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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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甩開了項庭真的手,啞聲道:“什麽欠你們的債?我沒有欠你們!從一開始,有虧欠的就是你們!是你,是你的娘害死了安娘子!安娘子是死在你娘手下的!沛若心軟,心裏有恨也不願意說出來,她和安娘子母女倆對我有恩,我才會代替她回到項府,她才不必麵對殺母仇人,所有的不堪,都有我替她承受了!我全是為了她!”

    項庭真不由齒冷,“到了如斯田地,你竟還敢扭曲事實?真正的沛姐姐在此,你還敢當著她的麵扯謊?”

    明知無望了,項庭沛不過是拚力想在絕望中掙一線希望罷了,她慢慢鎮定下了心緒,成了孤注一擲的決絕,她踉蹌走到廳堂中央,冷笑道:“我沒有扯謊!當日,是沛若給我留字,說她無心於侍郎千金的身份,讓我代替她認祖歸宗!她還把項大人給她的衣物首飾全數交給我,讓我用以證明身份,是她,一切都是她自個兒的主意!若非如此,我也不能順利與項大人相認啊!”

    沛若抬起淚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隻餘得滿心的淒涼,口中喃喃道:“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項庭真心底亦是陣陣發寒,她聲冷如冰,“果真是厚顏無恥!事已至此,既然真正的沛姐姐已經找到,你冒認官家千金身份一罪已經是難逃!我不與你爭論當初孰是孰非,我隻問你一句,你剛才說,安娘子是死在我娘手下的,你代替沛姐姐回府,目的究竟是什麽?是不是向我娘報仇?”

    項庭沛眉心一跳,別過臉去,“不是!不是!我隻是不想沛若為難,並沒有報仇之意!”

    項庭真轉身看著匍匐在地的幾個莊氏舊仆,此時此刻,事情已然敗露,連同莊氏在內的數人均是麵無人色,六神無主。項庭真沉一沉氣,轉向父親道:“爹爹,今日二哥哥不在,請你將徹查舊案之事交給庭真及大嫂,讓庭真好好審問這幾個奴才,直待問出真相為止。”

    項景天驟然麵臨這般變故,心神俱疲,又聽項庭沛聽起安娘子之死,更覺不安,當下隻是默然頷首,答應了項庭真。

    項庭沛不由臉色大變,隻聽項庭真決然下令道:“來人,將這四人帶下去用刑,重刑伺候,留著活口,一日不肯如實招認,便留著她們一日,刑罰隻管一日重比一日!”

    莊氏深恐自已被牽連其中,慌急失措道:“老爺,這不是屈打成招嗎?重刑之下,誰能抵擋得住?自然是要她們說什麽便說什麽,如何能作準?”

    項庭真心中極其厭惡,冷眼盯著她,厲聲道:“姨娘,沒有主子的吩咐,何曾輪到你發話了?若非看在大哥大嫂的份上,合該賞你掌嘴才是!”她眼風一掃,淩厲道,“江達寧,把這四人帶下去!不問出話來,誓不罷休!”

    江達寧不敢遲疑,立刻領著幾個家丁上來拉人,那幾個舊仆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呼天搶地大呼救命,當中的柳原家的曾是莊氏的得力臂膀,自然深知酷刑之重非尋常人能承受,心下大驚,連忙磕頭道:“三姑娘饒命啊!奴才這一把老骨頭可受不了用刑,隻求三姑娘開恩,若是從實招來,饒過老奴性命!”

    阮玉瑤恨不得馬上得知當日真相,忙不迭道:“你快說!當初你們是不是受了旁人指使,害我滑胎?”

    柳原家的囁囁嚅嚅的,半日無以成言,項庭真瞪了她一眼:“隻要你敢起誓,你所說的都是真話,咱們便饒你不死!”

    柳原家的顫巍巍地舉起手,道:“奴才發誓,今日倘若有半句虛言,便教奴才……奴才一家子都死無葬身之地!”她誠惶誠恐地指向項庭沛,“當日,當日是她,讓咱們奴才幾個,在大奶奶的吃食裏下藥,害大奶奶胎像不穩!”

    阮玉瑤和項雲柏都為之一震,阮玉瑤臉色發青,極力忍著心頭恨意,咬牙道:“什麽時候開始下的藥?下的何藥?”

    柳原家的害怕地縮一縮頭。項庭真厲喝道:“快說!”

    柳原家的發了怯,倒是身後的李正家的開口道:“回大奶奶,早在大奶奶懷胎四月之時,她便前來讓咱們下藥了,下的正是桃仁和紅花,兩種藥,交錯著,份量不多地加進日常的膳食裏,方會害得大奶奶在懷胎五月之時出現下紅之症。”

    莊氏驚惶得臉都扭曲了,阮玉瑤含恨看向她,道:“莊姨娘知不知情?”

    莊氏驚得一跳,慌忙擺手道:“不,不,為娘什麽都不知道!你沒聽她們說,是這個來路不明的小人所指使的麽?”

    項庭真冷笑道:“來路不明?想當日,可是姨娘你代其引見爹爹的,指不定你什麽都了然於胸,隻不過是別懷居心,有心隱瞞罷了。好歹,還有這麽一個人替你籌謀這些桃仁、紅花之事呢!可是如此?”

    項景天兩眼內如有怒火燃燒,目光銳利地瞪向莊氏。莊氏心頭一寒,顧不上什麽,一下子撲到項庭沛跟前,拉扯著她的衣裳尖聲道:“你把我害得好苦!是你騙我!你趕緊告訴老爺,這一切隻是你個人所為,與我無關!你趕緊告訴老爺!”

    項庭沛笑得癡癡惘惘,幽幽道:“大難臨頭各自飛。若非你誌在正室之位,若非你多番催促我下手,我如何會鋌而走險?不會,倘若不是有你,我斷斷不能這樣順理成章。”她看向柳原家的幾個,譏誚道,“她們四個,都曾是你的得力心腹,正因為她們是你的人,所以大奶奶才不會思疑她們,讓她們下手,才是最省事的。我不過是一個初回項府的庶女,如何能使喚她們?”

    莊氏聞言,如是晴天霹靂,整個兒像癡狂了一般轉身揪住柳原家的,使勁搖著她道:“你們快告訴老爺,我被蒙在了鼓裏,我絕對不會這樣狠心,下藥害我的兒媳婦滑胎!絕對不會!”

    柳原家的滿麵恐懼,道:“當初她來到姨娘身邊,是姨娘你自個兒吩咐咱們幾個,日後她的話便是你的話,她讓咱們幾個做什麽,咱們隻管聽從就是。”

    周媽媽和李媽媽亦點頭道:“奴才全是聽命行事,又有姨娘的話在先,隻好依了她。”

    阮玉瑤被勾起失子之傷,不由痛哭出聲。項雲柏萬料不到事實竟是如此,當下隻是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瞪著母親。

    莊氏眼看大勢已去,一下重重地跪倒在地,失神片刻,方膝行至項雲柏腳下,顫聲道:“我的兒,那個是我的親孫子,我若是知情,絕不能讓她下手。我全不知情,是她瞞著我,是她利用咱們對付大太太。我和玉瑤,均是為她所害啊!”

    項景天僵冷著一張臉,陰沉著目光沒有說話。項雲柏覷一覷父親,不覺冷下了神色,一腳往母親身上踢去,怒斥道:“你這個不念親情的狠心人!為了一已私利,竟連親孫兒也不放過!你可知當日玉瑤和爹爹有多傷心?原來都是你和這個小人所為,簡直令人發指!”

    莊氏被親兒一腳命中腹部,一下癱倒在地,痛呼不止。

    項庭真心下極為暢快,側臉看到聞意遠亦是唇帶嘲笑,不覺朝他會心一笑。

    人家正在上演苦情戲,他也不敢太明目張膽,隻斂了斂笑容,暗裏指一指項庭沛。項庭真知意,遂轉過頭去道:“大哥,你可先別忙著怪罪莊姨娘,想來,若非是狗急跳牆,莊姨娘也不會這樣謀害自已的親孫兒。”她盯著項庭沛,“事由你起,你倒是來給咱們說個明白,為何無緣無故地害大嫂滑胎?”

    項庭沛望向沛若,靜默良久,方道:“為了公道,為了一命還一命。”

    項庭真皺眉道:“你休得再轉彎抹角!”

    項庭沛卻徑自來到沛若麵前,沉聲道:“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真的無心害你。我很後悔找了承義取你性命,可是我來不及阻止了。進項府之前,我就跟自已說,我一定會為安娘子報仇,這是我為你們母女倆盡的一點心,好讓你們能在泉下安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項庭真不禁悲怒交集:“就因為這樣,你便害得大嫂滑胎,嫁禍給我和我娘?”

    阮玉瑤咬牙切齒道:“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難抵你的罪孽!”

    項庭真刻不容緩,轉向父親道:“爹爹,如今真相大白,大嫂一胎為她所害,我娘枉死在她手裏,又頂著冒名之罪,實在是天理難容!如何處置她,請爹爹及早定奪!”

    項景天森然看著項庭沛,才想開口說話,那邊沛若卻輕輕出言道:“且慢。”

    眾人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身姿瘦弱纖薄,卻在此時顯出了一股清剛之氣,清秀的麵容上泛起淡若雲霧的堅執持定,仿佛沒有什麽能左右她這一刻的心念,莫名地讓人靜下心來,聽一聽她的主意。

    沛若睫毛微微一抖,垂落淚珠一滴,聲音柔悅卻猶帶硬氣:“真相並未大白,冬至手段固然不可取,不可饒恕。可是,我想要的真相,誰能給我?沈氏,為何要害死我娘?誰能告訴我?”她冷然望向項庭真,“你為你的娘討回公道,誰為我娘討回公道?”

    項庭真才想說話,聞意遠便道:“沛姑娘,害死你娘的,也許並非沈夫人。”

    沛若淡然道:“我曉得,聞公子你心係之人是項府三姑娘,自然會替她的母親說話。可是我今日之所以跟你前來,不全是為了指證冬至,我意在的是,我娘慘死的真相。”

    聞意遠不知她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提及他對庭真的心意,一時也顧不上不好意思,當即道:“李大嬸,勞煩您過來一下。”

    才剛回避了一旁的李大嬸這時應聲前來,聞意遠讓項庭真取來了沈氏的畫像,道:“沛姑娘,你應該認得,李大嬸是你的舊鄰,你娘出事當晚,她曾看到前來接走安娘子之人。”他把沈氏的畫像展開,“在此之前,我已經讓李大嬸看過沈夫人的畫像,當晚前來的人,並非沈夫人。”

    李大嬸再認真看了一下沈氏的畫像,方搖頭道:“雖然事隔多年,可我記得,來的人比沈夫人要年輕一些,模樣兒也比沈夫人標致……”她眯起了眼睛,半帶猶豫地端詳著跪伏在地的莊氏,好半晌,才遲疑著道,“倒是她有點像。”

    聞意遠問道:“誰有點像?”

    李大嬸畢竟是平民百姓,一時不敢貿然指證官家夫人,隻猶疑著不再說話。 /~半♣浮*生:.*無彈窗?@++

    項庭真知她顧慮,便道:“李大嬸你不必擔心,你告訴咱們的是,誰比較像,並不一定就是那個人。咱們今日能把你請來,務必會保你周全,沒有人膽敢秋後算帳。”

    莊氏此時心念急轉,腦中一時千頭萬緒,仿佛能從當中理出對自已有利的那一端,隻等她當機立斷,把握時機。

    李大嬸鼓起了勇氣,指著莊氏道:“是她,像是她!”

    沛若和項庭沛都為之一驚,始料未及地看向莊氏。

    莊氏抬起頭來,麵上已經沒有了驚惶之色,隻餘一臉的泰然從容。

    自沛若提起安荷死之真相時,項景天便悄悄地變了神色,怒意之下,竟是潛藏已久,不為人知的惴然不安,這份揪緊心房的不安,是心病,亦是愧疚,更多的是憂恐。

    莊氏轉過臉,看向項景天,似笑非笑道:“老爺,看來,妾身是瞞無可瞞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