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案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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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 朱祐樘給每人都罪減了一等。
李氏兄弟判抄沒所有家產, 杖一百, 流放廣東瓊州府{海南};陸愷判杖二百,流放至鳳陽守陵,做最底層的小火者;高龍判杖一百,流放陝西肅州府。
盡管杖刑須得承受皮肉之苦, 流放三千裏便意味著永遠都隻能留在邊陲苦寒之地,但這四人卻甚為感激。畢竟, 與處斬相比, 這樣的刑罰已經算是寬厚了。而他們心底也都念著皇帝陛下的寬容, 連連磕頭謝恩。
韋父成判抄沒家產, 流放千裏至雲南平緬府;蔣灝與周紳則革除功名, 終身不得再入科考,並流放至四川鎮雄府;鄧璋也被抄沒家產,流放至貴州思南府;李友廣的徒役稍有減免, 改為在當地徒役八年。
雖然該流放的依舊須得流放,但雲南、四川、貴州好歹離湖廣與廣西廣東近些,並非完全不可能與家人往來通信。於韋父成與鄧璋而言,帶著一家老小去往流放之地重新生活亦是未嚐不可。蔣灝與周紳的罪也並未涉及家人,隻是徹底將自己的前途毀得幹幹淨淨罷了。至於李友廣,能在故鄉服役意味著不必遠離親眷, 也不必飽嚐思鄉之苦了。
故而,剩下五人亦是感激不盡,同樣趕緊磕頭謝恩。
“牟斌, 將他們帶下去罷。從明日起,便可行刑。”朱祐樘道。等到這些人犯都被押下去之後,他又對諸位重臣道:“此案涉及的官員,便由吏部來處置。或瀆職,或收受賄賂,或辨人不清,王愛卿按照考課的規矩給他們懲處即可。”
王恕頷首應道:“微臣遵旨。”旁觀年輕的皇帝陛下有條有理地審案,他其實也收獲頗豐。不過,官吏的處置與平民不同,可是容不得什麽人情的。愈是位高權重,愈該遵從規矩,否則官風從根子上便會敗壞。這件事何嚐不是官風敗壞的證明呢?從上到下能敷衍則敷衍,能隱瞞則隱瞞,竟比不上一個內官更懂得腳踏實地。這充分說明,官場確實該改一改了。
幾位重臣也都退下了,張清皎這才從屏風後轉出來,笑吟吟地道:“以我看,萬歲爺斷案,竟是比三司還更合情合理些。既遵從了《大明律》立下的法則,又兼顧了萬歲爺寬以待民的仁心,再好不過了。”
朱祐樘喜歡自家皇後的誇讚,此刻身邊也都是自己人,他自是不會說甚麽謙遜之語。更何況,他也覺得若隻說這件案子,應當沒有比眼下更好的判罰了。不過,人犯已經罰了,失職者卻並未得到懲處,有功者也沒有得到該有的獎賞。
於是,他笑道:“那卿卿幫我斷一斷蔡用該怎麽處置,如何?”與李廣的細心與用心相比,蔡用此去廣西簡直是從頭到腳處處都是錯漏。當然,他不比陸愷,是冒認的指使者,隻是失職而已。但這失職卻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後果,且他還收受了李氏兄弟的賄賂。
張清皎掃了一眼瑟瑟發抖跪下來的蔡用,輕描淡寫地道:“既然他收受賄賂,便該抄沒財產。萬歲爺交付給他的任務,他非但沒有用心,還捅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便罰他降職罷。也不必送去南京或者鳳陽,留在宮中繼續聽用就是了。”
“卿卿所言有道理,就這麽辦。”朱祐樘道,命司禮監懷恩與東廠陳準處置此事,“有功者呢?卿卿覺得該如何賞他們?”
張清皎含笑道:“李廣在此/案/中/功/勞最高,當賞他升兩階才是。何鼎、牟副千戶等也都有功勞,可升一階。”
牟斌早已押著人犯離開了,自然不知皇後娘娘也替他斷了功勞,錦衣衛的升遷也不該由不得幹政的後宮來幹涉。當然,張清皎不過是順帶著提一提他罷了,主要是替李廣與何鼎說話。既然有功,自然該賞,而且該重賞。如此,才能貫徹賞罰分明的原則,也能給類似李廣這種野心勃勃之人一條合理的升遷途徑。
“都依卿卿。戴先生,十二監裏可有合適的空缺?”朱祐樘轉首問。
“回稟萬歲爺,內官監有一少監空缺,禦馬監有一監丞空缺。”懷恩老神在在地回道。聞言,朱祐樘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頷首道:“那便將李廣升為內官監少監,何鼎升為禦馬監監丞。此外,牟斌升為錦衣衛正千戶,他帶出去的那些錦衣衛都升一級。”
“是,老奴遵旨。”這意味著,司禮監該擬定以及發下文書給二十四衙門正式通報了。畢竟,少監與監丞可不比尋常的監官,那可是二十四衙門內數得著的人物了。更何況,一個在禦馬監一個在內官監,也都算得上是肥差。
“奴婢叩謝萬歲爺隆恩!”李廣眼底迸發出了亮光,幾乎是難掩自己的興奮之態,忙不迭地與何鼎一起跪下來叩首謝恩。兩人都是機靈人,不僅謝了皇帝陛下的隆恩,也謝了皇後娘娘的評斷之恩與推舉之恩。
“你們若能回回都將差使辦得如此漂亮,日後萬歲爺與我必定不會虧待你們。”張清皎勾起唇角,“你們自幼服侍萬歲爺長大,本便與萬歲爺親近。有這份情誼在,如果足夠能幹,萬歲爺與我自然不會吝嗇於提拔你們。”
聽了她的話,李廣與何鼎立即信誓旦旦地表忠心。且不提何鼎心裏是如何想的,李廣卻是越發堅定了跟在皇後娘娘身邊的念頭。若非如此,他怎麽可能得到娘娘的推舉,拿到了這樣好的差使,還得了娘娘的悉心指點呢?瞧瞧,明明以前他與何鼎無論得什麽封賞都是同樣的,如今他卻更進一步成了內官監少監,比何鼎這個禦馬監監丞更高一階!!
禦馬監確實是個好地方,但若是拿不住權力,地方好又有何用?而且,內官監也不是什麽差衙門,同樣是內官們人人向往的肥缺!不僅能接應司禮監對內官的管理,還負責宮裏的木、石、瓦、土、搭材、東行、西行、油漆、婚禮、/火/藥/,及米鹽庫、營造庫、皇壇庫,以及營造宮室、陵墓並銅錫妝奩、器用暨冰窨等諸事。
這些事看似瑣碎,但若是能理清楚,必定對娘娘掌管宮務極為有用。也難怪娘娘想將他推到這個位置,若是他幹得好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更進一步!嗬嗬,司禮監掌印太監離他確實太遙遠,畢竟裏頭的大璫們實在是太多了。但是內官監掌印太監——而今他已經是少監,離掌印太監也不過是一步之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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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帝後獨自相處的時候,朱祐樘便問自家皇後娘娘:“卿卿與戴先生是否早便通過氣了?不然,明明不論是禦馬監或是其他衙門都能有空缺,稍等等便是了,怎麽卻偏偏讓李廣去了內官監?”
李廣不在的這些時日,司禮監正在清點內官名簿,順帶給二十四衙門的監官們明確賞罰的規矩。因著有人明知故犯,也有人想拿別人探一探底兒,所以監官們的升降變動很大。肥缺更是不乏各種監守自盜者,尋出個清白人來都不容易。隻要能有合適的監官候補人選,懷恩立刻就能擼下不少人來。
“嗯,李廣回來後,我便想著該給他甚麽職缺合適。”張清皎回道,“思及他的野心,將他放在周圍都是you huo的禦馬監顯然並不合適。我一直覺得,人心是經不起反複考驗的。讓一個愛吃點心的人坐在禦膳房白案旁邊,每日裏眼巴巴地瞅著,遲早此人都會忍受不住香氣的you huo,想法設法尋得機會嚐嚐點心的滋味。”
朱祐樘微微擰起眉來,若有所思。
“李廣確實是個能用的人才,所以我不想用這些you huo去考驗他的忠誠。倒不如將他放在內官監,也好配合我日後再繼續整頓宮務。本想向萬歲爺求這個恩典,但萬歲爺昨日一直在看他們送回來的文書與案卷,我便不想打攪萬歲爺辦正事,才與戴先生略商量了幾句。”張清皎道。
“那何鼎呢?卿卿似乎從來不擔心他?”
“萬歲爺也不擔心他啊。李廣這人須得好生看著,才能既施展才能也不出簍子。不然,他遲早都會被野心所毀,走上歪路。何鼎倒是性情正直,放在哪裏都合適,司禮監若是沒有位置,禦馬監也無妨。”
“於用人一道,有機會還須得與卿卿好生探討才好。”
“隻要萬歲爺想探討,我隨時奉陪。”
說到此,帝後二人不禁相視一笑。朱祐樘思索片刻,又道:“卿卿,經過此案之後,我倏然覺得,或許母後的親眷已經不可能尋著了。相隔數十年,不知發生了多少事,在茫茫人海間又如何能找見他們的下落呢?”
張清皎輕輕地抱住他,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便聽他道:“李廣稟報說,他們已經在賀縣、連山縣都找遍了,隻訪見了兩三名經曆與娘親有些相似的女童與夫婦。或因失去雙親被鄰縣夫婦收養,或因無法生養收養鄰縣的女童。可是,一一排除後,卻隻有肇慶府的一位女童像是娘親。而且,她父母早逝,祖父母亦早已經病亡,早便沒有五服之內的親眷了。仔細想想,若非成了孤兒,她也不至於會被鄰縣的養父母帶走。”
“接下來,萬歲爺有甚麽打算?”
“……即便再派人去當地找尋,也不會比李廣他們行事更周全了。再找下去,應當也是浪費人力物力……大概是我與母族無緣罷……”折騰了整整一年亦是一無所獲,他也隻能選擇放棄了。
“不如,效仿/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為孝慈高皇後之父徐王在宿州立廟的舊例,封賞娘親的父母,並給他們在肇慶府立廟?每年春秋可遣布政司官員祭祀,而且,正好將李氏兄弟、韋父成的田產合並為祭田。”
朱祐樘垂眼望向自家皇後,勾起唇角:“此法甚好,卿卿果然是我的賢內助,能替我分憂解難。既然皇祖曾經這麽做過,已有先例,就照此辦理。如此,應當也能撫慰娘親的在天之靈了。”
翌日,皇帝陛下便下旨,仿照/太/祖/高皇帝舊例,封孝穆太後之父為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慶元伯,諡端僖,封孝穆太後之母為伯夫人。給兩位在肇慶府立廟,撥韋父成、李氏兄弟冒認的田地合計一百六十畝作為祭田,命當地官府每歲按時祭祀。
對此,群臣沒有任何意見。隻是,仍有言官跳出來說,對那些冒認之民應當寬容些。可仿照唐德宗訪求安史之亂後失蹤的沈太後一般,雖有詐稱太後者四人,卻都不加罪。對此,皇帝陛下的回應是:若是寬容對待這些罪民,又怎麽能對得起那些遵紀守法的民眾呢?法並非僅僅是懲罰,而是有教化萬民之功用,不可濫用亦不可不用,
作者有話要說: 加了個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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