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家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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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恰芳院的路上,她行至前院,才踏入長廊之中,便見花叢旁畏畏縮縮地立著一名婢女,隱隱隻見其一身灰青色的二等丫鬟服飾,並看不清麵容,心中不由犯疑,遂開口道:“是誰在那裏?”

    那丫鬟聞得這聲,方誠惶誠恐地轉過身來,朝項庭真顫巍巍地跪了下去,道:“奴婢元妙,見過姑娘。”

    項庭真不曾想是元妙,隻淡然道:“你從我院子裏出去後,該是發配到了花房裏罷?怎的不好生蒔花?倒還是從前那副聽壁角的模樣。”

    元妙伏在地上,泫然欲泣:“姑娘,當日之事,奴婢是冤枉的。我事後才曉得,原來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放冷箭,當晚把奴婢叫去的幾個小丫鬟,全都是受人指使。奴婢得知真相後,便想著要告知姑娘,奈何後來又生出了那樣的變故,便一直沒有機會。”

    項庭真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她:“你倒是說說看,是誰在背後陷害你。”

    元妙慢慢地抬起頭來,眼中含著一抹憎恨:“奴婢幾經波折,費盡了心思,方查知那日茉玉、蘭芳、春鶯幾個來尋我打牌,並非一時興起,而是有人從中指使,那個居心叵測之人,正是……”她一字一頓道,“正是大姑娘庭沛。”

    項庭真卻並不意外,隻是默默垂首片刻,低聲道:“當真是無孔不入,從一開始,便是處心積慮。”她冷笑一聲,“好心計,好心計,倒真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元妙瞧著舊主的模樣竟沒有半點波瀾,一時摸不清她心思,隻是惶惶道:“奴婢的性子,隻有姑娘最為了然,奴婢從來是明人不做暗事,若是遇著那不好的,奴婢寧願撕破臉,也決不會委與虛蛇,更遑論是對姑娘您,更是不敢有半句虛言。”

    項庭真聞言,止不住嗤笑了一聲,譏誚道:“你可知,我這陣子聽得最多的,便是每句真情,看得最多的,便是滿麵誠懇。她們每一個人的話,都比你的來得動聽,你倒當真是不曉得虛情假意的要領。連戲都不會做,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元妙咬一咬牙:“正是因為奴婢不會做戲,所以能做到話無虛言。奴婢已經不能在姑娘身邊伺候,也不奢望能重回姑娘身邊,今日鬥膽前來,不過是想告知姑娘實情,好讓姑娘不必蒙在鼓裏。”她抬頭注視著項庭真,“姑娘也許早就曉得大姑娘之心,可是,那包藏禍心之人,又何止一個?”

    項庭真心念一動,麵上依舊波瀾不驚:“你還知道些什麽?”

    “所謂裏應外合,大姑娘要想成事,原非她一人之力。”元妙停一停,深深地望向舊主,“姑娘想要日後安穩,萬萬不可對近側之人掉以輕心,小心元香。”

    項庭真眉頭一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元妙,“元香?”

    元妙低聲道:“俗話有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姑娘可得當心元香這個家賊。”

    項庭真心中有數,隻是一手將地上的元妙扶了起來,道:“難為你心裏還記掛著我,這在外院的日子,定是十分難過罷?”她擺手止住了元妙的分辯,“從此你曉得了人心難測,我也曉得了世情險惡,你我都是吃一塹長一智,日後可得擦亮了眼睛,謹慎行事。”言罷,她才想離去,又回過了身來,“我回頭會跟鄭媽媽言語一聲,讓你還回到我院子裏來,你仔細著。”

    元妙感激涕零,“多謝姑娘!”

    項庭真回到恰芳院內,卻沒見元香過來伺候,便問菊月道:“怎的元香沒有進來?”

    菊月恭恭敬敬回道:“回姑娘的話,自姑娘出去後,元香姐姐也出去了,奴婢道她是隨侍姑娘,卻不知為何隻有姑娘一人回來。”

    項庭真暗自冷笑了一聲,一時並不多說什麽。過不多時,元香便回來了,手裏捧著新摘的秋海棠,粉嫩嫩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水。她一進門便笑吟吟道:“姑娘回來了?奴婢想著這屋裏許久未聞花香了,便去采了這些回來,讓姑娘瞧著賞心悅目,心緒亦能大好。”

    項庭真淡淡一笑,看著她把那秋海棠插進了白玉花瓶裏,看似不經意地問道:“打哪兒摘的花兒?”

    元香笑道:“就在後院小花院裏,這秋海棠開得最好。”

    項庭真“哦?”了一聲,“後院?後院離這兒不遠,來回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元香忙道:“奴婢一心想要摘那開得最美的,便耽擱了一些辰光。”

    項庭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緩聲道:“原來如此,你有心了,這幾朵秋海棠開得確是極美。”

    元香心下不覺有點發慌,覷著主子的樣子,卻又瞧不出端倪,心裏便想主子該是未曾思疑什麽,隻維持著平靜,笑道:“為姑娘盡心,那是奴婢的本分。”

    項庭真輕輕一笑,不再說什麽,隻轉頭吩咐菊月去把掌管府內下人調配的鄭媽媽請來。待鄭媽媽來後,項庭真當著元香的麵道:“前次從我院子裏出去的元妙,如今我瞧著倒是長性了不少,便讓她回我這邊來罷,仍是依著一等丫鬟的例。”

    元香聽聞這一聲,止不住變了臉色,始料未及地看著主子。

    項庭真將她這個神色盡收眼底,隻是壓一壓心下的隱怒,一如既往地不動聲色,隻等元妙回來了,徑自與元妙二人進了內屋,掩了門窗道:“從今日起,我要曉得元香的每行每舉,她見過誰人,去過哪裏,你都替我留心著。”她頓一頓,又道:“切勿打草驚蛇。”

    元妙肅然道:“奴婢明白,此番奴婢必不會負姑娘所望。”

    及至晌午,項庭真用過午膳後,文竹便進來打了個千兒道:“三姑娘,聞公子來尋二爺,提及姑娘的病情,因說不知姑娘之病痊愈沒有,便遣了奴才來問,未知姑娘身上可是好全了?”

    項庭真不覺含笑,“你回去告訴聞公子,我已經大好了,讓他不必擔心。”她想了一想,忙又把文竹給叫了回來,站起來道,“罷了,我有一事想要向他打聽,我與你一同過去。”

    看到她的到來,聞意遠卻也並不意外,隻是眉眼間泛起了一絲清愁,目帶憂慮地注視著項庭真道:“姑娘若是想要知道晉王的近況,恐怕聞某今日無法為您帶來好消息。”

    項庭真心下一突,道:“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都想知道。”

    聞意遠不覺無奈,隻得強作自如道:“三王奪嫡,如今齊王已經出事,他終是沉不住氣,於日前集結了一眾隨臣,在子時包圍禁宮,意圖逼宮,不曾想魏王早就聞知風聲,早早將兵權掌握在手,於當晚將以齊王為首的意圖謀反之人一網打盡。皇上抱病下旨,褫奪其齊王之位,貶為庶人,終生囚禁於宗人府內,無赦不可出。”

    項庭真一驚,不期然道:“晉王與此事必然無關。”

    聞意遠深深地看她一眼,“可是有消息傳出,齊王出兵謀反前,曾與晉王私下碰麵,意欲與晉王聯手。雖然造反當晚並沒有晉王的人,但是皇上有可能思疑晉王才是幕後操縱之人。”他頓一頓,又道,“當然,這隻是傳言,我本想向方仲兄一探究竟,但這些天以來方仲兄從不曾踏出晉王府一步,可想而知必有重任在身,興許晉王府內已然掀起軒然大波,又或許晉王被造反一事牽連,身邊的人難免脫不開身。”

    項庭真心頭發緊,失神地跌坐在椅上,喃喃道:“也許,也許他一切安好,並沒有受齊王連累。”

    聞意遠歎了一口氣,“誠如姑娘所言,凡事樂觀一點也未嚐不可。”

    坐在書桌旁研墨的項雲楊這時悠悠道:“一宗宗,一件件,都與我當初所占之卦吻合,我又進益了。”

    項庭真聽得哥哥所言,忙來到他跟前,急切道:“哥哥既然早有預料,為何不直言相告?你當初若是好生道予我聽,我便會提醒晉王,興許能避過一劫。”

    項雲楊微微笑道:“我若告訴了你,你會提醒晉王,晉王避得了這一劫,興許又會因此遭遇更大的劫難,誰可知呢?這原是命數,隻能趨吉,卻不能避凶。”

    聞意遠甚為讚同:“雲楊說的是,正所謂蝴蝶效應,牽一發動全身,眼下這樣也未必就是不好。” [^[半(.*)/[浮*(生]~]  更新快

    項庭真大為疑惑:“蝴蝶效應?”

    聞意遠掩一掩嘴,“罷,罷,罷。姑娘在意的也不是這些,依聞某看,雖然局勢並不明朗,但好歹晉王暫且安然無恙,沒有消息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項庭真怔怔地,聞意遠的話並不能讓她的憂慮舒散,她心知能從對方口中知道的僅限於此了,要想獲悉真相,唯有與晉王碰一碰麵,方能如願。

    然而上回與他相會,他已然明示,他們之間已不便再會麵,為父親也好,為整個項氏家族也好,在這晦暗未明的時刻,她也不能親身前往晉王府。

    唯一有機會與他碰麵的,隻有一個地方。

    她思緒萬千,漸次地落定了念頭,一時無心再在兄長處逗留,當即告辭離去。出了擷陽院,她便吩咐菊月去為她備下馬車,菊月不敢怠慢,匆匆去了,待她行至府門前,馬車已然恭候在此。

    與此同時,聞意遠也離開了項府,他才上得自家的馬車,便從窗內瞧見戴著帷紗帽的項庭真從府門出來,跟前一輛狹小的四輪加固馬車,卻似是要遠行的樣子。他心下疑惑,眼見她上了馬車,卻並未讓侍女跟隨,更覺奇怪,猶豫了一下方吩咐馬夫道:“先不回府,遠遠地跟著項家的馬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