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一百八十章 爭相冒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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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便到了弘治元年臘月, 朱祐樘倏然發覺, dan he紀貴紀旺兄弟二人做盡不法事的奏折越來越多了。每一封奏折裏列出的罪名都大同小異, 以最為激烈的筆觸活脫脫地描寫出了兩個一夜驟然富貴的惡霸形象。令他簡直有些難以置信,奏折裏所言的這兩人究竟還是不是兩個多月前初見時那兩個老實巴交的農人。

    對於這些奏折,內閣的票擬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意見,顯然劉吉劉首輔並未與其他兩位閣老達成一致。徐溥與劉健都建議徹查此事, 按照國法處置,不能讓兩個小人抹黑了紀家的名聲;劉首輔的意見是紀氏兄弟初至京城, 很容易被惡人引誘他們做壞事, 隻需派人好好教導約束他們便足矣。

    朱祐樘沉吟片刻, 問在旁邊服侍的懷恩:“戴先生應該已經看過這些奏折了, 覺得朕該如何處置為好?”

    即使他再憐惜這兄弟倆, 也不可能坐視他們敗壞母家的名聲。但如何處置最為妥當,他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若命廠衛徹查此事,按照國法處置他們, 對紀家的名聲是否不利?若隻是派人去教導約束他們,又有違朕的處事之道。”

    懷恩回道:“萬歲爺,老奴以為,若是容他們再度作惡,反倒是敗壞了紀家的聲名,無形之中也縱容了其他皇親國戚效仿行事。長此以往, 國戚們仗著萬歲爺的寬容慈愛作惡,危害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名聲,而是皇室的聲名。”

    朱祐樘略作思索, 點了點頭道:“戴先生所言極是。若是放過了他們,其他人以為作惡無需付出代價,爭相效仿,必定為禍鄉裏。”他猶記得皇後時常給張家去信,殷殷叮囑他們須得謹記與人為善,時時謙遜,行事也必須謹慎。連皇後都能如此嚴格要求娘家人,他怎麽能縱容紀氏兄弟呢?

    “倒不如將罪行逐一核實,若是dan he的罪名為真,便以暫時降低官階、褫奪莊田作為懲罰。如此,既可證明萬歲爺並不偏袒紀家,也能顯示整治不法外戚的決心。”懷恩又道,“其實,外戚行不法事已經不新鮮了。隻是其他外戚不似紀家兄弟這般橫行無忌,招惹了言官dan he而已。經過此事後,相信他們都會有所收斂。”

    聞言,朱祐樘頷首道:“那便著東廠與錦衣衛將此事查實。同時,也須得派一人去往紀家,約束教導他們不得再度為惡。蔡用與他們相熟,但dan he中言他曾受他們的賄賂,也須得一並調查清楚。另調一名熟悉當地土語之人前去罷。”

    懷恩道:“這段時日清理內官名籍,正好發現有一內官名喚陸愷,也是廣西出身,應當能聽得懂土語。當時派了蔡用而不知有他,隻因他數年前因犯小錯被調往南苑數年。這些年來盡職盡責,也算是將功補過了。不如便著他跟著覃先生去紀家,作為覃先生的通譯罷。”

    “如此甚好,老伴在內書堂多年,最擅長教化。”朱祐樘道,朱砂筆遂在奏折上批紅,說明他對此事的處置態度是絕不會姑息。

    內閣接到經過批紅的奏折後,無論是劉吉或是徐溥、劉健都覺得很滿意。畢竟,他們的建議皇帝陛下都采納了。批紅發往六科言官處,他們也覺得很滿意,認為自己的dan he奏折果然沒有白寫。紀氏兄弟作為外戚竟然如此猖狂,都是仗著皇帝陛下的憐惜。想必經過此事之後,再受寵的外戚也不得不夾著尾巴好好做人了。

    午膳時分,朱祐樘回到坤寧宮後,也向自家皇後提起了此事,眉眼間俱是失落:“真沒想到他們竟然是這樣的人。做出的那些汙糟之事,說出來我都替他們覺得羞恥。唉,也都怨我,沒有事先想到給他們立規矩。應當像卿卿一樣,在封賞他們的時候就與他們約法三章才是。”

    “這怎麽能怪萬歲爺呢?”張清皎伸出芊芊食指,按住他眉間的褶皺,將其緩緩撫平,“是他們辜負了萬歲爺的信任,該責怪的是他們才對。萬歲爺與我都相信他們是老實的農人,是十裏八鄉都讚譽的好人,哪裏能料到短短兩三個月間,他們就能做出這麽多惡事來?”

    “……”聽了她的話,朱祐樘倏然想起來,蔡用當時帶著紀氏兄弟回京時,還交上了賀縣鄉民耆老的“舉薦書”。這封文書不僅確認了紀氏兄弟的身份,還將他們誇得品行格外出眾,上頭按滿了手印。而今紀氏兄弟的品行隻能算是個笑話,賀縣鄉民耆老們究竟是像他一樣受了蒙騙,還是——

    “萬歲爺別再想了。”張清皎盈盈一笑,“此事既有應對之策,便遲早能解決。萬歲爺又何須為了他們再費心神?等他們知錯改過之後,再替他們日後謀劃也不遲。”

    “卿卿所言甚是。”朱祐樘道。隻是方才那一絲疑慮到底藏在了心底,隻需時機合適,便能立即落地生根。

    用過午膳後,帝後兩人像往常一樣在宮後苑裏漫步片刻,而後回到坤寧宮裏小憩。許是今日之事牽動了皇帝陛下的心神,令他覺得頗為疲憊,他睡得格外深一些。皇後娘娘倒是起得早些,來到書房裏,輕聲問:“陸愷跟著覃老伴出宮了?”

    “是。老奴舉薦他作為覃先生的通譯,已經與覃先生通過氣了。”懷恩道。

    “想不到,竟然還能從宮裏找出一個陸愷來……真是天助我也。”張清皎冷冷一笑,“據李廣傳信,那人再過幾日便將入京了。陸愷應當會覺得,這便是天意罷。無須我們做甚麽,他也會幫那人將此事徹底鬧大的。”

    這陸愷是司禮監清理內官名簿時,從南苑裏搜羅出來的。初時隻以為他是個尋常的廣西太監,卻不想南苑其他內官卻揭露了他曾經四處吹噓自己是紀太後的兄長。不過,那也是朱祐樘尚是太子的時候,他才敢如此大言不慚。等到朱祐樘登基之後,他就心虛得不敢再提了。其他內官借紀氏兄弟得到榮華富貴的事打趣他,他也隻說以前那些都是醉話。

    不過,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張清皎與懷恩正好接到李廣傳信,說明了那位新冒認者的身份,竟然正好提到家中有人入宮為太監。張清皎直覺或許此人與陸愷有關,再令東廠與李廣查證,果然查出了陸愷的故鄉、名籍與親眷身份等等。

    於是,他們便將計就計,把陸愷調往紀氏兄弟身邊,激起此人的貪婪之欲。接下來,隻要有此人在,“以毒攻毒”之計便不必再由他們暗中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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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陸愷跟著覃吉來到紀氏兄弟的府邸後,尚未走入府中,便已經被偌大的宅邸與他們家仆從的驕橫震驚了。更不必提進入府內後,舉目望去皆是嬌奴美婢、綾羅綢緞、金銀器物,可想而知這兩人過著何等驕奢淫逸的生活。

    再看即使穿著進貢的綢緞所做的精致衣裳,也依舊掩飾不了粗笨之態的紀氏兄弟,他心底的貪婪徹底擊敗了理性——憑什麽這兩個黧黑的猢猻能仗著冒認皇親獲得這樣的榮華富貴?憑什麽他卻隻能唯唯諾諾地在宮裏伺候人?明明這兩人言辭間漏洞百出,根本從未見過孝穆太後,而他與孝穆太後尚有一麵之緣,甚至說過幾句家鄉話!!

    幾日後,又一位生得黧黑矮壯的農人領著妻兒來到京城。找了個地方落腳後,他便按照“貴人”的指引,七拐八彎地聯係到了陸愷。陸愷得知後,喜出望外,隻以為這便是天命,遂悄悄地與他細細商議了一番。

    翌日,趁著朱祐樘與群臣正在早朝,農人便來到宮城前擊響了登聞鼓。

    “咚,咚,咚”!登聞鼓渾厚的聲音自午門傳來,正在奏事的群臣停了停,抬首望向了禦座上的皇帝陛下。朱祐樘眉頭微皺,命掌錦衣衛事的都指揮同知朱驥親自前去探看情況,據實以報。奏事繼續進行,但沒有等眾人商議出什麽對策來,朱驥便匆匆而入,跪地說是有要事啟奏,卻不提究竟是什麽事。

    想當然耳,他剛奉命出去查看,此事定然與方才擊登聞鼓有關。性情直率的吏部尚書王恕直接道:“擊登聞鼓之事有甚麽不能讓我等知曉的?還須得向陛下密奏不成?朱同知不如據實直言罷。”

    首輔劉吉心裏讚同王恕所言,覺得朱驥連內閣都不想說顯然是不將他放在眼裏。但他與王恕是死對頭,王恕讚同的他必定要反對,王恕反對的他必定要讚同,於是接道:“想來,朱同知必定有自己的考量,不如便讓他單獨向陛下奏明此事罷。”

    徐溥和劉健聽了,不由得為之側目。眾言官對劉首輔的品行本來就持懷疑態度,見狀便躍躍欲試想跳出來直接唱反調了。眼看著一場爭吵即將開始,朱祐樘及時表明了態度:“朱愛卿,盡管說便是。”

    朱驥猶疑片刻,黑色的臉膛都漲成了黑紅色,不知該如何述說是好。他都已經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無論如何措辭似乎都有些不妥。不過,他是武將,不是文臣,讓他想方設法委婉地說明此事,本便是太過為難了。於是,他一橫心,直說了:

    “啟稟陛下,有一來自廣東肇慶府連山縣的農人,自稱是孝穆太後的兄長李福,告紀父貴、紀祖旺兄弟冒認皇親。”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令上至朱祐樘,下至朝中眾臣無不怔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冒認皇親這件事

    曆史上鬧得可大了,而且前後持續好幾年

    嗯,我想快刀亂麻把這事兒解決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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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差不多趕上啦!心裏好高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