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夜夜流光相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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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意遠怔了怔,當即道:“恐怕不妥。”

    她不解道:“為何?”

    他左思右想了一下,方道:“眼下我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中,本不該與你相見,便是如今這樣與你遙遙相伴,已經是美事一樁,且不必擔心連累於你和項府。”

    項庭真細想亦覺有理,遂也不再堅持。眼見天色漸暗,已然將近酉時了,她心知不可久留,奈何心中不舍之情揮之不去,隻得道:“庭真可否與王爺立下約定?倘若王爺安然,每過十日,便前來此地,庭真在此守候,就算是不能與王爺相見,也願聽王爺親口報一聲平安,可好?”

    聞意遠猶豫不決,遲遲沒有言聲。

    項庭真難掩失落,強笑道:“王爺不能答應,也是常理之中,要是唐突了,便當庭真沒沒有說過這些罷。”語畢,她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福一福身,“庭真是時候離去了,望王爺珍重。後會有期。”

    她婉柔轉身而去,一身淡月華色雙蝶雲紋九褶繡裙在蕭索輕風之下,益發襯得她身姿清冷孤伶,讓人望之生憐。就在她往前踏出步子之時,卻聽他喚道:“庭真!”

    “庭真!”聞意遠情不自禁地喚出她的名字,隻覺整顆心都是柔軟的,哪裏忍心看到她的傷懷與失望?若要委屈,便隻委屈他一人吧。他開口道:“我答應你,十日後,我們在此相會。不見不散。”

    她笑逐顏開,麵若春花:“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得到了他的承諾,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是尋著了安穩的落腳點,四平八穩地安靜了下來,不再如當初的惴然不安。隻因她知道,不管時局發生多大的變化,不管他麵臨多大的困難,他都會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他心裏有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舍棄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鋌而走險。

    隻要他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會在原處等候著他,便已足夠了。

    有了這份認定,項庭真不再胡思亂想,而是重拾起閨房中的繡活,一針一線地縫織著她未來的寄望,那與他的盟定,她那樣相信著,終究會有那麽一天,他會依足三書六禮前來下聘,讓她成為他的妻。

    十日之期,一眨眼便過去了,她依約前往花樹玉池,才踏進綠草如茵的楊柳林,便聽得上回曾聽聞的那一陣葉笛聲響,她會心而笑,便知他早就來臨了。

    聞意遠依舊隔著重重柳葉,看到她來,他放下了樹葉子,依舊壓一壓嗓子道:“庭真,你近日可好?”

    項庭真微笑著點一點頭,“家府如今一片風平浪靜,自從我說服爹爹把二娘莊氏的當家大權收回後,她倒比往日安分多了,這些日子倒是相安無事,庭真樂得清靜。”

    聞意遠也曾從項雲楊處聽聞此事,遂道:“一時的偃旗息鼓,也許是安守本分,也許是暫無把握,也許是休養生息,也許是養精蓄銳,最大的可能,還是蓄勢待發。你可切勿掉以輕心。”

    項庭真深以為然:“我也曾想到,以莊氏的心性,恐怕未必會就此罷休,隻是她竟安靜了下去,想來必是別有打算。我自會加倍小心。”她頓了一頓,微笑道,“王爺今日說話的語氣,倒像是庭真的一位相識。”

    聞意遠心頭一陣發虛,暗暗平了心神,道:“真的麽?原該是明理之人都明白的道理,想必你那位相識也是個有遠見之人。”

    項庭真含笑道:“倘若他能聽到王爺的稱讚,想必會沾沾自喜。”

    聞意遠摸了摸鼻子,依舊一本正經道:“近日一切如舊,與貴府的境況相似,表麵是風平浪靜,內裏雖蘊藏暗湧,終究是隱忍著不發,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你可以暫且安心。”

    她帶著淺淺的笑意:“王爺能親身至此,已然證明一切安好。隻希望皇上能盡早定奪繼承大統的人選,穩定了人心,方能穩定局勢。”

    他透過柳葉間隙深深地凝望著她,須臾,方道:“我覺得很快便會如你所願了,皇上終究會有決定的。庭真,倘若……倘若以後我們再沒有機會這樣相會,你會不會……會不會想起我?”

    她不覺含羞,臉頰的紅暈更勝胭脂嬌媚,柔聲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苦澀一笑,明知道她的情意並非屬於他,仍是禁不住感懷於心,哪裏可以不嘲笑自己自欺欺人?他還是沒有管自己的心,忍不住抱存著一線希望,希望她的心在這個時刻,至少是在這個時刻,傾心的是這個時刻的他。

    她婉聲道:“我永遠不會忘記,與王爺共度的這段辰光,雖然做不到時刻陪伴在你身邊,總算是有過這樣交心的時刻,也可算是不負我心了。”

    他幾乎便意欲衝到楊柳外,讓她知道真相,讓她知道他的心,讓她知道那個願意與她共度悲與喜的人,是他聞意遠。

    “如果……如果我不是王爺,我隻是……”他禁不住脫口而出,話才出口,便又止住了言語,心內柔腸百結。

    她聞言頓生疑雲:“不是王爺?”

    聞意遠倒抽了一口冷氣,也許,現下並不是時候,他有心想給她不離不棄的守護,便不要在不恰當的時候傷了她的心。隻是,陷進去的是他自己,他並不知道他可還有能力抽身離去。

    隻怕成全了她的一段情,最終無可救藥的人卻是他。 =半^浮##生-/;

    “我的意思是……”他腦中思緒萬千,話到了嘴邊,卻成了錐心之語,“在這裏,身份已經不重要,你不要把我視作王爺,我隻是一個心裏牽係著你的人。一個想與你執手到老的人。”

    她眼眸內含著脈脈溫情,“庭真明白了,你的心意,也是庭真的心意。”

    聞意遠聽得她這一聲,整個兒似是虛脫一般,軟軟地坐倒在了草地上,胸腔中似有濃重的悲與怒糾纏不止,悲,悲其求而不得,怒,怒其一時心軟,以致泥足深陷。

    默默地目送她遠去後,他方乘坐自家的馬車離開。路途顛簸間,他抱著頭苦思冥想,任憑他想破腦袋,亦是無法知道自己該如何放下她,如何才能不要眼裏、心裏都是她的身影,項庭真不會是他聞意遠的,他怎麽就是停不下妄想呢?為何就是放任自己沉淪下去,越陷越深?

    項庭真不會是聞意遠的,項庭真不會是聞意遠的?項庭真為何不能是他聞意遠的?

    他猛地從臂間抬起頭來,俊眸中閃過一抹希冀。

    如今晉王前景未明,萬一在奪嫡之爭中慘敗,與項家的親事斷斷是不能成了,庭真嫁不成晉王,他聞意遠可有一線希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