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折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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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玉果然端端正正地跪在那裏。因為受到後宮嬤嬤的培訓,跪姿非常優雅。配著她鬆鬆綰就的黑,說不出的婉轉清麗。

    王妃在上端恨得夠嗆,卻做出一副高貴的樣子來。段思然在心中默默地搖搖頭,他這位正妃氣量確實不大,做個王妃勉強夠,要真做了皇後,後宮還不得血流成河?

    “玉兒可是做了什麽錯事叫王妃如此惱怒?”段思然走進去,慢條斯理地問。

    王妃也是個受不住嚇的,急忙道:“刑側妃對臣妾無禮在先,臣妾略作懲罰。”

    段思然皺著眉等著墨玉說話。

    墨玉隻是朝著王妃一拜算是認罪。她不欲與王妃起爭執,王妃不過是想給個下馬威。自己默默受了,事情也就過去了,若是段思然摻和進來才叫麻煩。

    自詡為婦女之友的段思然自然不會甘願走出去,他對著王妃道:“既然是略作懲罰,那本王進來的時間,側妃也跪得夠久了。不如王妃看在本王的麵子上繞過玉兒?”

    前一句還是側妃,後一句就變成情意綿綿的玉兒了,王妃哪裏忍得下這口氣。更是不肯放墨玉離開:“王爺您這麽說就不對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麽能因為您喜歡刑妹妹,就寬待於她呢?這讓其他姐妹知道了,該是如何心寒。”

    段思然雖然惱怒王妃不給自己麵子,但王妃說得卻是有道理,訕訕地站在一邊,想著自己既然在這裏,王妃也不好過於為難墨玉。

    沒想到他才剛坐下來,就有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噗通就跪在墨玉身邊,幾乎是咬著耳朵和墨玉說了些什麽。

    墨玉整個人的眼睛都亮了。

    她急急地朝段思然一拜:“王爺,可否把今日的處罰移到明日?”

    段思然見她的嘴角溢出滿滿的笑意,一個恍神,剛要開口放行。王妃又不識趣地殺了出來。隻說要墨玉跪夠了時間才放人。

    墨玉冷冷地看了王妃一眼,道:“王妃說臣妾無禮,不過是仗著當場臣妾沒有侍女跟在身邊。臣妾卻看見義輝院的丫鬟匆匆路過,難道要臣妾請楊嬤嬤來坐鎮嗎?”

    楊嬤嬤是段思然的乳母,為人忠厚老實又不失威信,在王妃嫁進來之前一直為段思然操心後院的事情,府裏的人都服她。王妃進來後,她便搬到義輝院去了。但凡府裏生有失公允的事情,都會請她出來裁決。

    段思然敬重這位嬤嬤,王妃拿她也沒有辦法。

    “而且,王爺在這裏。王妃您還是慎言為妙。”

    不卑不亢,又直擊敵人要害。段思然簡直想要為墨玉鼓掌了。於是他便配合墨玉擺出黑臉看著王妃,王妃自覺委屈,但也不敢再說些什麽。墨玉匆匆行禮,很快地跑掉了。

    這是在不符合她沉穩的性子。段思然也跟了過去。

    “側妃,蘇小姐已經先到了,因為救出來的人麵目毀損嚴重,是在分辨不清。”

    墨玉聞言加快腳步。

    希望是公主回來了,可是又不希望是公主帶著滿麵傷疤回來。

    推開門的那一刹那,墨玉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她直直地望向*裏。柔軟的棉被裹著幾乎瘦成人幹的女子,蘇問君不嫌棄她身上的腐臭,正在為她擦拭。

    “是公主嗎?”望向蘇問君的眼睛裏充滿了這樣的問詢。

    蘇問君無奈而悲傷地點點頭。

    怎麽可能!公主怎麽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如桃花一般的公主,為何隻剩下枯枝爛葉苦苦支撐?如桃花般的公主,為何深陷泥淖無可自拔?

    墨玉走過去的時候,跌跌撞撞,珍珠想要來扶她,卻被甩開了。

    公主。

    臉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了紅色的疙瘩,頭幹黃稀少,依稀可見及到腳踝的長度。人瘦見骨,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幾乎看不見光澤。珍珠和蘇問君為她換上錦城之前的衣服,粉紅的顏色依舊撐不出一丁點的長公主風範。

    墨玉嚎啕大哭。

    她從火海中走出來的時候沒有哭,在神醫為她的臉換皮的時候她沒有哭,在與段慶然交鋒的時候也滅有哭。如今看見這樣的錦城,她的憤怒和悲哀猶如洪水決堤,再也收不回來了。

    蘇問君和珍珠也都忍不住,雖然她們的手搭在墨玉的肩上似乎在安慰她,可是她們亦有無處可安置的悲傷。

    段思然在門外站了一會,他聽了府中大夫的報告。他不敢進去,在震天的哭聲中他實在是不敢進去。

    古有黃河水,今朝成君淚。

    “去通知崔王爺。”閉了閉眼睛,段思然吩咐下人,“還有,好好照顧刑側妃。”

    淚下三千尺,癡癡人不回。

    等崔墨從京郊趕過來的時候,*上的女子已經快不行了。

    墨玉一直守在*邊,和蘇問君幾個照料她。隻是再好的藥,再珍貴的食材灌進去,都被吐了出來。大夫說她長期不進食,胃裏已經乘不下任何東西了。而且她的內髒在水底受到撞擊,能在荒郊野嶺活這麽久,已經是奇跡。

    也許有人曾經救過她,但是覺得她是累贅,所以舍棄了她;也許她曾艱難地想回來報仇,但是她的傷讓她寸步難行;也許她已經忘卻前塵,但也不得不在那裏孤獨等死。

    有太多的可能,每一種都帶著絕望,帶著令人無法呼吸的難過。

    趕回來的路上,崔墨都沒有時間想東想西,他滿腦子地要快一點快一點,至少再看看桃花。

    他的確看見桃花了。*上的女子在看見崔墨的那一瞬間竟然流出了眼淚,不顧一切地要下*奔向崔墨。

    崔墨趕緊上前擁住了她。

    懷中的她實在太瘦小了,崔墨閉了閉眼睛。似乎聞出些錦城的氣息,等他睜眼的時候,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他的懷裏。

    她死掉了。

    滿足地閉著眼,雖然臉上沒有一點肉,但大家還是從她微翹的嘴角看出了她的滿足。

    沒有氣息流地竄進竄出,沒有心跳的勃勃跳動,隻有越來越冰涼的肌膚。

    她一直在等著崔墨啊。如果沒有看見崔墨,她怎麽能去死呢?如果沒有看見崔墨,她又如何甘心墮入無盡的黑暗中?

    崔墨死死地抱住懷中的女子,誰來也不肯放。

    他不知道除了抱住她,他還能做什麽。他不來多好啊,那麽她撐著微弱的希望還能多活那麽一下下。他來得慢一點多好啊,她還能這麽多想自己一下下。

    當年他縱馬出京都,以為萬事無虞,以為沒有什麽事情能逃脫自己的手掌心。然而呢?桃花還是凋零在這黑夜裏。無奈地凋零。

    麵對著意誌消沉的桃花,他心中有無數的話能振作她;可現在呢?她自己也明明很想活下去啊,明明她自己也是想活下去的,卻怎麽也活不下去了。

    就算有他在她的身邊,也無法消除他不在她身邊所造成的傷害。

    一年裏,為什麽自己沒有找到她?是不是撲出去的網還不夠大?是不是自己睡的還太多了?是不是自己跑過的地方還太少?為什麽偏偏遺漏了她?

    段思然沒有辦法,他找了段慶然:“太子殿下耳目眾多,想來也是知道我府上多了一名身份莫名的女子。如今我也不想瞞您,我們找到錦城皇妹了。”

    段慶然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您也不必著急,”段思然苦笑一下,“她……救回來的時候就無藥可醫了。之前見了自己的愛人,已經死去了。”

    段慶然有一刻的放鬆,但是也瞬間被巨大的傷痛淹沒。他能對天誓,他若找到皇姐,絕不會再加害於她,隻會抽幹她的記憶,讓她一輩子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上蒼也不願意給他這個補償的機會。

    “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段慶然輕聲問。

    段思然道:“你隻需和我走一趟。府中有一人抓著皇妹的屍體不願意放,你遠遠地顯一麵,他必會來殺你。”

    對!殺他!他可是去年縱火案的主謀。他可是害死皇姐的真凶!

    見他猶豫,段思然複道:“隻是遠遠的顯一麵,我自會派人保護你的安全。你若信不過我,自然也可以帶自己的人。”

    段慶然看他一眼,點點頭:“好,我去。”

    段慶然果不食言地去遠遠地站了一下,崔墨看見他,怒衝冠,持劍就殺了過來。段慶然的人連忙護著他後退,但他還是被劍氣劃倒的樹木擦傷了。

    段慶然一邊抹著金創藥,一邊暗暗思索:怪不得之前段思然有如此強大的金錢助力,原來是拉攏了齊國的崔墨。這難道不是通敵賣國的死罪嗎?這個崔墨如此喜歡皇姐,若是我急早早知道這點,又何必策劃火燒公主府,去找陳府的寶藏呢?

    崔墨顯然殺紅了眼,滿府的樹葉瑟瑟抖,承載著他的怒氣。

    段思然鋌而走險,於身後把他劈暈了。

    “對不住。”段思然向段慶然微微欠身,道。

    段慶然微笑了一下:“這是我該做的。若是葬好了皇姐,記得知會我一聲,我也好過去拜祭。”

    段思然看了眼被侍衛們抬走的崔墨,於風中搖搖頭:“我看還是不必了罷。”

    題外話:

    每寫一章哭一章,真的不想讓她這麽早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