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信是白瑤瑤托人送來的，葬禮那天白瑤瑤沒來，隻讓人把曾經魏晉晨寫給雲兒而被她截下來的信送到了魏家。

    那天，他們驚訝地發現他很鎮定，除了不說話之外，他看起來並沒有需要人擔心的。

    撞門那麽大的聲響，他不知道是真的沒聽見，還是選擇了無視，反正他們把門給撞得砰砰直響，門開了，也隻看見他……

    笑了。

    是的，笑了，在翻了一張信紙之後，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竟然笑了。

    盡管是轉瞬即逝的笑，但這麽多雙眼睛，他們確定沒有出現集體幻覺。

    這是在發生這麽大事之後，他們第一次看到他笑起來的樣子。

    謝可怡曾經覺得隻要他笑了就沒事了，但是那天她才知道，並不是。她兒子明明在笑，可她竟然會覺得比哭還讓她來得難受許多。

    謝可怡想叫他別看了，走過去發現他盯著一張信紙要好半天，似乎在一個字一個字看，一個回憶一個回憶地想，偶爾想起什麽就會笑，大抵都是一些最開始相遇時候的事。

    也想過去搶，去撕，讓他斷了所有念想，但謝可怡終究是不敢，她承擔不起那樣做之後的效果。

    軟了三天，這三天也沒怎麽說話的魏廣臣終於是沉不住氣了，寧靜過後，暴風雨終於來了。

    不吃軟是嗎？

    那就來硬的！

    就在大家討論該怎麽辦，要不要給他請個心理醫生之類的時候，魏老爺子操著拐杖就上樓去，門那天壞了就沒修，直接一踢就進去了。

    老爺子脾氣也躁，大家跟著上去就看見他已經把那些信撕了個粉碎，魏晉晨瘋了似的要去搶，就被老爺子一拐杖一拐杖地掄。

    魏晉晨沒躲，也沒還手，老爺子打他，他就受著。

    那悶響的聲音，聽得後來的人都心驚肉戰。

    “爸！爸你別打晉晨了！”謝可怡哭喊著衝上去護著魏晉晨，撲在他麵前替他當著，不讓老爺子動他，“他都這樣了……放過他吧……我馬上帶他回家，不在這討您生氣了……”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可怡你走開！”魏老爺子中氣十足，“我今天非得打醒他！早幹嘛去了？現在知道痛了？我讓你好好珍惜雲兒，你不聽！現在別說其他，你就是去死了，雲兒那孩子也活不過來了！不中用！魏家日後交給你，我怎麽去見列祖列宗？！”

    “爸……”見老爺子連死都說出來，謝可怡心疼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您別這樣說好嗎……晉晨是我們魏家的孩子啊……”

    “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魏廣臣的聲音又大又沉，“雲兒嫁到我們家的時候你怎麽就不想想她也是人小江的孩子啊！他混賬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雲兒肚子裏也可能有我們魏家的孩子？！”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再來一遍我一定會好好對雲兒的……可是老天爺沒給我機會啊……晉晨也知錯了，別再打他了……放過他吧……”

    魏家其他人是一聲都不敢吭，老爺子從來沒動過這麽大的怒，這一回是真的痛到心裏去了。

    可是他們怎麽會不知道，老爺子在打他的同時，自己心裏也疼？

    那畢竟是他最寵的孫子啊。

    謝可怡在，魏廣臣停了停，沒有立刻下手，馬上搖著魏晉晨：“晉晨，你聽媽咪的，快跟你爺爺認錯，快啊，認錯啊……”

    謝可怡急啊，她忘了，他聽不到。

    其實他就算聽不到，也能看清楚現在是什麽情形，他可以說話，但是他偏偏不說，他無視了在場的其他人，將地上那些碎紙撿起來，就這樣在地上拚湊。

    他在意，他必須留著這些回憶。

    他怕有一天他會忘記。

    因為他知道，除卻這些，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別拚了！”老爺子很怒，“你就是拚完了又怎樣？！隻不過是一些廢紙！有本事你早先就去爭取啊！”

    魏老爺子說著，一拐杖就掄到了他的一隻手上。

    謝可怡離得近，聽到那聲音心都驚了覘。

    “別撿了……”謝可怡知道勸不住老爺子，便也去阻止魏晉晨，“別再惹你爺爺生氣了啊！”

    知道他們在阻止自己，他終於兀自說：“爺爺，你要打就打吧，但是別阻止我。”

    這樣的魏晉晨，他們是在雲兒出事之後才見到的，他從來沒有這麽心平氣和地和他們說過話告。

    這麽正兒八經地喊魏廣臣為“爺爺”而不是“老頭子”，也是不常見的現象。

    魏廣臣忽然就頓了頓，第二拐愣是沒有掄下去。

    但是他這個樣子很像一個人，像誰呢……

    大家都在思索，然後忽然悟了：淩雲兒！

    是了，這樣的魏晉晨不就和那個倔強得要命的淩雲兒如出一轍嗎？

    “真是造孽！”魏廣臣終於把拐杖收了回去，滿臉的惆悵，“你就作吧，總有一天把自己作死了，你就開心了！”

    見老爺子終於不再揍他了，謝可怡吸了吸鼻子抱著魏晉晨就是一頓痛哭，就像護年紀還小的孩子似的，一邊撫摸著他的臉一邊哭著說：“沒事了兒子，沒事了……疼不疼？”

    “疼……”他看著謝可怡的口型，順著說出了這個字，指指自己心口，“這裏疼。”

    這種感覺，已經好久都沒有過了。

    謝可怡愣了一下，哭得沒辦法，哄孩子似的抱著他，“不疼不疼……時間久了就不疼了……”

    “有本事就一直別吃！誰都別給他吃！水也別給喝！我看他能撐到魏時！”

    “爸……”謝可怡悲痛地看著老爺子。

    這老爺子說一不二，孩子都餓了三天了，要真的不給吃不給喝，那身體怎麽受得了啊！

    “爸！您跟一孩子較什麽勁呐！”魏美琪極其無奈地說道，似乎在怪魏廣臣太老頑童了，“他說不吃還真不給吃了？得想辦法勸他吃點兒啊，都三天了，再不吃身體要壞的！把您這寶貝金孫給餓壞了，到頭來心疼的還不是您自己？”

    老爺子都不再說了，拄著拐杖走出房間，今日心情勢必已經被毀到穀底。

    他們當然知道，這爺孫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說到底老爺子還是不忍心的。

    “三嬸，璞瑜來了。”魏淩瑜跑上來。

    剛剛她是不敢上來，這會兒見老爺子才小心翼翼地上樓來，一同跟來的還有璞瑜和她身邊的小蘿莉。

    小蘿莉操著一口小大人的口吻探頭來看：“怎麽了這是？表舅，你跪地上幹啥？我剛剛看到太公好生氣地出去了，你又惹太公生氣了？嘖嘖嘖，小魚兒，表舅也太可憐了，我們早點來表舅也不用挨打。”

    謝可怡看見果果忽然有了主意，招呼她過來，“果果，過來陪陪你表舅。”

    小蘿莉紮著倆短馬尾，五官很精致，粉嫩嫩的臉看了就叫人覺得喜歡。

    “哦！小魚兒你乖乖的，我過去看看表舅。”

    璞瑜頭疼地撫著自己的額頭，鬆開她的手。

    小果果一出現，現場的氣氛就變了，剛剛還覺得難過的大家看著這小大人般的丫頭就覺得忍俊不禁。

    這個才三歲半的小丫頭，實在是討人愛。

    謝可怡站起來，她往璞瑜那走，果果屁顛兒屁顛兒地往魏晉晨那走。

    “璞瑜，今天怎麽帶果果過來了？”

    “我帶果果來跟你們道別的，”璞瑜說，“我們要離開桃城了。”

    “你們要走？”謝可怡有點意外，“回浮川你媽咪那邊嗎？也好，你媽咪一直惦記著你，要不是你離我們近，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璞瑜笑笑，“嗯帶果果回浮川看一看媽咪，然後就走了。”

    “又走？這次回來不準備長住的？你媽咪一直很擔心你……怎麽還準備走啊……”謝可怡頓了頓又問，“那左……”

    見璞瑜隻是笑，謝可怡把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果果突然小跑起來，讓大家好一陣擔心她會不會突然給摔了，所幸她搖搖晃晃地，最後也還是站定了。

    魏晉晨還沒看到果果，依然在拚著被老爺子撕碎的信紙。

    果果好奇，撅了撅屁股就在他麵前蹲下了，圓滾滾的小胖手伸了過去，搶過一片碎紙，開心地喊：“哇！表舅！我搶到寶藏了！我們是要去尋寶嗎？好誒好誒，叫上小魚兒和阿修，我們一起去尋寶吧！放心吧表舅，我罩著你，不要怕。”

    他們並不知道果果口中的阿修是誰。

    小丫頭還像模像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人好一陣無語哽咽。

    魏晉晨這才抬頭，看著果果除了沉寂還是沉寂。

    “咦……表舅……你怎麽了啊……”果果很奇怪地看著，“為什麽哭？很怕嗎？不要怕啊，阿修可厲害了！是不是啊小魚兒啊？阿修棒！我可喜歡他帶我去冒險了！”

    小丫頭被魏晉晨盯得有點發毛，終是轉頭指著魏晉晨向璞瑜求救：“小魚兒，你表哥在哭哎！快哄哄他！”

    眾人無語。

    小姑娘是把她表舅當成她自己了嗎？這豈是哄哄就能好的？

    他們雖然沒見過果果沒幾麵，可這小丫頭機靈得很，活潑可愛，仿佛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大抵是沒人不喜歡她的，也叫人忘不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