說，“沒有了，我辭職了，不當圖書管理員了。”

    “那你的經濟來源……”

    “其實我會去做圖書管理員，也隻是想在空餘的時間裏自修學業，圖書館可以找到的資料齊全，這幾年我學到了很多。如今被沈桐盯上，繼續呆在學校裏我會有麻煩的。離開那裏，對沈桐來說就沒有了威脅，以後無論她和顧少怎麽了，就都跟我沒關係了，”穆海瑤說得也比較平靜，就像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我現在在一家餐館做服務員，工資還行，能養活我跟媽媽，所以夠了。”

    雲兒其實沒想到穆海瑤會跟自己說得那麽詳細。

    看得出來，經曆了醫院事件之後，海瑤對自己的確是沒有那麽排斥了。

    “那就好……”雲兒的口氣還是有些保守。

    她想幫她們。

    雲兒本身並沒有那個能力，如果她們需要幫助，她一定會去找淩父幫忙。

    但大前提是，海瑤和穆阿姨並不願意接受她的讚助。

    在她們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同情而已。

    “你……”穆海瑤開口，卻還是說不下去。

    “什麽？”

    “……我是說，你在魏家過得不好嗎？”

    雲兒或許並不知道，剛才海瑤會落淚，是被她聲淚俱下給感染到了。

    雲兒對穆世清說的那些話，在情在理，竟聽得她心裏有些酸楚。

    “你們都聽到了？”

    “聽到了。”

    “我覺得，就是報應吧，”雲兒笑道，“我當年那樣對世清，害得你們家破人亡，老天爺肯定是看不過去的。我做了不好的事，老天爺懲罰了我，僅此而已。”

    “……”

    穆海瑤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開始對她有點改觀之後，再細細地去想一些事，慢慢發現，可能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壞。

    “為什麽……”穆海瑤問，“我一直不敢問你，當年為什麽要拋棄我哥哥？我給你一次機會，你告訴我為什麽？真的是因為我哥哥沒有錢嗎？”

    “海瑤……”雲兒看著她，“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我嗎？”

    “好，那你告訴我，是，還是不是，我要一個肯定的答案！之後我才會告訴你，我信不信。”

    “不是。”雲兒堅定地回答。

    穆海瑤看著她一會兒，良久說道：“好，我信你。”

    雲兒很震驚。

    她隻是試圖為自己辯解一次，但她沒想到，海瑤給她的答案會是肯定。

    穆海瑤看出雲兒的驚訝，說道：“還記得那時候在醫院你說你信我嗎？我就想……不管怎樣，我也信你一次。”

    她有點苦笑，可能自己都想不到會說出信她的話來。

    她有在認真考慮該怎樣回答，隻是在考慮之前，答案就先自己跑了出來。

    算了，信就信吧。

    隻是穆海瑤想了一下之後，又問道：“那你又是為了什麽嫁給他？給我一個哥哥不是輸給錢的理由，或許……我心裏不會那麽難過。”

    那個理由，雲兒猶豫了好久。

    “海瑤，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算早戀吧……有一個初戀男友，應該算是喜歡的。已經分了好幾年了，當初是什麽感覺，我記不清了，多多少少有點好感吧……”穆海瑤慢慢地回憶著，在記憶中搜尋一些片段，說著說著，然後忽然就明白了什麽，“難道你……”

    “對不起海瑤，”雲兒隻能道歉，“這個理由我一直不說，是因為我怕它傷你們更深……”

    “……”

    穆海瑤已經明白了，她根本就沒愛過她哥哥。

    其實，他們交往的時候她感覺到過的，哥哥的確像是熱戀中的大男生，而她……

    但那時候她並沒有多想。

    穆海瑤沉默了會兒，苦笑起來。

    沒愛過……

    “對不起……”

    原本，雲兒以為接下來又會是海瑤鋪天蓋地的哭罵，將她轟出墓園，但預想中的暴風雨並沒有來臨。

    穆海瑤沒有為難她，她隻是說：“算了……如果是因為愛，或許哪一天我真的會原諒你。”

    “不，我不值得被原諒，”雲兒卻是這樣說道，“不管我的理由是什麽，我終究是害了世清，這輩子都彌補不了。”

    “算了別提了，”海瑤說，“我在家休息了大半個月，想了很多事情。轉眼，哥哥都已經離開我們三年了……有些仇恨，其實並沒有當初那麽明顯。我是否還恨你，我自己都不清楚。你的愧疚，我看得見，隻是一直以來我選擇了無視。愛情從沒有誰對誰錯，哥哥不是輸給錢，我心裏安慰，他隻是輸給了一個比他早一點被你愛上的人。我哥哥還是很優秀的，是不是？如果你先遇上的是我哥哥，你一定會喜歡他！”

    “海瑤……”

    穆海瑤的變化，她看見了，並且不小。

    雲兒猜測，可能是沈桐這件事並不如她所說的那麽簡單，而是當中真的發生了什麽，讓她想通了一些事嗎？

    海瑤的性格她也了解，會說的她會主動告訴你，不會說的你就是問多少遍她都不會透露，和自己有些相像。

    所以雲兒沒問。

    “所以，你還愛他嗎？”海瑤問道，轉移了話題。

    那個“他”，指的當然是魏晉晨。

    麵對海瑤，雲兒也沒再有什麽隱瞞，說道：“曾經我不顧一切，選擇飛蛾撲火，害了別人，傷了自己。海瑤，你知道若是愛，想要忘卻的話是要一點點抽絲的嗎？我的好閨蜜告訴我，我太驕傲，曾經隻要我肯放下一點驕傲，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局，是我親手放走了我的幸福。我承認，有時候連我都很討厭我自己，怎麽會這麽蠢笨……不過海瑤，這些都是過去式了，我正在不愛。”

    穆海瑤沒再接什麽話，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穆海瑤回頭的時候，發現雲兒蹲在了地上。

    “……你怎麽了？”

    雲兒低著頭，捂嘴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讓她回去陪穆阿姨就是。

    這種情況下，海瑤怎麽可能會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