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看去，這才恍然，剛才還以為她信佛，所以有焚香的習慣，可這味道明顯與弘恩和尚那裏不同，開始我也不以為意，現在細聞，清新淡雅，殘存的那點紅塵氣息果然與佛家的清心寡欲有所不同。

    芙蓉頷首而笑，解釋道：“此香名為沉香，與市麵上的普通沉香還略有不同，是沉香樹被蟲蟻蛀蝕後所結，稱得上珍貴二字，可以舒筋活絡、通關開竅，聞著清雅，亦能提神。”

    我訕笑地回道：“抱歉，我就是個俗人，真沒注意這些。”

    “你若是在意了我自當留你，這麽多年喜歡沉香的人想必心境也稱得上與世無爭，像極了我的心性，所以我會留他。”

    “問句我最想知道的，不知姑娘為何安於此處，難道就沒更好的出路麽？”

    芙蓉笑得恬淡，我看得不解，實在拿不準這是否是在冷笑，補充道：“姑娘精通焚香，這沉香確實隨了你的心性。”

    “我就這點喜好，別的也不在意，你不必恭維。我之所以待在這裏都是我自願的，不像公子想的那樣。若是沒有王家，想必我也活不過今日，我隻是報恩罷了，自當有所表示，再說，彩衣妹妹待我不薄。”

    我冷笑，問道：“這環彩閣的姑娘都如你一般麽？”

    “不是，有人不得不待在這，她沒得選擇，比如紫苑妹妹就是如此。若是有所虧欠，也是我這般狀況，我們隻不過心性有所差異罷了，不過好在她們都想開了。”

    我暗想，原來王彩衣也沒看上去那般隨和溫柔，她也有她鐵腕的一麵。

    “難得跟你聊得這麽投機，公子若不喜歡，我這還有鬱金香、蘇合香、甚至麝香也有，公子喜歡什麽，待我給你慢慢調來。”

    我笑道：“還是不叨擾了，說幾句就行，這天字號的姑娘真稱得上才女，想必擇客的標準還是在一個誌趣相投，不知跟地字號有何不同。”

    “天字號的姐妹雖好，卻不是最盈利的地方，地字號的姐妹雖沒有天字號姐妹的才氣，可也是孤傲得很，接不接客全屏自己的喜好，公子若是喜歡，看看就知道了，當然，你必須有錢才行。”

    芙蓉說完這番話，起身熄了即將燃到盡頭的沉香，又取過一段。我看了看楊梓宜，說道：“打擾了，我雖進了你的房間，卻還想看看天字七號的這位撫琴女子，不多求什麽，隻願如姑娘般多跟我聊幾句。”

    “不送。”

    出了天字一號的門，我苦笑地搖了搖頭，拉著楊梓宜往走廊深處走去。

    果真如芙蓉所說，天字號的姑娘高雅得很，我透過門縫發現，姣好的容貌中確有書香之氣，看著雖好，卻不忍輕拈，那種禁欲的感覺提不起一點褻瀆的心思。

    楊梓宜搖頭歎息，說道：“這裏的人果真古怪，待得久了，這裏也真冷清。”

    我笑道：“或許她們隻求一知音罷了，若是多跟她們說說話，想必能領悟到很多東西。”

    “一江秋水澹寒煙，水影明如練，眼底離愁數行雁……”

    歌聲越發得近了，我聽著熟悉，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不再停留。歌聲依舊，心痛愈深，那個聲音，好像夢回縈繞了我無數個夜晚，我不確定，莫名地，我來到門口，腳步一頓，竟不敢走進去了。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簷，芰荷叢一段，秋光淡……”

    我顫抖地聽著她的歌聲，抬起頭。恍恍惚惚、明明滅滅，女子輕努著鼻尖，眉宇間的愁容粘帶著齊眉的劉海兒，一如往昔得熟悉，驟然散落，我心亂如麻，看得癡了。

    “小四，是你嗎？”我笑著問道，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

    紫苑渾身一抖，彈破的音符像是落到了我的心上，緊接著才是看到她容貌後的疼痛。

    琴聲止了，小四愣在那裏，恍若隔世，最後她衝我擠出一個微笑，眸子裏的那抹閃亮，如我這般難過。

    “程然。”

    “嗯，小四。”

    小四的目光停留在楊梓宜身上，輾轉流離，輕啟唇齒，說道：“叫我紫苑。”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楊梓宜再次抓住了我剛才突然放開的手，微微笑道：“我叫楊梓宜，你們認識吧？”

    我躊躇地不知該如何相告，小四率先說道：“認識，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四坐在那裏，旁邊是一段已經斷了一根弦的古箏，兩頭彎曲，依偎在那裏，像月牙一般。她衝著我輕顰淺笑，眼睛卻已紅了。

    我笑，我隻能笑！像開篇的鏡頭一般。使勁攥了攥楊梓宜的手，我要讓她看到！為她而笑！

    “梓宜、丫頭，我不想看了，走吧。”我努力咬出了那兩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

    楊梓宜楞在那裏，支吾了一聲，我竟沒聽得清楚。

    我知道自己絕不應該耗下去，努力別過了頭，轉身。楊梓宜憂鬱得像一隻小兔，緊緊地被我拉在身後。

    轉身的一刹那，我確定小四又衝我笑了，隻是驟然間的平靜瞬間變為洶湧的河水撲向了我，我的步子無法邁出，那抽泣聲一如往昔得心疼，小四抱住了我，不住哽咽。

    我笑，我還是笑。

    “小四，好久不見。” 本書醉快更新百度搜索{半}[^浮^}{^生]

    小四的雙手忽然越發有力，她沒有說話，或許她已說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知該叫你紫苑好呢還是我那個熟悉的小四好。”

    楊梓宜掙脫了我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故作大方地衝我微笑，瞳孔裏卻閃現著我們三人都不該有的悲傷。

    “程然，我想離開這裏！程然，程然……”

    小四呢喃著我的名字。

    我閉著眼睛，默默感受，楊梓宜的微笑、小四的悲傷。我不能讓楊梓宜傷心，可是我必須帶走小四！我使勁拉開了小四的手，衝楊梓宜說道：“丫頭，我不會讓你難過，可現在我想讓她遠離這個地方，希望你能明白。”

    楊梓宜微笑地看著我，聲音卻顫抖起來，“沒、沒什麽，我、我很高興，程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