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夜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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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景天不由含怒對項庭沛道:“這也太過了!他縱有不好,你直接打發他走便是,你一個姑娘家的,原不必使這些毒手!”
項庭沛麵上泛起愧色:“爹爹教訓得是,女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刑罰他了。”
項庭真才想說什麽,府裏的副總管江達寧匆匆從外頭奔了進來,對項景天道:“老爺,府外有兩個獵戶抬著一具屍首過來,說那死的是咱們府裏的人,奴才不敢拿主意,還請老爺示下。”
項景天一驚,道:“他們何出此言?還說了些什麽?”
江達寧道:“那兩個獵戶說,今日上山打獵時看到山下有一具屍首,原想著要報官府的,卻在屍首身上發現了項侍郎府的進出手令,便把屍首給抬過來了。”
項景天遂命江達寧把人給帶進來問話。一會兒後,果見兩個獵戶抬著一具屍首走了進來,庭院中眾人都嫌晦氣,紛紛退避三舍。
項庭真卻是波瀾不驚,隻拿眼睛靜靜盯著項庭沛瞧。
項景天因問他們上的是什麽山,他們所說的山名正是項庭真遇襲之地。又命賴孝榮上前去檢視那屍首,那身上穿的正是項府下人的衣裳,腰間別著出入的令牌,臉麵上卻是以黑布蒙麵。賴孝榮一手將黑布扯下,讓鄭媽媽過來看清屍首的麵容,鄭媽媽回身對項景天道:“老爺,老奴從來沒有見過他,此人並非項府的下人。”
項庭真兩手負在身後,走到那屍首旁邊看了一看。項景天問女兒道:“庭真,你可能認出來,是不是此人襲擊你?”
項庭真繞著那屍首走了一圈,留心地細看了一下他的肩脖位置,果然有一個刺傷過的傷口。她抬頭道:“真的是像。”
賴孝榮道:“三姑娘說那凶徒躍下了山邊,看來便是摔死了。還穿著項府下人的衣服,不知是什麽人包藏禍心,想要蒙混過去。”
項景天為女兒感到後怕:“此人不知什麽來頭,竟要對庭真這樣的閨閣姑娘動手,還冒充咱們府裏的下人,看來是早有預謀。庭真,近日你出入可要多加小心。”
項庭真卻沒有說話,徑自來到那兩個獵戶跟前,一邊打量著他們,一邊道:“那座山可是偏僻得緊,這兩位大哥竟能在那裏發現了屍首,當真是巧。”
那兩個獵戶相視了一眼,當中一個道:“也說不上巧,咱兄弟倆平日常去那山打獵,這人摔死在山下,也隻有咱們能發現了。”
項庭真回過身去,分明從項庭沛眼中捕捉到一絲閃爍之色,她心中有數,隻是不動聲色,轉頭對父親道:“爹爹,既然行凶之人已死,那此事隻好到此作罷了,女兒日後自會加倍小心。”
項景天放心不下,又吩咐了賴孝榮多派精壯的家丁到庭真的院子裏,再命人去徹查屍首的身份,方才離去。
項庭真讓鄭媽媽遺散了一眾下人,唯獨指著來福兒道:“讓他留下。”
項庭沛眉心跳了一跳,上前去道:“來福兒是我院子裏的奴才,不知真妹妹何故把他留下?”
項庭真仍舊將手負在身後,一身月白色菊紋綾裙隨著夜風輕盈飄逸,與她麵上的微笑相映成雲淡風輕的從容。她聲音和緩道:“才剛沛姐姐不是說這個奴才不服管麽?妹妹不才,可是也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目無章法,恐怕姐姐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項庭沛冷笑一聲,道:“這是我留菁閣的事,不勞妹妹你費心。”
項庭真搖了搖頭,“姐姐不是不知該如何降服下人麽?妹妹我好歹也當過家,深知如何立威,不如便讓妹妹幫姐姐教訓一下這個不知輕重的奴才罷?”
項庭沛心頭一緊,麵上隻平靜道:“我自己的奴才我自己會管教,妹妹還是趁早回去歇息罷。”
項庭真端詳著來福兒身上的傷,“嘖嘖”兩聲,柔婉笑道:“爹爹當真是冤了姐姐了,姐姐這下手不算重,一點也不算重,像他這樣沒眼色的奴才,合該……”她朝身旁的鄭媽媽一揚手,“來人,把板子取了來,本姑娘今夜便要替大姑娘訓一訓這奴才!”
鄭媽媽半點不敢怠慢,忙命了幾個執行家法的家丁過來,將那來福兒壓在了地上,又兩個家丁手起板落,重重地打在了來福兒身上。
項庭沛見狀止不住微微變色,道:“爹爹才說了,不可對奴才行私刑,你怎麽……”
項庭真笑得明媚如月:“私刑自是不可,可眼下妹妹所行的是公刑,家有家規,有那奴才逾矩者,受三十大板,有那奴才口出汙言者,受十大板,有那奴才以下犯上者,受三十大板。才剛姐姐所說,這奴才既躲懶,不聽管教,出言不遜,駁姐姐的回,可見這奴才每條家規都犯齊了,必須要受足七十大板,方算上賞罰分明了。”
這邊正說著,那邊板子落在來福兒身上竟是“啪啪”直響,每一下都似擊在項庭沛的心頭之上,打的卻是她的顏麵。
來福兒死死咬緊牙關,忍著身上的劇痛,隻拿眼睛看著項庭沛,眼裏有一抹堅持,似是讓她不必為自己擔心。
項庭沛定一定神,冷聲道:“既然妹妹依足了家法,那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打死了也不可惜。”
項庭真笑道:“可不是麽?不就是個冒犯了沛姐姐的奴才而已,打死便罷了!除非……”
項庭沛疑忌地看向她,又聽她道:“除非他並沒有冒犯姐姐,反倒是姐姐的得力心腹,那是另當別論。”
項庭沛斂一斂容,漠然道:“斷沒有這樣的事,你愛打便打,他要是死了,隻怪他自個兒不知好歹罷了!”她言畢,也不欲在此停留,自顧轉身離去。 名門競芳華:
項庭真眼神銳利如箭地目送著她的背影,一邊淩厲道:“你們可是聽清了?大姑娘說打死便罷,你們都給我狠狠地打!往死裏打!”
項庭沛腳下軟了一軟,仍舊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耳聞著身後“劈裏啪啦”的板子聲此起彼伏,換作尋常人,恐怕早就慘叫連聲了,然而她卻聽不到來福兒的聲音,她可以料想到,此時的他一定是用牙齒使勁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直至把嘴唇咬破,鮮血直流,甚至把牙齒咬斷,他也不會發出哪怕一聲的求饒。想當初她看中他,不就是因為他的堅忍冷硬麽?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有人將奄奄一息的來福兒抬回留菁閣。
他渾身是血,背脊血肉模糊,已然是無法動彈了,隻餘一口氣苟延殘喘罷了。倘若並非有他硬朗的身子骨作底子,想必早就一命嗚呼了。
項庭沛來到他身邊,眼內情不自禁淌下淚來,滴落在他帶血的臉頰上。
他似乎感覺到了,破裂的嘴唇嚅動了一下,氣若遊絲道:“君子……報仇……十……”
項庭沛握住了他的手,含淚道:“是,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她的淚眼迸出了一股刻骨的恨,“你放心,項庭真讓你今日所受的,他日,我必會雙倍奉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