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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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扶著牆壁,有些吃力地站起來。

    譚惜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又拐回來,把拐杖擱置一邊的遞給他,手也輕輕地扶在他的肘畔。

    然而,他卻一把推開了她。

    “你生氣了?”譚惜愣了一下,小聲問。

    “你在乎?”周彥召淡淡看了她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譚惜僵在那裏,一時間進退維穀。

    她抬頭,夜空浩瀚璀璨,她的心卻一寸寸地蒙昧起來。

    周彥召下樓後又去了浴室,譚惜不放心他,就在坐在門口靜靜地等著。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份牽掛是源自什麽,是因為剛才那擦槍走火的肌膚之親,還是因為——那份星空下無法平複的悸動?

    她想不通,亦不敢想。

    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心,似乎被什麽撕裂了一個口子。有一種她不敢想象的東西正一點一滴往裏麵灌輸著,讓她坐立不安,又牽腸掛肚。

    “嘭——”

    門輕輕地開了,譚惜慌忙站起來。

    夜色愈來愈深,眼前的男人,臉色卻蒼白得如同霜雪。

    那是一種病態的清冷。

    譚惜的心驀然間揪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周彥召說著,突然幾聲低咳,仿佛極力壓製著,卻仍舊控製不住般地急劇起來。

    譚惜一麵撫著他顫抖的背,一麵把手背放在他的額頭。火一般的熱度燙得的她指間一縮:“還說你沒事。你在發燒!”

    “我說過了,我沒事。”一把推開她的手,周彥召轉身就走,剛走了兩步,就又是一陣劇烈的低咳。

    譚惜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手指也因此打到他冰涼的小臂上。

    心,如同被什麽狠狠刺了一下般。

    “你剛才在洗涼水澡?”

    譚惜緊緊追上去,語無倫次地斥責他:“都已經燒成這樣了,怎麽還能洗涼水澡呢?你不要命了嗎?”

    可是話說到一半,她又生生打住。

    他會洗涼水澡,恐怕……還是因為她。

    周彥召沒有說話,自腿部蔓延上來的刺痛撅住他的全身,他終於難以自抑地弓起腰,劇痛令他的額頭頃刻間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走,我們去醫院。”

    譚惜的心,也似被什麽狠狠地撅住了。她再也忍不住,走過去想扶住他。可她的手剛觸到他的小臂,他已吃力地轉過身,讓她的手落到空。

    “別管我……”

    他說著,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著。

    咚——咚——咚!

    拐杖敲在木地板上,一下下,那樣得沉重,如同敲在譚惜的心裏。

    害怕再被他推開,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後麵,並不敢上前。

    忽然間,拐杖的底部似乎是打了滑,周彥召的手腕一鬆,膝蓋便軟下來。

    “周先生?周先生?”

    譚惜低叫著飛奔到他身邊,他因痛苦而眉頭緊皺,重咳讓他的唇現出一種紫青色,根本無法回應她的呼喚。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平複下來,頭則無力地倚在她的肩上。譚惜不由得緊緊抱住他,用她雙臂的力量緊緊抱住他,無措地喚:“周彥召……”

    ………

    寧靜的夜晚。

    醫院大樓裏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貴賓房中,譚惜將薄被掖好在周彥召的身下,然後關了台燈,借著星光怔怔地望著他。

    昨晚的一場大雨,使得周彥召高燒肺炎,外加風濕一並發作,期間病情危急反複了好幾次,直到方才才漸漸穩定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著急而給曾彤打了電話,譚惜根本想不到,這樣一個看似強硬的男人身上,居然會有那麽多病痛。

    風濕,似乎是他的後遺症。並不是特別嚴重的病,卻是一種頑疾,每逢陰雨都會發作,那樣的蝕骨的疼,如同毒藥般,一點的地蠶食著他的意誌,侵透著他的體力,卻又偏偏一生追隨、無法終止。

    他為什麽會有風濕?是不是跟他的腿有關?他的腿,又是怎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曾彤雖然沒有明說,但譚惜也猜想得到——那一定是一段黑暗又痛苦的記憶。這樣的回憶,別人若不願說,她又何必去揭開傷疤?

    她隻是莫名地心酸,視線若有若無地,漂浮在他臉上的微弱光影。

    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堅毅卻柔弱,溫和卻清冷,引人入勝卻又深不可測。

    但也不知為了什麽,她隻覺得在這個男人身旁,是絕對安全的。

    在醒著的時候,他看來雖然那麽漠然、那麽驕傲,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在睡著的時候,他看來卻像是個孩子。

    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他那兩道深鎖的濃眉中,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無法向人訴說的憂鬱、冤屈、悲傷、孤單……

    ——讓人看了心裏不禁一疼的那種孤單。

    每個人都是一個深淵,俯身看去的時候都會禁不住頭暈目眩。

    譚惜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她本來以為自己絕不可能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旁邊睡著的。但卻不如不覺睡著了…… /~半♣浮*生:.*無彈窗?@++

    睡夢中,似乎有人輕輕撫摩起她的臉,如同蝴蝶的觸角般,酥酥軟軟的滋味。

    譚惜緩緩睜開眼睛,周彥召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一雙深潭般的眼瞳,正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心驀地一澀,譚惜忽然背過臉去。

    可是周彥召卻扳過她的身子,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哭了?”

    他的手那麽涼,像是染了冬霜般。

    譚惜咬唇,也握住他的手,想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都是我不好,害你淋雨,又洗冷水澡。我不知道你的病會這麽嚴重。”

    周彥召拭去她眼角的淚,眼底有什麽融融的東西在湧動:“所以,你的淚,是為我流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