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不平常的歸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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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馬車出城向部隊營房駛去。

    十幾個人坐在車上,他們都那麽活潑可愛,似乎忘記了剛才那驚險的一幕,說笑著,打鬧著。

    李金山的女兒坐在張一真身邊。

    上次為高麻子表演雜技,李金山巧遇了張一真,如今再次相見李金山覺得格外投緣,不管馬三怎樣推辭,非要把他倆送到營房門邊。

    李金山坐在車板子上,他手裏搖晃鞭子卻從不忍心打馬一下,這匹馬跟著他走南闖北好多年,老馬懂李金山的心思,俗話說馬通人性,這匹黑色的老馬沒有雜毛,識途不說,順到路上就一直往前走,如果遇到叉道主人睡著了老馬會自動停下來,等著主人下命令,如果主人醒不來就打起響鼻叫醒主人,這匹馬跟隨李金山二十多年,李金山拿它當親人。

    馬三盤腿坐在李金山身後,閑來無事,就開口聊天。

    “李大哥,問一個不當問的事,我聽一真說,有次你到他的老家表演,一個叫高麻子的家夥挑毛病不給你錢,那錢要回來沒有?”

    馬三的問話把李金山的思緒拉回到了小馬村。他看一眼前方,兩旁的樹葉已經泛黃不住地飄落下來,小麻雀在馬前飛起鳴叫著飛向天空,他的心象那鳥兒飛向了遠方,想起了高麻子,想起了名叫李紫蕊的小姑娘,這可憐又可愛的小姑娘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李金山的眼裏有了淚光,那姑娘還幫他要工錢,也許拿錢當命的高麻子生了氣,她還小,不懂人情世故,善良的人總會以自己的心去度別人的心,怎會看到人麵背後的獸心。

    看一眼背後的馬三,見馬三沒有注意自己,李金山悄悄擦了一下眼睛,似回答馬三又似自言自語地說:“有些人你真演砸了,錢照給不誤,不要也不成,人家說你不容易;有些人啊,你演得再好,一分錢也甭想要,就成心玩你別扭你堵你的心啊!”

    雖然李金山的聲音很小,但馬三還是聽進了耳朵裏,他盤著腿往李金山身邊靠了靠,“我要是不跟著尤季瞎胡鬧,要不腦袋一熱為倆錢跟了張一真到部隊上玩命,跟了你也許更好些。”

    “在部隊上好,有吃有喝還能掙倆錢貼補家用,幹得好說不定升個一官半職,中國有良知的人們敬重在前線打鬼子保家鄉的人,你們死也死個光榮,誰不高看一眼!”

    馬三睜大眼睛,對著李金山的後背說:“我咋沒覺出別人高看一眼,你不知道那倆孬警察說我們是共黨,我就不知道共黨是什麽黨。”

    李娥聽馬三這樣說大腳丫子踹在馬三後背上,馬三朝前一仰,嘴巴撞在馬屁股上,馬兒一驚以為主人要快些走,加快了速度。

    馬三回頭見李金山的女兒捂著嘴笑,那雙水靈靈地大眼睛正驚奇地看著他,她那小手捂著下巴遮掩著下唇,露出白白的牙齒,另隻手抱著胸,托得胸脯鼓鼓的,隨了馬兒那清脆的蹄聲左右晃動著。

    馬三心裏一熱,那股熱浪隨了血液傳遍了全身,低下頭又慢慢抬起頭,想回頭再看一眼,可渾身不聽了使喚顫動起來,想鎮靜下來,可由不得自己,隻有再次低下頭,不敢回頭,任憑那火辣辣的熱流驅使著。

    李姑娘說話了,聲音恰好讓馬三聽得清楚,“我就喜歡你們這樣的當兵的,在前線打鬼子,還不是為了大家夥。”

    喜歡兩個字印在馬三的心裏,他第一次感覺當兵打鬼子是如此的偉大,雖然自己一個鬼子也沒有打死,現在他真後悔自己象個耗子一樣躲藏在盜洞裏,如果跟了一真哥去打死幾個小日本鬼子,自己現在就可以跟李娥姑娘說說戰鬥故事,跟大家夥吹吹,說不定李姑娘會喜歡上自己,可自己一臉苦相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洞裏,李姑娘怎麽會喜歡我這樣的人,想到這裏,他突然一拍大腿,心裏後悔死了。

    說來也怪,拍了一下大腿,他的渾身不顫抖了。

    他是多麽渴望李姑娘再踹自己一腳,找回那心跳的感覺。

    “你冷?”李金山回頭看一眼低頭不語的馬三。

    馬三:“不冷。”

    “你怕?”

    馬三:“不怕!警察走了,我怕什麽?”

    李金山滿臉疑惑,回頭看著馬三,“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是否得病了,不冷不怕,你剛才哆嗦什麽?”

    馬三抬起了頭,他的臉象蒙了塊紅布紅到了耳根,李金山將手按在馬三額頭,自語:也不發燒啊!

    張一真翻動了一下身體,睜開眼睛望著大家夥,他突然坐起來,如同夢中,不知道到了哪裏。

    “馬三。”張一真突然叫了一聲,馬三慌忙從車前爬行到張一真身邊,手親熱地按在張一真肩膀上,“一真哥,我們就到營房了,李大爺送我們。”

    李娥打開了一個包袱,那裏麵裝了幾個棒子餅子,棒子麵裏摻了少許白麵,對他們來說是最高級的飯食了,也隻有病號才可以吃。

    餅子遞到張一真手裏,張一真推開李娥的手說:“小妹,你們也怪不易的,四處漂泊不知道能否掙到錢,這餅子留下,我們有吃的。”

    李姑娘說什麽也要張一真把餅子留下,說自己親手做的,嚐嚐手藝。

    張一真笑了,“不嚐什麽手藝了,反正豬肉做不出羊肉味來,到了部隊餓不著。”

    李娥噘起嘴,把餅子往包袱裏一扔,賭氣說:“好心做了驢幹肺。”

    馬三見李姑娘不高興,忙從包袱裏拿出餅子說:“他不吃我吃,我吃得多餓得快,這情誼我替哥哥收下。”

    車前的李金山說話了,“一人一個都拿著,救命之恩難道就一個餅子能報得。”

    張一真恢複了精神,他的臉上有了笑容,聽李金山這樣說他拿起一個餅子揣進懷裏,看著車前的李金山說:“聽你老人家的,餅子我收下。聽我說一句,其實啊,老人家你言過了,說我救了你的命,你又為誰上了擂台?還不是一口氣!我爹就說,不吃那口饅頭也要爭那口氣,看那日本武士在台上趾高氣揚蔑視我們的勁頭,你還不是憤不過?”

    李金山微笑著點頭,佩服張一真說到自己心裏。

    李姑娘見張一真把餅子揣進了懷裏,哼了一聲,笑著說:“還是俺爹的話管用,這下可好,雜和麵的餅子少了倆。”

    她的手擺弄著胸前的頭發,抬頭看著張一真,“給講講打鬼子的故事吧。”

    “馬三,別光顧著吃,說說吧!”張一真看馬三正大口嚼著餅子,拍拍他手裏已吃掉大半拉的餅子說,“可別讓李姑娘失望喲。”

    “明明人家眼瞅著你,讓你說。”馬三有點不服氣,把少半塊餅子塞進兜裏,看一眼張一真,“可你,可你卻讓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兩下子,這不是難死猴哥嘛。”

    “讓你說你就說唄,反正你和張大哥在一起。”李娥聲音裏帶了蜜,甜甜的。

    車上的人都看著馬三,安靜地等待馬三說出那解氣的故事,隻有馬蹄聲響在人們的耳邊。

    樹葉不停地飄落,落在人們的頭上,沒有人去拿掉頭上的落葉,人們眼光都落在了馬三的嘴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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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金山朝遠方望了一眼,也回過頭來看馬三,聽他講打小日本鬼子的故事,他們四目相對,馬三突然想起了什麽,吞吞吐吐地說:“說就說,我覺得我不是當兵的好料子,咱怕死,我不是說了嘛,也許我跟了你們玩雜技的會更好些,最起碼我爹死之前把他的一身能耐教給了我,一真哥會武功,你老人家會硬氣功,咱們這夥人都有些本領,我的本事也不算小,相麵算卦,可惜了的,當兵在部隊用不上,如果我跟了你們雜技班,興許哪個主顧不給錢我能掐算,咱不吃虧不是?”

    車上的人的都笑了,李娥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她用腳丫子踹了馬三一下,強止住笑聲說:“你真是個活寶,還說不知道共黨是什麽黨,憑你這德興,還不如我呢,我就聽人悄悄說過,那共黨是為咱窮苦人打天下的黨。”

    馬三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李姑娘,見李姑娘也看他,他怕嘴巴上有吃餅子留下的顆粒讓李姑娘笑話,就用手背擦了一下,他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說:“為窮人打天下的黨,難怪老兵油子講,上峰調我們部隊南下剿共,好幾次呢,我們部隊就是牛,鬼子還搗騰不清呢,還自己人打自己人,兩個字:不去!”

    車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想到馬三會說出這麽不著邊際的話來,李金山轉回身子拿起了鞭子,鞭梢隻在馬鬃上晃了一下,那馬就小跑起來。

    馬三有些失落,他覺得在眾人麵前丟了麵臉,自己說的話著頭不著兩,可別人想聽的他講不出,自己拿手的算命卜卦又不能講。其實也不能怪馬三,本來他沒有打鬼子的英雄故事,守著張一真,他又不能胡編亂造,也隻好講些讓別人聽來不著邊的話。

    馬三覺得自己很無趣,離開李姑娘來到李金山身邊,他不敢在李姑娘身邊多待一會,怕就怕那臭味從鞋裏鑽出來,熏到了李姑娘可是不得了事,他怕了李姑娘的諷刺挖苦,一個當兵的大男人,多沒麵子。

    盤腿坐下來,剛才講到高興處舞動的雙手放到哪兒都覺得不合適了,幹脆把手揣進口袋裏,手在口袋裏觸碰到了半拉餅子,還有那幾塊大洋,他的手好象觸電一樣抽了出來,看一眼麵前的李金山,想看李姑娘一眼可又不敢回頭。

    他終於回頭大膽地看了李姑娘一眼,悄悄地把手伸進了口袋,掏出了八塊大洋。

    大車搖晃著前行,車上的人好象坐在搖籃裏,懶洋洋地閉著眼,沒有人說話,李金山也有了困意,鞭子掛在車轅上微閉著雙眼前仰後合。

    馬三想把錢放到李金山的襖兜裏,可他不敢,他怕練功人那敏銳的感覺。悄無聲地拿過麵具,輕輕地把大洋放在了裏麵,他看著那麵具看了一眼麵具裏的八塊大洋,覺得這兩樣東西成了活物,難以割舍。

    李金山的禿頂在陽光下一仰一閃,一合一閃,那一圈花白的頭發讓他顯得那麽蒼老,寬大的手按在車平板上,粗粗的手指歪扭著,皺紋裏滿是泥土。馬三低頭看著,他的心突然一酸,各種滋味在胸膛裏湧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到家裏多麽需要錢。

    就到營房門口了,李金山跳下車,也許坐久了腿麻,他一跳就跪在了地上,沒等老人吆喝,那匹老馬立刻停下來,馬兒扭頭看主人跪在地上,轉身到老人身邊,咬住主人的衣服將他慢慢提起來。

    李金山站起身,輕拍老馬的麵頰,馬兒搖晃著腦袋,打著響鼻。

    馬三在車上看著發生的一切,他眼裏有了淚光,馬兒也有情啊!

    “馬三,快下車!”張一真跳下車叫著馬三。

    下車前的那一刻,馬三迅即地將手伸進口袋,掏出最後一塊大洋,一邊扭身下車,一邊將錢輕輕地放進麵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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