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一，雲家大喪。

    與世隔絕的神秘雲家一直都因為人丁稀少所以極少入世，雲家子弟行事大都低調，不管是直係還是旁係，幾乎都不喜歡招搖自己的出身和身份。

    所以，雲家老爺子出殯的事情也是半公開的，沒有刻意去掩藏事實，但也沒有人肆意宣傳。

    一片肅殺的黑白色調，配著潔白的玫瑰花，雲家的墓園裏異常安靜，廣闊的墓園裏沒有積雪，幹淨卻潮濕的石板路上陸陸續續走過很多人，卻不見最近幾個月一直在醫院裏養病的雲家嫡女雲若曦。

    雲慕錦對外宣稱獨女雲若曦因為老爺子去世受了打擊病了，所以才會缺席今天的葬禮。

    細小的雪花從天空飄散下來，慢慢地在地麵上堆積成薄薄的一層霜，很多人都以為夜天佑夫婦和雲家其實關係不睦，但是夜天佑卻來了，不僅他來了，兩個孩子也穿著隆重的黑色西服一起出現在墓園裏。

    夜天佑盯著前麵停著的棺槨，臉色有幾分陰鬱，他們回來整整一周，雲連都沒有跟任何外界的人聯係過，他也開始動搖，筱筱究竟是不是被雲連的人弄走的……

    失去的恐慌和同樣肅殺的葬禮在七年前發生過，現在雖然參加的是雲老爺子的葬禮，可是心情卻是同樣沉重的。

    聽蘇然和灰狼說，他在實驗基地暈倒的那天晚上，雲老爺子就去了，他等了二十多年也沒能見到最愛的人醒過來，走的時候卻異常清醒，和雲慕錦他們說了很多話，其中不乏交代雲慕錦不能因為以前的事情遷怒雲慕鋒父子四人的事情……

    所以，從實驗基地回來之後，雲家父子四人很自覺地休假了半個月，呆在雲家老宅裏哪兒也不去，老爺子生前掌握的雲家私軍也交到了雲慕錦的手裏，似乎一切都變得正常了。

    隻是，夜天佑卻不相信雲連和筱筱失蹤的事情無關，說起來他們之間的恩怨，還真是一部連續劇都說不完，盡管他以前從來都沒想過雲連對他的怨恨已經那麽深了……

    雪花落在黑色的棺木上，雖然雲慕錦對外宣稱是遷墳合葬，但是實際上他們都知道，這個葬禮是他父母的合葬，二十多年的那個葬禮隻是個儀式，這一次才是真正的葬禮。

    “節哀……”

    每個客人都會跟主人說這句話，兩個孩子今天也異常的安靜，他們印象裏那個一點兒也不慈愛的老人就這麽離開了，他們甚至還來不及跟他多說幾句話。

    夜天佑帶著孩子安靜地站在雲慕錦和唐心雅身邊，盡管筱筱不在這裏，他們也永遠是一家人，她需要做的事情，他都會替她做好，等她回來。

    雲慕鋒父子四人異常的沉默，不管是為利益還是為什麽，竹籃打水的結果都不是他們能預見到的。

    整個葬禮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雪越下越大，所以在意識結束後就散場了，如同人生中經曆過的無數，終究都要離開……

    “爸，我遞交了辭呈，想出去走走。”

    雲連終於還是按耐不住提出來要離開京城，也許於他而言，這樣的結果是他不能接受的，老爺子悄無聲息地走了，他們的存在也變得沒有了價值。

    雲慕鋒的臉色很難看，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點頭算是知道這件事情，雲家的私人軍隊交給了雲慕錦，但是雲慕錦把人都重新編製過，重新納入羽翼。

    他們父子手裏剩下的隻有一群殺手，隻是有些東西他既然苦心經營這麽多年，就必然不會放棄，一切都隻是時間的問題。

    雲老爺子的葬禮之後很快就是春節，夜天佑卻一天天的瘦了，整個人都變得很沉默，時常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家裏不出門。

    雲連出國之後，連續都有出境記錄和照片，卻根本沒有追蹤到筱筱的蹤跡，連個影子都沒有找到。

    同時，一周前的驗血結果也出來了，比對結果顯示，醫院裏的那個女人的dna檢測和筱筱居然是完全符合的！

    夜天佑立刻意識到醫院裏有雲連的眼線，或者不是雲連的人也是敵人的眼線……

    給蘇然打過電話之後，已經整整一周沒有出過門的夜天佑穿上衣服開車去了軍總，卻在軍總醫院樓下撞上了一臉焦急的蘇然。

    “頭兒，出事兒了！”

    夜天佑的心裏一驚，沉聲道：“人跑了？”

    “嗯，門口的門衛都被迷暈了，我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空了，護士說她早上自己出門去散步了，後來就沒回來。”

    蘇然點點頭，他們都沒想過這個高仿貨居然有本事弄倒幾個特種兵然後逃跑，不過既然她跑了的話，應該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起碼上周他們裝上的追蹤器還能有點用處……

    “也好，既然從雲連身上下手查不到問題的話，那麽查這個女人應該會有收獲，讓你的人盯緊一點兒，皮膚下植入的追蹤器起碼能追蹤到三個月之內的坐標。”

    夜天佑轉身往外走，卻茫然不知去哪兒，似乎隻要沒有她的地方，哪裏都不能算是家。

    “如果對方有眼線發現咱們的動向的話，那麽她會不會發現追蹤器呢？”蘇然很擔心，那個女人的身份說起來雖然神秘，但實際上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雲家的殺手。

    雲家的殺手一直都是雲慕鋒父子四人控製的，他們現在名義上已經投誠，並且自動放棄雲家很多管理權，但是實際上卻是在以退為進，讓京城世家的人都知道他們父子四人是功成身退的雲家功臣，再加上老爺子的叮囑，雲慕錦暫時根本不能動他們，也沒有理由動他們！

    “記得去年研發出來的製動裝置嗎？手術移除追蹤器的話，會引發局部自爆。”

    夜天佑的語氣很淡，他從一開始知道那個女人有問題的時候就已經留了一手一坐防備了，現在她自己逃走了，其實是幫他們找筱筱邁出了嘴艱難的第一步。

    蘇然愕然地點點頭，整個人都鬆了口氣，他以為他的心思是最縝密的，但實際上，夜天佑才是那個深藏不露的人！

    ……

    京郊監獄。

    自從三個月前淩爵換了牢房之後被人毆打住院，服刑半年期間他都好命地呆在單獨的病房裏，並且他已經想辦法向對他下手的人解釋清楚了當年關於地中海離奇死亡時間的原委，其中自然少不了那個獄警的周旋。

    淩爵讓淩青城賣了他的一處房產，價值不菲的錢讓他在牢裏的日子也好過得多，雖說上麵有要求不能給淩爵特殊待遇，但是真正執行起來的時候，辦事的人都是這些底層的獄警。

    於此同時，淩爵兩年半的刑期也過去了半年，再過半年，淩青城就可以保釋他出院了。

    顧小曼在牢裏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引起淩青城和淩爵的同情，一個喪心病狂到了想要殺掉自己親孫女的惡毒女人，已經被他們父子舍棄，他們淩家不需要那樣的女人，淩茉的失蹤倒是讓淩爵難受了一段日子，不過很快就隨著時間被淡忘了……

    北方大雪紛飛，南邊的邊陲小鎮上卻是豔陽高照。

    淩筱筱已經在這個叫做淩雲鎮的地方渡過了最初的兩周。一開始她每天欺負零一，後來慢慢地她開始不討厭零一了，甚至他對自己說的話，她都會覺得很有道理。

    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就連淩筱筱本人都覺得很奇怪，因為她慢慢地不苛求零一做西餐做得難吃，也不對他叫囂自己想幹什麽，她的身體狀況似乎還是不太好，每天睡覺的時間和醒著的時間各一半，昏沉沉的……

    零一告訴她，她身體比較虛弱，所以嗜睡，可是她心裏卻有些疑問，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比方說，她似乎從什麽時候開始認識零一的？她為什麽隻記得雲連的事情？

    “若曦小姐，連少今天下午到家，他讓我問您晚上想吃什麽？”

    淩筱筱的思緒立刻收了回來，轉頭看零一的時候她拚命地晃了晃頭，把腦子裏胡思亂想的東西都扔掉。

    “什麽都好。”

    零一滿意地笑了笑，轉身把芒果汁端過來放在淩筱筱麵前，這裏是熱帶，若曦小姐每天都喝芒果汁，這也讓他不用小心翼翼地在飯裏和菜裏下藥了。

    “您的芒果汁，有什麽需要就叫我。”

    淩筱筱看著麵前橙色的果汁，突然愣了一下，她猛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其實隻是被雲連綁架了的一個肉票，而零一相當於鬱卒，那麽……

    “謝謝，我上樓去睡一會兒，等雲連來了你再叫醒我。”

    零一點點頭，雖然女人還是那麽讓他感到厭惡，不過現在看著一天天意識受到控製變得溫順聽話的小姐，他也鬆了口氣，好歹，連少來了之後他就不用那麽辛苦應付她了……

    “好。”

    零一的聲音帶著幾分愉悅，卻讓淩筱筱的心徹底地沉了下來，她端著芒果汁悠然自得地上樓，手裏的被子卻一直都在顫抖。

    如果她猜測得沒錯的話，她手裏的芒果汁也許是被加過什麽料的，她難得有特別清醒的時候，但是她之前的記憶卻在慢慢地改變，一般人也許意識不到，可是她心理學的知識很紮實，心裏暗示和語言暗示這種東西在她麵前就是小兒科！

    慢吞吞地進房間鎖好門，淩筱筱把手裏的芒果汁倒進了下水道裏，然後用最小的水流衝走，以確保零一聽不到任何聲響。

    如果雲連讓零一給自己下藥是為了讓她失去記憶或者記憶混亂的話，那麽說明雲連留著她有大用處，她將計就計的話，也許很快就能知道雲連的目的了，這個遊戲中她這個值錢的肉票未必就是輸家……

    華燈初上，七叔的車子把雲連送到了半山腰的別墅。

    半個月以來，今天無疑是零一最高興的日子，因為不管是應付聰明又狡猾的淩筱筱，還是每天給她下藥篡改記憶，每一件事都比讓他去殺人要困難一百倍！

    “連少，您終於來了……”

    雲連拖著箱子朝零一挑了下眉，眼裏帶著幾分笑：“若曦人呢？怎麽不見她出來？”

    “若曦小姐在樓上休息，她最近每天睡覺的時間都占了十二個小時，大概是藥物的作用。”

    零一簡單的把淩筱筱最近半個月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把他按照雲連說的話去篡改她記憶的事情也仔細交代了清楚。

    半個月的時間似乎已經足夠抹去她僅剩的那些記憶，隻要繼續服藥，若曦小姐的意識就會漸漸地完全轉換成連少想要的模式，甚至連脾氣都會有所改變，他的苦命日子終於結束了……

    “唔，我知道了，你準備晚飯吧，我上去叫她下來。”

    雲連扔著箱子就上樓去了，他雖然沒能親眼看到她最近半個月都做了些什麽，但是他知道她一開始肯定是無比暴躁的，不過後來應該慢慢地就變了。

    再凶狠的野貓也隻是隻貓，變不成老虎！

    因為沒有喝今天的芒果汁，淩筱筱的意識格外清醒，在床上滾了好幾個小時之後，她也挨到了樓下有車子來，她知道是雲連來了。

    這個可怕的男人給她的第一印象始終是危險的，她雖然也明白自己未必是什麽善類，可是在她看來，雲連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不能得罪，那就隻能順著毛捋才能安全了……

    “咚咚咚！”

    敲門聲讓淩筱筱猛地一驚，她隨手揉了兩下頭發，然後從床上滾到地上去開門，睡眼惺忪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像是精神不濟……

    “零一……”

    “是我！我來了，若曦。”

    雲連看著淩筱筱，和他想象的一樣，她臉上的笑容仍然那麽溫暖，眼神那麽純淨，不像葉珊玉那樣陰鶩狠毒，她永遠都是純淨無暇的一塊美玉，讓所有人愛不釋手。

    “咦？你來了！”

    淩筱筱揉揉眼睛，嘴角拉開一個大大的弧度，心裏卻在不停地嘲諷，雲連，不管你究竟是什麽身份，想利用我做什麽，我們之間——沒完了！

    雲連點點頭，見她穿著一件隨意的家居服，頭發也亂糟糟的，突然笑了起來：“吃飯了，你要梳頭換衣服嗎？”

    “嗯？”

    淩筱筱裝作懵懂的跑到鏡子麵前看了一眼，然後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叫，隨之而來的是“嘭”的一聲，臥室門就關上了，要不是雲連退得快，險些就被撞斷鼻梁……

    “不著急，你慢慢的收拾。”雲連根本沒意識到她是故意的，隻覺得她很可愛，一點兒都不做作。

    卻不知，女人心海底針。

    半個月以來，零一都通過他們殺手聯係的秘密方式把消息傳遞給雲連，等他現在脫身過來了，京城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斷地反饋到淩雲鎮上來。

    隻是，夜天佑封鎖了那個冒牌貨失蹤的事情，雲連自然也沒有得到半點風聲，也不知道是誰在算計誰！

    淩筱筱穿著一身隨意的休閑服下樓，頭發紮了個馬尾，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沒有半點成熟樣兒。

    因為她知道，表麵上看著越小就越容易取得別人的信任，越天真浪漫就越容易被人相信和忽視她內心的堅韌和心機……

    雲連留著她一定有大用處，如果不是用來報複在乎她的人的話，這一切就解釋不通了，她不是十八歲，根本不會相信雲連喜歡上了她，如果她信了那些蠢話，就是真的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

    好在，她的內心清明，在危機時刻保有一份本心，不受任何外因的誘惑，她的內心也足夠強大。

    豐盛的晚餐，兩個稱不上認識的陌生男人，淩筱筱笑得一臉無害，盡量表現出困倦和好奇，別的情緒什麽都沒有。

    “若曦，零一的廚藝最近有所提高嗎？”

    雲連笑著抿了一口酒，雖然這半個月在京城過得嫉妒壓抑，不過現在看到她對自己這樣笑，一切都值得了。

    現在的雲家已經成了雲慕錦的囊中之物，可是雲家卻永遠不可能是他夜天佑的……

    “當然有！一開始燒了半個廚房，後來我也不讓他做西餐了，似乎他做的川菜還不錯。”

    淩筱筱笑著點頭，說話的速度卻很慢，沒說一句話都要想很久才說，並且還不停地揉太陽穴，似乎想不起來。

    “我聽零一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好好休息休息，等你好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雲連繼續試探，隻要這種劑量的藥對她能視線完全控製的話，他就可以開始給她灌輸記憶了，按照他想要的人格和記憶來重新改造雲若曦，得到她就相當於得到了雲家，也報複了夜天佑……

    “真的嗎？去哪裏呢？這附近都不好玩！”

    淩筱筱撅著嘴喝湯，她專門挑零一和雲連嚐過的菜來吃，並且還吃的津津有味，看樣子隻有專門給她的芒果汁裏麵有問題？

    “你最想去哪裏？我都可以帶你去。”

    雲連眼底帶著幾分期待，隻要她對京城已經完全沒有了印象，她的全麵記憶改造就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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