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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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三月芳菲始,正是踏青遊花時。
秦勝買了兩塊熱乎的糖糕,油紙包了捂在懷中,想著段春浮待會兒的模樣,眉眼之中不由微微泛出一點喜色來,便加快了腳步往宅子裏頭走。街上行人倒沒有幾個像他這樣麵露喜色的,皆是滿麵愁苦,往來匆匆,偌大的街道,卻冷清非常。
這件事秦勝心知肚明的很,因為主因他即便不占七分,也少說是個三分連帶的幫凶。
自從段春浮被逐下山後,秦勝就一直偷偷跟著他,修仙之人耳聰目明,段春浮雖然瞎了,但到底不像凡人那樣不方便,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交際。後來有一日謝道來找段春浮,段春浮失蹤了數月,秦勝也隻好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卻沒過多久就得知段春浮落腳在附近,便直接過來了。
兩人糾葛一纏便是五年之久,秦勝執意要報救命之恩,段春浮久了便也厭煩了,懶得與他糾纏這恩情瑣事,再不去理會。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六界生靈之中神魔兩界早已沒了消息,而仙妖人鬼之中,仙道隻有五位仙君;妖則零散,唯一大一些的地界便是萬妖穀,與天玄宮為鄰;鬼從幽冥閻羅,厲鬼羅刹都不算十分常見,縱然有,也少有極高修為的,不足為懼。
而人之中,又分為凡人與修道者,凡人自有凡人的興衰成敗,善惡好壞;而修道卻也自有自己的正邪黑白,天底下修真的門派雖不能說多如牛毛,卻也少說有百來數,而其中出名的倒也不多,這些名門正派望風定氣,尋靈脈所居,講究紫氣東來,仙氣縹緲,便與邪道有所不同。
邪道之中多得是人愛劍走偏鋒,各自就有不同的講究,他們的道體多是倒行逆施,與名門正派性情也多有不合,因功法更愛死氣屍氣或是七情六欲盛行之處。
久而久之,正邪界限也就分得清清楚楚,秦勝居所在望川界內,與蜀嶺相隔足有千萬裏,中間隔著大海,與名門正派們很有點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這麽遠的距離,也不知道那謝道是怎麽來的。
秦勝心中腹誹了一陣,快步走回屋內,段春浮眼上蒙著白布,脖子上也裹著一層藥布,正在飲靈茶,今年新春剛擇下的雲山碧葉,清味四溢,唇齒留香,按正常市價約莫是十枚靈石一兩。
不過段春浮沒花一分錢,這是秦勝的禮物。至於秦勝是搶是奪,就不是他關心的範圍了,反正不可能是買的。
“信發出去了嗎?”段春浮循聲轉過了頭去,他看不見,麵向自然有所偏差,秦勝便自己調整了位子,坐在段春浮麵前,從懷裏掏出油紙遞到段春浮手中。段春浮卻不領情,隻問道:“信發好了嗎?”
“發好了。”秦勝推了推段春浮的手,說道,“你喜歡的糖糕,趁熱吃。”
段春浮這才慢慢打開油紙,拿了一塊糖糕,咬了一口後又問道:“這幾天外頭好像清淨了許多?”
“你不知道嗎?”秦勝冷笑了一聲,“謝道這幾日鬧得人心惶惶,不過他變成那個鬼樣,難為你也認得出來。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差點被他殺了,還心甘情願的。”
他這話說到後頭,已經有些酸溜溜的了。
其實段春浮認得出謝道,一來在於他盲目之後得了天殘老人指點,習慣以靈分辨眾人;二來他摸到了謝道手上的那個龍鐲,天殘老人當日送這對東西時並沒有避開段春浮,段春浮也有幸摸到過;再來五年前謝道閉關,因而猜個□□不離十。
謝道入魔了。
不過這番話,段春浮自然是不會跟秦勝說的,一來沒有必要,二來他也懶得解釋什麽。
糖糕吃了半塊,段春浮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秦勝最見不得他這樣,隻要一與天鑒宗有關就整個人都變了,因而冷冷道:“他那日差點殺了你,你不準我殺他,現在我已經殺不了他了,你不要後悔。”
“我有什麽好後悔的。”段春浮嗤笑了一聲,將油紙擱在桌子上,端起茶飲了一口,將口裏那團糖糕衝下喉嚨,轉身就走。
謝師伯曾幫他去求天殘老人,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段春浮心中都是記得這恩情的,倒是荊淼……
段春浮摸了摸脖子附近的藥布,臉色微見凝重起來,底下的淤痕這許久還沒有散去,若非是秦勝,他恐怕就要命喪當場了,謝道顯然是已經完全入魔了。他自然沒有什麽,隻不過是伸以援手幫了一幫,心中有數,並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隻怕荊淼會十分難受。
他清楚荊淼的很,看著老成持重,其實心思細膩謹慎,謝師伯此事恐怕會給荊淼非常大的打擊。
秦勝看著段春浮回到房中,不由很是惱恨,他向來不善言辭,在段春浮麵前更顯得拙嘴笨舌,想了想,也不好在段春浮這兒發火,便出門去找人撒氣。
望川界雖跟修真界相隔甚遠,但消息往來卻並不艱難,總是有人專門賺這樣的利潤,仙凡但有所欲求,那麽利益也就從中而生,並不奇怪。
段春浮看不到東西,消息是那情報販子口述給他的,清清楚楚的很,說是天鑒宗有一位姓荊的新峰主剛舉行過大典,似乎是繼任紫雲峰峰主。這消息販子略有存疑,消息來源雖說是千真萬確,然而謝道如何卸職卻沒有說清,便不算清楚明白,隻是段春浮要情報要得急,生怕砸了招牌,不但重複說這消息是半真半假,更是便宜賣給了段春浮。
看來謝師伯入魔此事,許多人尚未知曉。
按照秦勝的說法,謝師伯全身都布滿了功體逆脈而形成的血紋,看來他容貌幾乎都被血紋遮住了,否則按照望川界的懸賞榜,謝師伯入魔此事早被宣傳的沸沸揚揚了。
隻希望……消息千真萬確,他在信中寫的是故人來信,荊淼要是真成了峰主,那必然能看到信,接下來就隻等回信了。
段春浮倒不是存心想害荊淼,隻是他心中明白,依荊淼的性子,無論謝道是什麽情況,他肯定也是要管的。更何況這是他們師徒之間的事,他說了,怎麽處理是荊淼的事。
再者——
段春浮始終覺得謝道雖然入魔,但心中應當尚存一絲人性,他當時掙紮著在謝道掌下說出荊淼名字的時候,謝道的的確確有點猶豫與遲疑,這才使得秦勝成功將他救出。
荊淼在謝師伯心中,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
雖說大典繁複累人,但荊淼還是不敢輕忽,隔天便走馬上任,打算看看邪道中人的資料。
望星閣之中弟子不多,性情多數沉靜和善,不善言語,但凡荊淼有所要求,絕無推辭。荊淼一到望星閣,說要看邪道中人的資料,眾弟子都紛紛露出了欽佩無比的神色,各種卷軸搬了一個上午都沒有搬完。
荊淼在旁邊看得汗如雨下,忙道:“不麻煩諸位了,將書櫃與我說個清楚,我將這些看完後,自己攀梯上去看吧。”
弟子們倒也十分客氣,有點你推我讓的,其中一名叫做柳鏡的弟子約莫算半個管事,便過來與荊淼說話,他話不多,但很有條理,也簡潔明了:“太微,紫微,天市三處都是邪道之人的記載,四仲中星以星火、星鳥則是邪道近期記錄,二十八宿則是名門正派與各位大能的,其他藥草、法寶、地理等物也均有記錄,都在上星辰,各地地圖在中星區。”
“噢……”荊淼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點了點頭道:“多謝。”
“弟子本分。”柳鏡頷首道,眾弟子也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了。
望星閣果真如掌門所說,事多時極多,不多時卻又一點也不多,眾弟子也頗為安靜,整個望星閣靜悄悄的,隻有卷軸鋪展收斂的聲響。卷軸記載條理清晰,簡潔有力,雖隻是再簡單不過是人物資料記載,卻看得出記載者十分用心,用詞也很中肯。
卷軸末端下垂著流蘇,係著一塊玉牌,荊淼探入玉牌處一看,隻看到一張邪氣的麵容投影,收錄於……千年之前。
荊淼又看了幾個卷軸,久得少說有三四千年了,近的也是在近百年內,有些有玉牌,有些沒有。甚至有幾個人消息備注的全是不詳,連性別跟真名都是不詳,隻記載犯下什麽罪惡,懸賞令上多少功勳,有哪幾家宗門在懸賞。
將大概的卷軸看了個一小半,天已經暗了,望星閣之中沒有日夜更替,不知哪位弟子幫他倒了茶水,等荊淼從卷軸裏回過神來,茶水已經涼透了,他喝了一口,被激靈的醒了醒神,將自己看完的那些理了理,按照卷軸上的刻印一一放了回去。
柳鏡他們似乎還在寫些什麽,坐在梯子上穩穩當當的,安靜的一語不發,仿佛世間萬事與他們都沒有什麽關係。
荊淼心中依舊十分傷痛,但不想聽人關心,也不願叫人憐憫,望星閣之中眾人都隻作自己的事,實在是叫他感覺好得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