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追封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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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萬安乞求致仕的消息便傳遍了朝堂內外。不少文武大臣都以為, 這是萬首輔的又一次表演——不過是以退為進, 想借著皇帝陛下的挽留堵住悠悠眾口,暫時避免眾言官的dan he一致對準他罷了。
可誰又能料到,上早朝議事的時候,朱祐樘竟然命懷恩當眾朗讀萬安昨天寫的奏折, 末了歎息道:“萬愛卿為先帝以及朕效勞得太久了,都已經是年過古稀的老人了, 確實該回鄉享受天倫之樂。”
劉吉和尹直隱晦地對望一眼:這是連京城都不讓待著的意思麽?
他們身後的一群言官有些躍躍欲試, 想給不明就裏的圍觀群眾們普及自己dan he萬首輔所用的罪名, 更想三呼萬歲以示對皇帝陛下的敬仰。說起來, 這可是他們以“區區”言官之身, 將這位霸占內閣整整十年的紙糊首輔趕走的實績啊!!
“特許萬愛卿及家人用官驛回鄉,每月給五石米。”朱祐樘的目光落到了萬安之孫,時任翰林編修的萬弘璧身上。
萬弘璧臉色蒼白, 仿佛大病初愈似的,遲遲不敢抬起首來。從昨日起,他便比任何人都清楚,萬家就要倒了。祖父因罪而丟官,猶自做著指不定什麽時候皇帝陛下就會召回自己、重新啟用的美夢。可他卻覺得,不僅祖父不可能再回官場, 就算父親萬翼已經升為南京禮部侍郎,大概也將終身不得寸進了。
“以年資而言,應由劉愛卿接替為首輔。內閣空缺一人, 朕考慮良久,已有決斷。”說罷,朱祐樘便命懷恩宣讀聖旨,命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徐溥入閣。所有人都有些震驚,沒想到他竟會越過其他幾位六部尚書,直接欽點了徐溥。而徐溥亦是怔愣片刻,出列跪下來行禮謝恩。
劉吉與尹直打量著他們的新同僚,幾乎是瞬間領悟了——原來年輕的皇帝陛下喜歡這種實幹且名望德行出眾的臣子。片刻後,兩人心裏都已經有了打算,各自在心底謀劃起來。隻是,他們的目標截然不同。一個是打算將剛新鮮出爐的“首輔”之位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另一個則恨不得能立即全須全尾地脫身。
新任首輔張羅的頭一件要事,便是聖母紀妃的追封。在他的催促下,禮部很快便呈上了將聖母恭恪莊僖淑妃尊為皇太後的儀注,並確定其諡號為孝穆慈慧恭恪莊僖崇天承聖皇太後。甚至不必朱祐樘主動提出,劉吉就上了折子建議讓孝穆皇太後祔葬茂陵。
看到這封墨跡簇新的折子,朱祐樘微微皺起眉。
其實,在英廟之前,唯有嫡後才能與皇帝合葬。而曆任皇帝也幾乎都是皇後所出,因此並不存在追封聖母皇太後的事。但先帝並非嫡後孝莊錢太後所出,而是祖母周太皇太後所生,這便帶來了矛盾與爭議。
隻有嫡後才能祔葬,那母以子貴的聖母皇太後薨逝後又該葬在何處?難道還另建陵寢不成?自然是兩位都祔葬,才符合規矩與人情。然而,祖母當時並不滿足於這個結果,而是無視了英廟的遺詔,鬧著不許錢太後葬入裕陵,結果引發了群臣哭跪文華門……
這條列祖列宗默認的規矩,就在那一場大鬧與爭執裏,無聲無息地破滅了。如今臣子們甚至不過問他,便直接提起了祔葬之事。說實話,他此時此刻的心情頗有些複雜。若是答應,心裏也不是滋味;若是不答應,大概會被視為不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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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坤寧宮後,朱祐樘注視著笑盈盈地迎上前來的張清皎,心裏的煩惱與矛盾不由自主地便軟和了許多。兩人牽著手,來到東次間內的暖爐邊坐下。許是氣氛太溫暖了,不知不覺地,他便將自己的思慮都說出了口。
“禮部已經給娘議定了諡號,‘孝穆慈慧恭恪莊僖崇天承聖皇太後’。聽起來,倒是比四個字‘恭恪莊僖’好上許多。”盡管“僖”並不完全是美諡,但如今也隻作美諡來解,所以他隻能盡量忽略。畢竟,先帝定的諡號,他這個當兒子的是不能改的。
“‘布德執義曰穆,中情見貌曰穆,賢德信修曰穆,德政應和曰穆,敬和在位曰穆,德化肅和曰穆,聖敬有儀曰穆,粹德深遠曰穆,肅容持敬曰穆,容儀肅敬曰穆’。‘穆’字很不錯,聽起來很像娘的性情。”張清皎道。
那麽長的諡號,尋常人提起來,自然不會這樣稱呼。故而,往後,“孝穆皇太後”才是紀太後的準確稱謂。其他那些諡號可以忽略,最前頭兩個字才是最重要的。而“孝”是國朝所有皇後、皇太後的標配,“穆”才是區別紀太後與其他人的關鍵——仁孝徐皇後、誠孝張皇後是唯二的例外,足以證明她們輔佐夫君登基的貢獻。
聽她跟著自己口稱“娘”,不知不覺便顯露出幾分親熱勁兒來,朱祐樘禁不住勾起了唇角:“隻是,追封加諡之後,劉首輔便上了折子,說是要讓娘祔葬茂陵。嗬,我想娘或許並不稀罕甚麽祔葬茂陵。”
張清皎心裏想道:別說紀太後不稀罕了,便是正經的嫡後王太後也未必稀罕,原配吳廢後就更不稀罕了。而且,先帝大概也隻想和自己的真愛萬貴妃一起合葬。什麽王太後,什麽紀太後,他根本不在意。隻可惜,無論是周太皇太後還是王太後,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文武群臣,都不可能讓他如願。
“我覺得,娘或許寧願獨自在地下長眠,也不想見一心思念著萬氏的父皇。”朱祐樘又道,“她無法出言拒絕,我也不可能替她拒絕。否則,在其他人看來便有違常理。當年父皇為了滿足祖母不切實際的念頭,與滿朝文武爭執,那或許才是他們所以為的孝順。”
“臣妾猜,萬歲爺之所以不拒絕,並非不是不能用祖宗規矩為借口,而是不能讓祖母失望。”張清皎溫聲道,“祖母當年好不容易才讓群臣認可,她日後也要與英廟合葬,裕陵裏必須有她的位置。若是萬歲爺又將規矩立起來,便有違祖母的期望了。”
周太皇太後這一輩子,鬧得最瘋狂的就是這件事,想必給滿朝文武都留下了心理陰影。若是如今貿然觸碰她的逆鱗,指不定她會幹出什麽來,給孫子都留下心理陰影。以皇帝陛下的性情,也許多半是不忍心讓她這麽大年紀還情緒波動起伏。但她卻覺得,關鍵在於不能點燃這顆威力極其強悍的□□。
“還是你了解我的心思。”朱祐樘輕輕一歎,“所以,我隻能同意,不能拒絕……也隻能讓娘在地下受委屈了。”
張清皎勸道:“萬歲爺怎麽會這樣想?臣妾倒是覺得,娘一直都是很豁達堅韌的女子。或許剛開始會覺得悶悶不樂,但她隻要想到萬歲爺過得平安喜樂,定然便會漸漸高興起來了。萬歲爺不僅登基為皇帝,還迎回了她的神主位,讓她能時時刻刻見到我們,她必定隻會覺得欣慰,哪裏還有空閑理會父皇呢?”
她用寥寥數語便勾勒出了紀太後的舉動與神情,朱祐樘不由自主地想象著這些場景,眉頭終是徹底鬆開了:“你說得是,是我想岔了。好好侍奉娘的神主,公明正大地常去探望她,她不知該有多愉悅呢……”
“萬歲爺若去探望娘,可別忘了捎帶上臣妾。臣妾與娘神交已久,早便期待著見麵了。若是萬歲爺能再給臣妾多講些關於娘的舊事,讓臣妾盡情領略娘的風采,臣妾定然會與她更加投契的。”
“好啊,隻要你想聽,我隨時都能給你講。不過,你確定隻想聽關於娘的舊事,不想聽聽我幼年時的故事?這些隱秘之事,便是肖女官也不知曉,滿宮廷裏幾乎誰都不可能打探出來,都是秘密中的秘密。”
“臣妾愛聽故事,也愛聽秘密。萬歲爺盡管說便是,臣妾來端茶倒水。”
“也不能僅僅隻是我講。皇後提起幼年與少年時,總是一筆帶過。其實我也覺得很神秘,也想知道一些細節。怎麽樣?我們便以一段舊事換一段舊事?以一段回憶換另外一段回憶?如何?這才公平罷。”
“隻要萬歲爺不嫌棄臣妾的故事平淡,又有何不可呢?”
說罷,帝後二人遂相視一笑,悄悄約定夜裏躺在床上講這些隱秘舊事。也隻有那個時候,他們才能不需要在意其他人的存在,盡情地分享與議論自己的童年——那些或者高興,或者痛苦,或者平淡,或者驚險的經曆;那些或者溫暖,或者冰冷,或者清晰,或者模糊的久遠回憶。
他們倆都很清楚,這是深入了解彼此的必經之路,亦是他們更加親密無間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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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尹直也在內閣值房裏,艱難地寫出了他打算呈上的奏折。一字一字地推敲,一字一字地猶疑。他從未如此用心地寫過奏折,更是從未如此忐忑不安地反複修改,地上幾乎已經鋪滿了他寫廢的折子。耗費了整整一天,他才寫出了自己最滿意的詞句。
jing zuo良久後,他長歎一聲,親自將這張折子送去了司禮監,請懷恩轉呈給皇帝陛下。而後,他同樣背影蕭索地走出了皇宮,在家裏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作者有話要說: 嗯,從10號-14號似乎有日更萬字活動
目前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參加_{:3∠}_
對我來說這很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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