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話 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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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靜溪在稻香園呆了一個多時辰,臨近午時去了芙澤縣城,說是要與趙老爺相聚,順便探望柯震武。

    “哎呦,你是沒瞧見呐,我今兒真算是開了眼了!”

    午後,孟家新居的前院兒裏,春喜搬一張小杌子坐在花小麥身旁,手中捧一盞濃稠香糯的紅豆沙,正說得七情上麵口沫橫飛。

    “看那情形,兩人多半是老相識了,保不齊從前,還有點什麽關係。”

    她抿一口紅豆沙,抹抹嘴,挑眉皺鼻子地道:“那省城來的宋老板,年紀總有三十來歲,是嫁了人的罷?嘖嘖嘖,居然就直接上手,與汪師傅拉拉扯扯起來,也不怕被人瞧見!我記得小麥妹子你說過,她開的那勞什子桃源齋,在省城是很有名氣的,怎麽說她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吧,這要是傳了出去,往後她還能做人嗎?喲,我這些年,看過的事兒可也不算少了,今天卻真真兒大長見識!”

    孟老娘平日裏不愛管閑事,今天是難得的好興致,眼睛瞪得溜圓,抱著興桃在旁邊當捧哏:“那汪師傅,也沒躲開?”

    “躲啊,怎麽不躲?”春喜一拍腿,“可那宋老板到底是個女子,難不成還能下死勁兒推她?汪師傅拂開她的手,她便又貼上去,後院攏共就那麽大點地方,汪師傅能往哪藏?”

    孟老娘便在口中嘰裏咕嚕地感歎兩聲。

    花小麥聽得直搖頭,實在按捺不住,抬臉道:“娘,興桃好歹是個男孩兒,您抱著他聽這種家長裏短的閑話,不大好吧?”

    “……你腦子長泡了?”孟老娘看怪物似的往她臉上一瞟,繼而便是一個白眼翻上天,“他才這麽點大,能聽懂什麽?你以為你兒子是神童啊?”

    花小麥沒工夫和她鬥嘴。轉過頭去拉住春喜,有點無奈地道:“嫂子,咱們還是說正經的,你說他二人湊在一處談論許久。到底是在說什麽?”

    “不就是那姓宋的女人在一個勁兒地叫苦嗎?”

    春喜不假思索地道:“說什麽她一個女人,在省城支撐一間食肆格外難,廚房裏的師傅們手藝沒法兒讓人放心,她縱是再忙,也不得不每天去鋪子上盯著,實在分身乏術,很需要個信得過的人替她將廚房的一應事體打理妥當。話裏話外那意思,不就是盼著汪師傅去替她統領後廚嗎?”

    花小麥先是一怔,繼而便抿唇輕笑一聲。

    雖不曾親耳聽見,但宋靜溪的那套說辭。怎麽都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將近兩年之前,這女人也曾在她麵前說過同一番話,情真意切,字字誠懇,仿佛在這世上。唯有她才是那個可以被倚靠的人。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就憑宋靜溪那一腦袋的主意,這麽多年,又何至於連個靠譜的廚子都尋不到?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統領後廚的好幫手,而隻是希望,能有人在適當的時候助她一臂之力,無論花小麥還是汪展瑞。其實都一樣。

    說起來,再過兩三個月,就又到了該舉辦八珍會的時候了啊……

    兩年前,為了對抗韓風至,宋靜溪巴巴兒地將她請了去,甜言蜜語說了個盡。這一回把念頭轉到汪展瑞身上,又是為了對付誰?

    花小麥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自己並沒有任何對不住宋靜溪的地方啊,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曾幫過她的大忙,替她保守秘密。但如今,她卻跑來挖稻香園的牆腳了。

    “小麥妹子?”

    見花小麥久久不說話,春喜便在她肩頭推了一把,目光中透出問詢之意:“這是怎麽了,犯糊塗了?”

    花小麥忙收回思緒衝她笑笑:“沒事,嫂子你接著說,汪師傅聽見宋老板的話之後,作何反應?”

    “他?”春喜撇撇嘴,一股腦喝光碗裏剩下的紅豆沙,“他倒是一直耷拉著腦袋沒接茬,可他心裏頭怎麽想,誰曉得?喙,我把話擱在這兒,他兩個啊,十有是老相好。那汪師傅也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一直沒娶媳婦,保不齊就是因為還惦記著人家呢,你覺著,他真能半點不動心?”

    “唔。”花小麥淡淡地應了一聲,“宋老板那句‘當初我也是沒了法子了’,嫂子可知是何意?”

    “這個……我還真不大清楚。”春喜很是懊喪地搖了搖頭,“不過那宋老板瞧著比汪師傅大一些似的,敢是當年等不得,先嫁了人,因此覺得有愧?”

    花小麥笑了笑:“有可能。”心裏覺得煩,不想再在這事上打來回,話鋒一轉,“對了,芸兒和文秀才兩個,還是那德性?”

    春喜不懂她為何突然將話題引到這上頭,愣了一下,方才道:“呃……他倆應是無礙吧?早晨我見文秀才腆著臉去找芸兒說話,芸兒沒搭理他,不過我想著,以那丫頭的性子,也撐不了多一會兒的。你隻瞧著吧,說不定明兒一早你再去鋪子上,兩人就已歡天喜地和好了!”

    “那便好。”花小麥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順手將興桃從孟老娘那兒接了過來。

    “嫂子你回鋪子上忙吧,我今兒就不去了,想歇歇。”

    春喜原本還想多問兩句,一抬眼卻發現她臉色不大好看,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了,點頭應了一聲,囑咐她若身子不舒坦就好生歇著,也就快步走出院門。

    花小麥摟著興桃發了一會兒呆,隻覺得渾身不得勁,思忖片刻,陡然抬頭望向孟老娘。

    “娘,我想去找鬱槐。”

    不是去找他求開解,求安慰,而單單隻是在這時刻,很想見他而已。

    孟老娘似是早料到她會有這麽一出,嘴皮子一掀,滿麵鄙夷:“怎地,心裏不舒坦啦?嘁,遇上點事便隻曉得尋自家男人拿主意,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你要去我不攔著。先給興桃喂一頓,下晌早點回來,倘使餓壞了他,老娘揭了你的皮!”

    花小麥也懶低她解釋。等不得地應一聲,立刻跑出門去。

    很久以前她就曾說過,她從不認為宋靜溪在做買賣的過程中使些小手段,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畢竟,這世上恐怕也沒有誰,能夠保證自己一世光明磊落,所言所行無可指摘。

    她願意站在宋靜溪的角度上去考慮,對於女子在飲食行當中打滾的不易,更是感同身受。然而,那並不意味著宋靜溪就能毫無顧忌地欺負到她頭上。

    那女人,兩年前得花小麥相助,在八珍會上奪得魁首,順順利利攬下中秋月宴的主辦權;兩年之後的現在。她跑來了火刀村,住著孟家的房,吃著花小麥親手做的菜,然後心安理得地挖稻香園的牆腳,這算什麽?

    她可以不念恩,但絕不可以,恩將仇報。

    花小麥腦子裏亂糟糟的。路上也沒顧得歇一歇,一口氣來到連順鏢局,一腳踏入黑漆大門中。

    此時鏢局裏似是正在招新人,十好幾個年輕後生在前院兒候著。孟鬱槐負手立在廊下,韓虎等人站在他身側,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院子中央。一個將盤花棍舞得呼呼作響的青年身上。

    花小麥不想打擾他們做正事,隨便尋一處偏僻幹淨的地方坐下靜靜等,眼睛望向孟鬱槐便挪不開。

    長得高大就是有這點好處,哪怕人群再密集,也能一下子就輕易將他揪出來。

    或許是因為接手了鏢局。又當了爹的緣故,如今的他比前二年,好像又成熟了不少。他沉穩鎮定地站在那兒,麵上並無半點笑容,卻絲毫不顯得太過嚴厲,反而使人覺得心下無比踏實。

    直到此時,花小麥方覺心中舒服了點,做了個深呼吸,從胸臆中吐出長長一口濁氣。

    場中央的後生耍完一套棍法,抱拳退下,立刻有另一個人走了上去。如此往複,足足半個時辰之後,院子裏才漸漸恢複安靜。

    孟鬱槐與身畔的韓虎商議一陣,將方才表現不錯的幾人點出,讓他再考校詢問一番,不經意間一轉頭,看見了遠遠坐在人叢之外的花小麥。

    他幾乎是立刻勾唇笑了,幾個大步跨過來,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你怎麽突然跑了來,家裏有事?”

    花小麥也彎了彎嘴角,攤手道:“沒有啊,我想你了,來看看你,不行嗎?”

    “你幾時變得這麽有良心?”孟某人下意識就要揪她的臉,手都抬到一半了,耳邊突然聽到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回過頭,就見李應春幾個正探頭探腦地朝這邊張望。

    他隻好清了清喉嚨,把手又縮了回去,低聲道:“我還有些事要忙,要不你……去城裏逛逛?”說著就要掏錢袋給她。

    “沒關係,看見你我就挺高興的了。”花小麥擺擺手,“你忙你的,我去找左嫂子說話,等過會子咱倆一塊兒回家。”話音未落,人已樂嗬嗬地跑去了廚房。

    這是真話,可不是作偽。

    瞧見了他,宋靜溪帶來的那件煩心事,忽然也就不算什麽了。因為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會在這裏。

    ……

    一整個下午,花小麥都是在連順鏢局裏度過的。

    申時初,將手頭的一應事體處理好,孟鬱槐便領著媳婦往火刀村趕。

    花小麥心裏舒服許多,出得鏢局大門,便高高興興地道:“對了,前幾天我讓韓虎帶回來的點心,左嫂子吃了說很好,不知其他人可喜歡?他們愛吃什麽,你好歹告訴我一聲兒,我有空便多做一些,總比外頭買的幹淨好吃呀!”

    孟鬱槐瞟她一眼,麵上笑容忽然斂去,正色道:“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花小麥曉得瞞不過他,也壓根兒沒打算瞞,當下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不知汪師傅眼下作何感想,他若真個動了心要離開,我也沒打算強留,橫豎強扭的瓜不甜。”

    她咬了咬牙,輕描淡寫地道:“但至少我有權力下逐客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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