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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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琴手正即興地彈奏著一曲不知名的歌。

    樂聲悠揚舒緩,順著夜風輕輕地漾過來,連帶著周彥召的那句話,一並漾進了譚惜的耳中。

    心下不由突地驚跳,譚惜看著他,直直的看著他,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他卻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

    “iswear(我發誓);”

    “i'lllove由yheart(我願用每一次心跳來愛你)。”

    倏然間,全場的燈光悉數熄滅。

    伴著徐徐奏響的小提琴,深情沙啞的歌聲在一片靜謐中傳唱起來。

    賓客們紛紛左顧右盼、不明所以,忽然一記追光燈打下來,落在譚惜和周彥召的身上。

    燈火闌珊的角落裏,周晉諾甚至已經站起身來,他緊緊繃起下頜,臉色越來越沉,漸漸發青。

    整個晚宴的流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這原本不該發生的一幕,卻偏偏發生了。這孩子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瞞著他的?

    “andiswear(我發誓);”

    “i'llgive由everythingican(我願為你傾盡所有)。”

    心在一瞬間跳得極快,譚惜近乎錯愕地抬起頭。

    沉靜的燈光下,她可以看到周彥召溫和專注的眼神,幽幽熒光裏,甚至有陌生的柔情從他的瞳中流淌而出。

    “iswear(我發誓);”

    “i'llbuild由rdreamswiththe色twohands(我願用雙手為你築夢)。”

    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周彥召將它打開了,一顆鑽戒正靜默地躺在裏麵。

    華光璀璨,瀲灩無雙。

    譚惜的心跳幾乎鈍在了那裏,這枚鑽戒,和他昨天送來的那條項鏈分明是一套的。

    莫非,他早就預謀了這一切?

    刹那間抬起頭,譚惜不能置信地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盯著他。

    其實不能置信的又何止她一個人,在場的所有人,都滿目驚詫地看著這一幕。就連蕭文昊,也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端。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言之鑿鑿地說要報複她、狠狠折磨她的男人,居然還隻是平靜而安然地站在她的麵前,溫文爾雅,滿目深情。

    “andiswear(我發誓);”

    “mylovewon'tageatall(我願愛你到地老天荒)。”

    歌聲漸漸地弱了,世界倏然間靜下來。

    緩緩拉起她的手,周彥召將鑽戒放在她的指端,深深凝視著她:“願意嗎?”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他的人也近在咫尺。

    可是那一瞬間,譚惜覺得似乎再也看不透他了。

    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譚惜剛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攥緊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都拉進她的懷裏。

    驀然間睜大眼睛,譚惜仰頭看著他,剛想出聲抗議些什麽,他的唇卻已經覆下來。

    最後一縷燈也跟著熄滅。

    一瞬間天地皆暗,譚惜推著他的胸膛,嚐試著想要掙脫地他的懷抱,他卻托住她的後腦,越吻越深,越吻越綿長。

    而那枚冰涼的鑽戒,也跟著滑進她的指間,仿佛是一個禁錮一生的枷鎖。

    不知道為什麽,譚惜一下子就失去力氣無法再推拒。

    恍然間眯起眼,世界又星星點點的亮起來。

    如同夢境般,頭頂的燈線一盞一盞地複蘇,那樣微小玲瓏的光,密集地閃爍在幾乎整個夜空,又縱橫成銀河的模樣。

    酒香如夢,星辰似海。

    譚惜緊緊地揪著他胸前的西裝,漆黑的眼瞳裏,漸漸衍射出一種複雜的情愫。這樣的夜,這樣的時光,竟讓她衍生出一種莫名的錯覺……

    仿佛還是初識的那段歲月。

    那個暴雨將歇的深夜。

    仿佛,他還在她的耳畔輕聲地說,說他是真的喜歡她。

    仿佛,這吻是始於那夜的星光,又一直延續到了此刻。

    “啪——啪——啪……”

    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會場裏接連起伏地爆發出祝賀的掌聲。

    這聲音如同驚雷一般,炸落在譚惜的心頭。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錯覺?怎麽可以去擁有這種感情?就是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把自己害成這樣把斐揚害成這樣!

    他的所有深情都不過是虛情假意!他的所有溫柔都不過是騙人的把戲!

    猝然清醒,她倉促間錯開臉。於此同時,周彥召也鬆開了她,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會場中心的那個舞台。

    低頭躲避著從人群中不斷投射而來的豔羨目光,譚惜再也忍不住,幾乎是控訴地對周彥召說:“你從來沒有說過,要讓我成為你的未婚妻?”

    唇角不動聲色地彎起,周彥召並沒有回答,而是牽著她的手略顯吃力地踏上了舞台的階梯。

    “感謝在場的各位,出席我的求婚晚宴。”

    站在話筒前麵,周彥召微微躬身,笑容清淡明遠一如往昔:“請繼續暢飲。”

    在滿場的歡呼與掌聲中,他攜著譚惜的手,緩緩走下台。

    背過身的那一刹那,他側眸,漆黑的瞳沉若深井,映不進一絲光:“現在,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這寧靜的聲音如同一根閃著寒光的針,尖銳地刺入譚惜的胸口!

    她不可抑製地握緊了掌心。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不該是這個結局的,為何她還是被他算計了?

    就在此時,周彥召的父親卻不知走到了他們身側。

    看著自己的兒子,他臉頰緊繃,眉目深沉,語調更是清冷:“你跟來一下。”

    “等我。”

    周彥召拍拍譚惜的肩,也沒說什麽,順從地跟在了父親的後麵。

    因為腿腳不便,這次他又特意沒有拿拐杖,所以他走得很慢,慢到周晉諾每走幾步都不得不停下來等等他。

    所有人的目光也就下意識地探過來,黏著在他們二人的身上。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可是周彥召的神情,似乎並不十分難堪,仿佛他早已經習慣了,又仿佛他根本就是故意為之。

    最後深深看他一眼,周晉諾引著他走進花園角落裏的一間休息室,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整個世界的星光,也一並被關在了門外。

    房間裏一片寂靜。

    周晉諾驀然回首,指著自己的兒子怒道:“如果你是為了跟我慪氣,你就是一個愚蠢的瘋子!”

    他的聲音並不大,似乎是不想讓別人聽到,因而有著明顯的壓抑。可是,其中的尖銳和怒意卻分毫不減,幾乎是排山倒海般地,朝著周彥召湧過來。

    “並不是慪氣。”

    然而,周彥召的神色卻靜靜地,似乎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我喜歡她。”

    啪!

    重重一個耳光打在他的左頰上。

    怒不可竭,周晉諾瞪著他,手掌因為過度用力而暴起一根根青筋:“你是一個男人,是遠夏將來的繼承人,是我周晉諾的兒子!整個遠夏的未來都握在你的手裏,整個家族的興衰都擔在你的肩上,你居然為了一點點兒女私情,罔顧整個遠夏的利益,在今晚這樣的場合上,演出這麽一幕鬧劇!”

    臉被他打得向左邊猛然偏過去,周晉諾回眸看著自己的父親,目光淡淡的,唇角卻嘲諷似的彎了彎。

    強壓住怒火,周晉諾冷冷盯著他:“這話很好笑?”

    “不,您教訓的是。可您是遠夏的當權者,您要什麽都唾手可得,這樣的話說來當然輕巧。”

    生平第一次,周彥召近乎忤逆地抬起頭,直直地望向自己的父親:“您又幾時做過什麽事是完全出於為遠夏考慮為家族考慮,而不是為您自己的呢?”

    這樣迫視的眼神,這樣如刀鋒般森寒的戲弄之意,讓周晉諾的心跟著猛然一皺。

    他轉過身,微微閉上眼,幾乎就要將掩藏在心底的話傾吐而出。可當他睜開眼時,目光卻落在窗外的一個影子身上,並且為之一閃。

    短暫的沉默後,他忽然啟齒:“你認為我沒有過嗎?”

    夜風帶來一絲涼意,他的聲音很低:“在你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曾經想過,要把你抱到北海望的沙灘上,讓浪花卷走你也好,讓海風凍死你也好!”

    心中猛然一滯,好像被人狠狠擰過的痛著,周彥召無聲地攥緊的掌心。

    窗前,父親卻驀地轉過身,深而重地緊緊盯視著他:“可是,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卻並沒有這麽做。因為我知道,你至少還是我的兒子,是周家的血脈,是我半生心血的繼承人!而我這輩子……除了你母親,不會再跟任何人生兒育女了。”

    十指握緊了又緩緩鬆開,周彥召微微側過臉,雙眼愈來愈黯。

    愈來愈黯。

    一瞬間仿佛連憎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您沒有因為憎恨而殺死我,又把我養大,就是對遠夏最大的犧牲了,對嗎?”緩緩闔動起薄唇,他的聲音,冷淡到連他自己的都有些難以置信。

    眉心緊緊地皺起,周晉諾看著自己的兒子,閉了閉眼,偏過頭去:“人總要有所取舍。”

    “您說的對,”周彥召忽然笑了,笑容很淡,淡得好似不是在笑,“所以我舍棄遠夏。”

    “你——”驀地抬起眼,周晉諾盯著自己的兒子,滿目的怒意。

    可惜,周彥召卻不再看他一眼。

    “我該回去了。”聲音平靜無波,他轉過身。

    當白色的複古歐式房門被倏然推開,他看到了神色微漾的蕭寧,以及跟在她身後的秦聰。

    “寧姨好,舅舅好。”俊朗的眉微微蹙起,周彥召禮貌地點頭,又側眸瞥了一眼房裏的人。

    再沒多說什麽,他徑直走了出去。

    ……

    酒會已接近尾聲,台上的樂手吹奏著薩克斯,告別的歌聲低婉纏綿地流淌過來。

    這首曲子,譚惜認得,是《以吻封緘》。

    究竟……

    一個吻能承諾多少思念,一個吻,又能鎖住多少的仇恨?

    枝椏上,是低垂奢華的流星燈,譚惜靜靜地望著,一時有些恍惚。

    “厲害,真是厲害。”

    忽然,一把熟悉而張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才幾天不見,你就搖身一變,變成了未來的周家媳婦。譚惜,你的本事,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驀然轉身,譚惜看到蕭文昊正立在綽綽的人影中。

    他身姿挺拔,眉目桀驁,站在人群中本就格外耀眼,讓人想忽視都難。

    垂眸,譚惜端起桌邊的酒杯,走過去,婉然笑著:“相比起我的本事,你的本事不是更了不得?我還沒恭喜你,關於遠夏……從今天起,你就比他誌在必得了。”

    “那倒也未必。”蕭文昊也笑了,舉起酒杯跟她輕輕一碰。

    “哦?”

    譚惜側過身,指節上的鑽戒,便如同星辰般,閃耀起神秘的微芒,又一寸一寸地瀲灩著,猶若幽暗的波光。

    微微眯起眼,蕭文昊端詳著那枚戒指:“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同一類人。你現在的處境,就是我的處境。表麵上看來風光無限,實際上,卻處處都是危流險灘。”

    眉心不易察覺的一動,譚惜仰頭:“何以見得?”

    蕭文昊便順勢托起她的手,指腹曖昧地摩在那顆亮目的明鑽上:“這枚戒指,是我陪著周伯伯買的,一起買下來的除了它之外,還有一條配套的項鏈。買這些的目的,是為了今晚,讓他把這個送給他挑中的女孩子。你總該知道,他的個性,是懶得買這些東西的。”

    腦子裏恍然閃過那條項鏈的影象,譚惜唇角含笑,心口卻微微一跳:“你想說什麽?”

    蕭文昊也笑起來,笑聲玩味而探究:“而現在,他把這枚戒指給了你,固然,他是在打周伯伯的臉誠心讓他難堪。可是奇怪的事,既然要打臉?為什麽你隻戴了戒指,卻沒有戴那條項鏈?由此可見,今天的事情,他根本就是在瞞著你一意孤行。”

    這番話說得譚惜心湖微漾,但麵上,她還是平靜地看著他:“所以?”

    慢慢收斂起唇角的笑意,蕭文昊低眸,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譚惜,你是什麽身份什麽背景,跟周家又有什麽過節,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你應該不比我糊塗吧。”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卻做出這麽一番讓人大跌眼鏡的舉動,難道是因為真愛?”

    從鼻子裏逸出一記冷哼,蕭文昊不屑地說:“去tm的真愛!他這是在給你下一個套,也是在給別人下套。至於賭注是什麽,不走到最後,誰也沒辦法撥雲見日。”

    掌心微微地蜷握在掌心,譚惜垂下長睫,細細思量著蕭文昊的話,心想他果然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樣想著,她又抬頭,眸光中滲透著警惕:“你怎麽突然這麽好心,對我說這些話?”

    “我一直都很好心啊,隻是你有眼無珠而已,”蕭文昊挑起眉角,幾乎是輕浮地瞅著她,“事實上,我早就已經警告過你了。”

    譚惜不解,將眉頭皺得更緊:“你什麽時候警告過我?”

    蕭文昊湊近她,身體前傾,濃烈的男性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她下意識地向後靠去,他卻放肆地更加逼近她,將她困在樹幹與他之間,似笑非笑地貼近她的唇:“這裏的滋味,我可還記著呢。”

    心裏悚然一驚,譚惜燒紅了臉推開他:“那天綁架我的人,是你?”

    並沒有回答她。

    緩緩站直了身,蕭文昊盯著她身後的某處,一瞬間笑意盎然:“你的未婚夫來了。”

    心刹那間如同被針刺了一下。

    霍然回首,譚惜微抿著唇。

    一米開外的椴樹下,周彥召正麵沉如水地站在那裏。

    就在她發現他的那一瞬間。

    他也抬起頭,一向寧靜清遠的眼眸裏,此刻閃爍起複雜的光,沉沉地,殘酷地、一寸一寸地盯緊了她。

    ……

    “你怎麽來了?”

    身後,周晉諾負手走過來,看了眼蕭寧,又看了她旁邊的秦聰。

    蕭寧向著周彥召離去的方向瞅了一眼,麵露擔心:“就怕你們會鬧起來,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秦聰於是說:“你們先聊。等你們聊完我再過來。”

    周晉諾點了點頭,拉過旁邊的椅子,他坐下歎了口氣:“阿召這孩子,如今比誰都不省心。”

    蕭寧也跟著坐下來,勸慰道:“男人嘛,年輕的時候難免犯錯,一旦取了妻生了子,就會明白什麽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你當年不也是如此?”

    “可惜,今天來的這些名門淑女阿召卻一個也看不到眼裏,而是迷上了那個……那個陪酒女。”念及這裏,周晉諾的眼微微一眯,似乎被勾起了什麽情緒。

    蕭寧也跟著歎息,歎息中倦倦一笑:“其實我仔細想了想,這些千金大小姐,確實也不適合阿召。阿召雖是遠夏唯一的繼承人,卻到底是個私生子,又身有殘疾,我恐怕她們對阿召也不會付出真心。這麽想來,阿召會拒絕她們而看上那個譚惜,倒也情有可原了。” http://

    眼眸不易察覺地亮起一抹冷芒,又很快地消失,周晉諾搖頭說:“不,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他停了停,似是萬分苦惱地沉吟道:“那個譚惜,我派人調查過她,她的父親,就是當年沈家丫頭案子的主犯,前些日子才在監獄裏自殺。上個月我剛跟恒建的沈總簽下了巨額訂單,這個節骨眼上阿召卻偏偏選擇了她,這讓我怎麽跟沈總交代?”

    沉靜的黑瞳微微一閃,蕭寧很快斂去笑意:“阿召也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正式的訂婚儀式。現在,隻要阿召真的跟別人訂了婚,而訂婚的對象又不是那個女孩子,沈總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周晉諾若所有思地別了她一眼,低吟道:“一時之間,上哪裏去找一個合適的人選。”

    蕭寧低首沉思,憂愁過後的容顏有一種別樣的澄淨:“我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

    “誰?”周晉諾輕聲問。

    蕭寧看著他,神情嫣然溫婉:“小唐唐的媽媽,我的大兒媳婦——陸雲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