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孤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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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十年了,靈若寺還是那座靈若寺,多寶塔還是那座多寶塔,然而昔日清流湧動的泉井,如今已是填封的一口死井,正如此時此地的她,已非當日單薄弱小的冬至,而是侍郎府的大千金項庭沛。

    她倏然轉首,僵冷著蒼白的麵容,森然盯著聞意遠:“你為何會知道?你為何能找到他們?”

    聞意遠始終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這時所看所聽的不過是折子戲一場:“你們都很喜歡說人在做,天在看;或者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喜歡哪句,我就送哪句給你。”

    項庭沛心潮澎湃如狂流洶湧,一手將暗菱花紋錦綢的廣袖揮開,指著那賣香人對聞意遠道:“讓你把他找來了又如何?讓你把李大嬸找來了又如何?單憑他們兩個,低等賤民,根本不足以讓爹爹相信!聞意遠,我勸你趁早死心罷!”

    聞意遠還是垂首低笑,一邊上了馬車,道:“走吧,還沒完呢!”

    項庭沛表麵上雖一派強硬,然而心底早已慌懼得無以複加,不知他還有什麽後著,遂隻能硬著頭皮跟他繼續前行。

    這一次到達之處,項庭沛徹底怔住了。是一家規整的四合院,如今已然荒廢了的四合院。

    是沛若養父母的居所。

    她正自怔忡間,便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邊走出,卻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他見著她,臉色一沉,道:“冬至,是你?”他頓一頓,又道,“自從我叔公去世後,我就離開了淩家,後來才聽說沛若出事了,而你不知所蹤,就連伯父伯娘他們一家也離奇暴斃了,不知那段日子究竟出了什麽事?”

    當年,冬至和沛若二人流浪在外,為了求生,做過女工,到酒肆去做粗活,有一陣迫不得已,還到勾欄伎所裏當小丫鬟。

    一路前行,她們有一個共同目的,就是排除萬難重返京城。

    終於,在三年後的夏天,她們姐妹二人得以回到了京城,不知是上天見憐,還是沛若有鴻福眷顧,因著在酒肆幹活時乖巧懂事,竟得一對姓淩的夫婦看中,想帶回家中視作女兒般將養著。

    有幸得淩家照顧,本可算是有了安身之所,日子應該從此安穩起來了,可是,這份安穩隻屬於沛若,與她冬至無關。

    淩姓夫婦喜歡的是沛若,對於沛若執意要帶在身邊的冬至,雖然不至於討厭,但卻形同負累,隻不過沛若放出話來,若不連同冬至一起收養,便不跟隨他們回去,方才勉為其難將她一起帶回家。

    “無論去到哪裏,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姐妹永遠是姐妹,甘苦與共,福禍同當!”沛若笑得純真而誠摯,伸出尾指與冬至拉勾守約定。

    冬至眼睛濕潤了:“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守護在你身邊,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然而,她沒有料到的是,來到淩家後的日子,卻比死更難受。

    淩老爺和淩夫人對上還有一個叔公,自打冬至進門開始,這位在家中德高望重的老叔公便斜乜著眼死死盯著她細瞧,無論她走到哪裏,無論她做什麽,他的目光隻是一瞬不移,猶如是一把鋒利的刀鋒,隨時要把她千刀萬剮似的,直把她看得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晚飯之時,冬至才要隨沛若一起上桌,這位淩叔公便開口說話了:“你,給我站到那一邊去,不能上咱們的飯桌。”

    冬至不知所措,淩老爺道:“叔公,她是沛若的小姐姐,便由她去罷。”

    淩叔公冷冷打量著她,聲音陰柔而森涼:“你們瞧瞧她的麵相,印堂狹小氣量淺,兩邊顴骨高高在臉皮肉裏,尋常人肉眼瞧不出來,我看人看了數十年,卻是一眼瞧出來。這樣的麵相,在八字中就是梟神旺為忌!”他是十足的嫌惡,啐了一口,又道,“有這種麵相的人,城府極深,又善於偽裝,一般人很難窺探她的真實意圖。最要不得的是,她心胸狹窄,就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刻薄寡恩!”他拿渾濁的眼睛斜斜地剜著她,搖頭道,“把這個人留下,實在太危險,她心腸凶狠,來日指不定會因為一件小事而對身邊的人起殺機!留不得,萬萬留不得!”

    冬至哪裏受得住這樣的詬病,手足無措地跪倒在地,哭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想和沛若在一起,我沒有什麽意圖!”

    沛若聞言亦是大驚,連忙與她一同跪下:“冬至是我的姐姐,她與我患難與共,不是什麽壞人!求叔公不要把她趕走!”

    淩叔公眉頭緊蹙,目光在冬至臉上盤桓許久,方道:“留下她,終是禍患,除非……”他想一想,又道,“除非隻把她視作使喚丫頭,不能把她等同於家人,權當是買回來的奴婢,這樣的孤拐狠相,就是不能與其太親近!”

    聽了叔公這樣的話,淩家上下便沒有人敢厚待冬至,淩夫人當日便把冬至從客廂趕到了下人房內。從此以後,冬至便過著為奴為婢,動輒非打即罵的苦日子。

    沛若自已也不過是寄人籬下,不能為她開脫什麽,隻能暗地裏安慰她幾句,在她受罰的時候悄悄送去一點吃食罷了。

    那段日子裏,萬幸的是,除了沛若,還有一個人默默關心著她,那就是淩叔公的侄孫淩宇,當淩叔公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喚作:“孤拐星。”之時,唯有他會小聲出言規勸:“叔公,冬至這些年來勤勤懇懇,著實難得,還是給她留點麵子罷。”  [ban^fusheng]. 首發

    “什麽勤勤懇懇?她那都是裝出來的!”淩叔公拄著拐杖,每一句都極盡刻薄,“她多少心思都藏在肚子裏,不讓你們看穿而已!我早說要把她攆走,你們偏不聽,我且好生看著,看她什麽時候露出狐狸尾巴!”

    這樣的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說,淩叔公不僅沒有因為她的老實本分而高抬貴手,反倒是變本加厲,越發地針鋒相對起來。

    不過隻有冬至自已知道,有一句話,他卻沒有說錯。沒錯,她的勤勤懇懇、老實本分,都隻是表麵而已,她的內心,有一把怒火,深藏在不為人知之處,每遭一次侮辱,那火苗便壯大一分,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連她自已也控製不住的一觸即發。

    時日流逝,冬至和沛若都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碧玉少女。不知可是相處日久,連麵容都有了幾分相似,真如姐妹一般。

    這一日,沛若從外頭回來,便把冬至拉到了一邊,悄聲道:“今日陪養母上靈若寺進香,你可知我見著了誰?”

    冬至好奇道:“遇著了誰?”

    沛若神色凝重:“我親生父親,項侍郎大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