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話 上山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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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麥先朝那紙卷瞥一眼,然後回頭望向汪展瑞,便見他將麵露困惑之色,低低道:“黃唇膠、飛龍。”

    “唔?”

    她立時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隻有這兩樣?”

    汪展瑞深深看她一眼:“沒錯,就是這兩樣——不過重點好像不在這上頭吧?”

    其餘五間食肆的人已經嚶嚶嗡嗡地小聲議論開來,一邊說,眼睛還不住地往薛老頭那裏掃,目光說不出是詫異,還是費解。

    薛老頭靜立在空地中,等著眾人商量個夠本,然後忍不住笑起來:“我估摸,這會子你們都在心裏罵我吧?出這種題目,擺明是為難人,對不對?”

    眾人刹然收了聲,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終究是韓風至,笑嗬嗬道:“哈,我們其實是在好奇,今年這八珍會上,真有貨真價實的黃唇膠?”

    那黃唇膠,便是黃唇魚的魚鰾,此魚體型龐大,通身橙黃,常年活於淡水海水交匯處,製成的黃唇膠金黃透明,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據說有些人家,甚至將它作為傳家寶,世代流傳。

    這樣的物事,莫說尋常人,就是多年在飲食行當打滾的大廚也輕易見不著,今日竟能用它來烹飪,委實難得。

    說起來,那“飛龍”也同樣是少見的食材,出了名的難以捕捉,然而今日與那黃唇膠碰到一起,兩相比較,竟也算不得甚麽了。

    八珍會之所以名為“八珍”,皆因年年都少不了用珍稀食材入饌,而今年,卻直到現在方才算露出真容。

    薛老頭很是自得,不住摸著長髯,泰然道:“諸位都是桐安城內飲食業的翹楚,老夫怎敢拿西貝貨相糊弄?實不相瞞,這黃唇膠乃是我的自家珍藏,攏共也沒多少。隻因我家的廚子沒膽兒侍弄,便一直擱到今天。今年八珍會前所未有的盛大,眾位又都是手藝精湛的名廚,這黃唇膠交到你們手上。也總算不虧待它了。還要先賠個不是,黃唇膠數量有限,每間食肆隻得五枚而已,還請大夥兒善加利用,莫要唐突了它才好。”

    這話固然有把這六間食肆往高處捧的意思,卻也無形中給人沉重的壓力,譬如說花小麥,這會子便覺肩膀上像背了座山,冷不丁轉過頭,卻見宋靜溪似有意無意地遙遙往她這邊瞟。便毫不客氣地送個假笑過去,然後立刻背過身。

    “我也曉得這飛龍和黃唇膠難伺候。”

    薛老頭將眾人麵色盡收眼底,越發和顏悅色了:“所以,用來搭配的食材,大夥兒可任意取用。不再有限製,若格外需要什麽,也盡可以同主辦方提,唯獨自帶的東西,仍然隻能用一樣。至於另外那道菜,我也就不抽題目了,還請各位盡情發揮。隻消午時之前將兩道菜送來池心亭就可。”

    話畢,他便立刻領著其餘四位評判去了池心亭,空地上隻留幾個小廝,意在防止各食肆多拿食材,引起爭端。

    花小麥這會子也沒工夫多想,與汪展瑞兩個快步走到長桌邊。就見那黃唇膠置於一隻精美匣中,個個兒潤澤漂亮,一眼掃過去,根本分不出孰優孰劣。

    這樣也好,倒省卻了挑挑揀揀的麻煩。她便隨手拿了五枚,又將桌下罩籠中的飛龍取了兩隻,回身衝汪展瑞一笑,一徑回到廚棚中。

    孟鬱槐已是在那裏等了老半天,好容易盼得媳婦回來,開口就道:“怎麽,那薛老先生又給出難題了?方才我聽見廚棚外有人經過,那股子怨氣,都要衝上天了。”

    “你也知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了。”花小麥無奈地攤手,接著便往椅子裏一坐,隻管盯著那飛龍和黃唇膠出神。

    別的麻煩都先放在一邊不說,最要命的是,那黃唇膠居然還是沒經泡發的幹貨!單單這一點,就得花多少時間?

    她今兒算是見識到什麽叫“坑人”了,那薛老頭,壓根兒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趁機會好好折騰他們這幾個廚子一回!

    許是因為她臉上的神色太凝重的緣故,廚棚裏其他人便不太敢說話。耐著性子等了約莫一盞茶的辰光,終是汪展瑞跳將出來,皺著眉道:“莫要盡著發呆,時間不等人,咱可有兩道菜要做呢——你心中可有計較?”

    花小麥抬頭看他一眼,苦笑著搖搖頭:“一個在林間飛,一個在水裏遊,真是……”

    怎麽說呢?這世上相互不搭嘎的食材多了去了,但隻要有心,總能想到令它們和平共處的法子,唯獨眼前這兩樣,真真兒讓她一時之間全無頭緒。

    尋常魚肚便已味道極之清鮮而著稱,眼前的黃唇膠,更是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鹹鮮之味,還未經烹飪,隻要湊近一點,香味便沁入心脾,實在很好聞。

    而那飛龍,實為東北林間的榛雞,同樣也是十分鮮美之物,不同的是,它的鮮帶了一股山野之氣,顯得更為霸道。

    兩種食材皆香味濃鬱,若強行擱在一處烹飪,少不得要互相爭搶味道,到得最後,便免不了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決計討不到好處去。

    孟鬱槐曉得她眼下正發愁,也不與她說那些個“別著急,慢慢琢磨”之類的廢話,隻默默走去一旁,在椅子裏落了座。

    這邊廂,汪展瑞便思索著道:“我亦覺得這菜很有些棘手,依你說,咱們仿著那‘彩鳳吞燕’的法子,將黃唇膠填於飛龍腹中,可使得?”

    然後不等花小麥回答便使勁搖頭自我否定:“不妥不妥,串了味兒,就成四不像了——但無論怎麽說,咱得趕緊把黃唇膠泡發了才好,否則餘下的事都沒法做。”

    這一層花小麥倒是早已經想周全了的,當下便抬頭對他一笑,轉而望向慶有。

    “你馬上去,同那邊管事的人說,我要兩份極細的河沙,他們既然將黃唇膠都請了出來,那東西定然是備下的,我立刻就要。”

    慶有答應一聲拔腿就跑。一路飛奔而去,不多時,果然捧著兩袋子細河沙跑了回來,因為走得太急。出了滿頭汗。

    “芸兒,馬上熱鍋,把河沙倒進去炒熱。”花小麥接著吩咐,“若我估計沒錯,薛老先生之所以讓咱們做兩道菜,是想用另一道來亂咱們的陣腳,使咱們更為慌張,咱們先不管那個,盡全力把這道頭等大菜做好了再說。”

    灶下火旺得很,不多時。鐵鍋裏便轟轟地冒起熱起來,河沙倒進去,須臾便嗶啵作響,間或有一兩顆細小的沙粒炸起來,沾在衣服上。便是一個小洞。

    “都往後退。”

    花小麥沒心思說太多,言辭簡潔地讓幾人離遠了些,用不住翻炒河沙,估摸著熱度夠了,受熱也均勻,便取來那五枚黃唇膠,作勢要往鍋裏倒。

    汪展瑞心中一直存著僥幸。直到瞧見這一幕,才終於忍不拽然出聲:“你……你要用沙爆之法?”

    “沒錯。”

    花小麥頭也不回,低低地答了一句。

    所謂沙爆,便是將食材在熱細沙中不斷翻炒半個時辰,以令得幹貨快速爆發開來,然後再在冷水中浸泡半柱香的時間。就可當即用於烹飪。

    用沙爆之法炒出來的魚肚,不似水發的那樣口感綿軟粘膩,反而多了兩分韌性,初嚐時會覺得有點像豬表皮稍硬而內裏中空。口感十分特別。

    眼下時間並不充裕,這不失為一個應急的法子,卻對火候有極高的要求。倘若河沙過熱,便會使得魚肚太過堅硬,根本咬不動,可若是熱度不夠,卻又根本達不到令其“爆發”的效果,火候隻差一分,做出來的菜便與“美味”二字相謬千裏。

    汪展瑞下意識地想要出聲阻止,卻又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花小麥也沒搭理他,又對周芸兒道:“把那兩隻飛龍剝洗幹淨,肉切成小條;汪師傅,你趕緊煮茶,將飛龍肉浸泡一下去去腥膻。”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用綠茶。”

    ……

    兩種難得的食材果然不同凡響,很快,花影池畔便彌漫起濃濃香氣,從各個廚棚上空繞了繞,徑直奔進池心亭中,引得五位評判,都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謔,真夠香的……”

    薛老頭深呼吸一口氣,笑不哧哧地轉頭對其餘四位道:“光是聞見香味,卻吃不進嘴裏,這滋味實在難熬,也不知那六間食肆,幾時才能將菜送來?”

    幾人十分心有戚戚焉地點頭,不約而同地舉目朝場中望去。

    午時將至,陸陸續續,六間食肆的兩道菜都送了過來。

    最先抵達的是問梅軒,韓風至的碧月軒緊隨其後,池心亭裏漸漸人多了起來。

    五間酒樓都已做完手上功夫,唯獨還剩下稻香園。

    薛老頭將所有人都留在了亭子裏,又命人取來銅蓋罩住菜碟,以免香味和熱氣泄露。

    “搞甚麽花樣?”

    眾人等得心焦,便不由得出聲埋怨:“莫不是故意留到最後,好讓咱們在這兒迎接她?女人就是麻煩,成天肚兒裏都是那些個彎彎繞,煩死人!”

    “您說她就說她,何必將我也帶著一塊兒罵?”宋靜溪在旁掩口一笑,半真半假地道。

    “我不是……”那人趕緊擺擺手,“我隻不過……”

    話未出口,便聽得有人嚷起來。

    “稻香園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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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幻珊瑚、用不著兩位同學的粉紅票~

    咳嗽低燒,晚上去了醫院,耽擱久了,接下來幾天都會兩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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