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話 園中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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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中,花小麥自花二娘與景泰和的鐵匠鋪出來,順道去了連順鏢局一趟,聽得孟鬱槐說今日想早些回家,登時歡天喜地起來,樂顛顛地與眾人告辭,拽著他出城上了官道。

    這大抵是一年之中,芙澤縣地界氣候最為宜人的一段日子。暮春,陽光明媚,卻又並不十分炙烤,臨近傍晚,日頭將將躲入雲中,立時便起一陣涼風,帶著花草香直撲到人臉上來,從頭頂到腳趾,無不熨帖舒坦。

    花小麥比不得孟鬱槐沉穩,天生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背著手急吼吼走在前頭,時不時地回頭笑嗬嗬看他一眼。

    “就值得你樂成這樣?”孟某人心裏軟綿綿,牽著老黑疾走兩步,行至她身側。

    “對呀!”花小麥毫不遲疑地點頭,“你都在鏢局連住了兩晚了,今兒總算能早點回家,還不許我高興?嗯……雖然我知道比起我來,你肯定更惦記小核桃,不過我大人有大量,是不會在細處與你諸多計較的——我很懂事,對吧?”

    “胡扯。”孟某人含義不明地笑著低斥一句,因又道,“你今日與泰和兄弟提了租房的事?”

    “說了。”花小麥應道,“他倆的意思,那房子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何必再提那個‘租’字,讓我隻管拿去用就好。可我想著,這事兒若是給景家大伯大娘曉得了,就算嘴上不說,隻怕心裏多少也有些不樂意,萬一找我二姐的茬,豈不反而麻煩?左右咱不缺那兩個錢,倒不如按規矩來,大家都便當。”

    孟鬱槐十分讚同,道一聲“原該這樣”,剛想再問她兩句甚麽,卻見那小媳婦又朝前跑了兩步,笑得見牙不見眼“要不晚上,咱也別正經做飯了吧?前陣子我讓姐夫幫忙做了幾個燒烤架子,直到今日還沒派上用場。天氣這樣好,咱們索性去稻香園中尋一處沒有食客的地方,串些肉菜一頭烤一頭吃,如何?”

    不等孟某人答話,她已無限向往地咂了咂嘴“那些個山芋、牛肉、小排骨,抹上一層辣椒醬,再撒些小茴香和蒔蘿子磨成的粉,烤起來滋滋響,吃進嘴裏更是又辣又香——你好容易得閑,咱也該自個兒找點樂子,否則成天悶在家中,多沒趣?”

    “三句不離吃,你成天在灶火旁熏烤著,就不覺得煩?”孟鬱槐沒有立刻點頭,隻挑了挑眉角,似笑非笑道。

    “這話你可說錯了。”花小麥湊到他跟前吐吐舌頭,“正因為我是廚子,才應該始終保持對飲食的興趣。倘若連我自己都提不起勁兒,看見那些個食材就發煩,又怎能做出受人喜愛的菜肴?”

    她這樣興頭,孟鬱槐自不會反對,當下便笑著應了,兩人一路說著話,快步回到火刀村,不等踏入孟家院子的門,花小麥便已在外頭嚷嚷起來。

    “娘,您先別忙著做飯,咱們去稻香園烤東西吃,我……”

    話還沒說完,驀地住了口。

    院子裏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瞧著很有些年歲了,精神頭卻很不錯,手中捧一盞茶,正笑眯眯地朝她看過來。

    他身邊,還杵著個文秀才,正捏著一塊糕餅往嘴裏送,見她和孟鬱槐進了家門,忙站起身招呼。

    這是……什麽情況?

    花小麥有些莫名,唯有將剩下的幾個字吞回去,滿麵疑惑地望向文華仁“你不在鋪子上張羅,這時候怎地跑來我家?這位老丈是……”

    “老先生是省城來的,說是找你有事,去鋪子上打聽你住在何處,我便陪著一塊兒過來了。”文秀才忙道,“臨出來前,我同春喜臘梅兩位嫂子交代過,有她們幫忙看顧,應是出不了岔子的。”

    咦,又是省城來的,這是怎麽了?剛送走一個宋靜溪,又來了個老頭?

    花小麥便往那老者麵上打量一眼,冷不丁一挑眉,遲疑著道“老先生……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瞧著實在有些麵熟,可一時之間,卻怎麽也想不起是在何處打過照麵了。

    “哈哈哈。”

    老頭撫髯大笑,仿佛很熟稔地拿手指點了點花小麥的臉“小姑娘年紀輕輕,這忘性可夠大的啊!早二年間,咱們在省城的花影池有過一麵之緣,你做的那道‘搗珍’頗有幾分風味,還曾被評為葷菜之首——怎麽樣,可想起來了?”

    他這麽一說,花小麥立刻有了印象,恍然道“您是八珍會上的五位老饕評判之一,當時您還說我做的二珍膾,比那赫赫有名的金齏玉鱠更漂亮呢!”

    若她的記憶沒出錯,這老頭正是兩年前八珍會上的評判之一,坐於荷塘中央的涼亭裏,廚子們每做好一道菜,都要端去請他品鑒。五位評判中,就數這坐在頭一位的老先生話最多,扯著她絮叨了許久,是以,她留下的印象也就最為深刻。

    隻不過,再怎麽也是兩年前的事了,片刻間,她還真沒能立刻將這老頭認出來。

    “對啦!”老者笑嗬嗬地撫了撫胡須,“喙,你這丫頭還真不好找。我本以為,你既幫桃源齋相助桃源齋獲得八珍會魁首,應是會在那裏站穩腳跟才是,沒成想過後一打聽,你竟是回了家,更沒想到的是,如今桐安城飲食界人人議論的那稻香園,居然就是你開的。我又不知你住在何處,還是去問了問碧月軒的韓老板,才曉得你原來是火刀村人,這不就尋了來?”

    “您找我有事?對了,我還不知您貴姓呢!”花小麥摸不著頭腦,心中有點犯嘀咕。

    這老者話裏話外提到“八珍會”、“碧月軒”,莫不是……當初宋靜溪在食材上做手腳的事兒漏了?可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現在才想起來追究,會不會晚了點?

    “我姓薛,你喚我一聲薛大伯也就罷了。”老頭兒不知她心中所想,慢條斯理地捋捋胡須,“至於我來找你的目的嘛……這個不急,方才我聽見你說,想去那稻香園裏烤東西吃來著,我倒有些興趣,不知可否也帶上我?”

    花小麥愈加狐疑,見他有心賣關子,便也不好追著發問,隻笑嘻嘻道“那有什麽不行?您難得來一趟,原就該我好生招待,隻盼您別嫌棄才好。”

    說罷請他稍待片刻,去後院收拾一陣,喂過小核桃之後,便一同出了門。

    ……

    稻香園中,每日晚上園子裏向來人不多,大多數食客都擁在前邊飯館兒裏,稍走近一點,杯盤碰撞之聲便源源不絕地往耳朵裏飄。

    那姓薛的老者下晌已來過稻香園一趟,這會子當著花小麥的麵,又將園中景致稱讚一番,連道此處景色甚好,難怪人人都願意往這裏來。

    幾人一徑去了東北角的竹林,輕易覓到一處少人往來的所在,花小麥便讓慶有將那燒烤架子搬了出來,又在泥地上隨意挖一個小坑,掃些竹葉,先生了一堆火,將洗淨的山芋埋進去,然後再揀幾塊木炭點燃烤爐,饒有興致地將各色菜肉串在竹簽上,細細刷了一層醬料。

    薛老頭背著手在一旁看她動作,時不時地品評兩句,瞧那架勢,仿佛香味還沒出來,就已然犯了饞。

    花小麥知道這等待的滋味最難熬,特意加快些速度,又讓吉祥在一旁搭把手,哪消片刻,便已烤好一碟子牛肉排骨豆幹,捧到薛老頭麵前。

    桌上備了三五種調料,大都是香料磨成的粉,此外還有一大筐沾著水珠的新鮮菜葉。花小麥百忙之中抽空抬頭笑道“原本這些個肉應該先醃漬一下,烤起來才更入味,我這是突然來的興致,匆忙間也顧不了那麽多,隻得請您將就了。您要是嫌油膩,可以裹一張菜葉同食,會覺得清爽些。”

    薛老頭垂首向盤中張了張。

    剛剛烤好的牛肉和小排骨冒著騰騰熱氣,表麵還在不停地炸起細小的油泡泡,順著竹簽子滴進盤子裏,散發出一股濃鬱的焦香。

    也不知她是用了什麽醬料,聞上去那股子香味仿佛與尋常吃的那些烤物不同,層次格外豐富,且大概是因火候恰到好處的緣故,肉的邊緣呈褐色,中間卻是黃澄澄的,被四周的燭火一照,泛起油汪汪的光澤,十分引人食指大動。

    “菜有菜味,肉有肉香,摻在一塊兒我不大喜歡,何況,吃烤肉,原本就是要油爆爆地才香。”薛老頭笑了笑,拿一串小排骨,先不蘸任何醬料,嚐了一塊原味的,微微頷首,這才取了黃豆粉和炒過的鹽,兌了一小碟蘸料,再撒上些許番椒末子,淋幾滴芝麻油,將排骨盡皆撥進去拌勻,不慌不忙地吃了起來。

    花小麥見狀便笑了“怨不得那八珍會要請您做評判,您在這吃上頭,果真很是講究。”

    薛老頭聞言也是一笑“不是我誇口,整個桐安城,比我會吃的人,恐怕還沒出生呐!你別嫌我挑剔,你這烤排骨,火候沒的說,但如你所言,沒有經過醃漬,滋味到底是差了些。自家吃著玩玩倒無所謂,若是正經當做一道菜擺上食客們的桌,可就有點不走心了。”

    他說到這裏,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曉得,你原本不止這點本事,所以……今年八珍會,你可有興趣來湊湊熱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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