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自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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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避嫌之故, 朱祐樘隻是立在明間內, 望向東次間那張圍滿了人的軟榻。不久之後, 張清皎便帶著談允賢等人走了出來,神色間並沒有憂慮之相,這讓他不自禁地微微鬆了口氣:“嶽母這是怎麽了?”

    “大約是……太失望了?”張清皎苦笑著回道,搖了搖首, “萬歲爺放心罷,並無大恙。”

    “金夫人隻是情誌起伏激烈, 一時衝心而昏厥。”談允賢溫言解釋道, “臣已經給她行針, 片刻之後應該便能恢複神智。不過, 此症到底有些傷身, 恐怕還是須得臥床休養一段時日才好。臣會另開安神方子,每日早晚煎服兩次即可。”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症候了?”朱祐樘不太放心, 又問道。

    “回稟陛下,金夫人身體康健,平日裏很注重保養,並無其他症候。”換而言之,金夫人的身子骨可是硬朗的很。若非今日受了ci ji忽然昏厥,怕是不可能像不少勳貴人家的貴婦人那樣時不時便捧心臥床養病。

    談允賢去了旁邊開藥方, 張清皎輕歎一聲:“近日母親從崇福寺主持大師那裏得了一句讖語,怕是以為應在了皇嗣上,所以特地進宮來詢問此事。想來是希望有多大, 失望便有多大,所以一時間無法接受現實罷。”

    “我記得,崇福寺主持大師應當是一位高人?”朱祐樘挑起眉。當年先帝欲廢太子的時候,泰山連連地震。朝中都說是因為東宮不穩,所以泰山示警。先帝不相信,心裏又懷著懼怕,所以請了一群佛道高人進宮解此異象。他記得,這裏頭就有崇福寺的那位主持大師。

    “正因為是高人,所以天機才不可隨意泄露罷。”張清皎道,“這讖語說得模糊,也未必是指皇嗣之事。母親一直都替我擔憂著,所以想當然地覺得這必定是與皇嗣有關,而且馬上便要應驗了。皇嗣之事,我們尚且能等得,能泰然處之,她卻是等不得了,早便比咱們倆都心焦萬分了。”

    “嶽母也是一心替你著想。”朱祐樘道,“將她送回府去,好好養病罷。談宮醫若是得空,便隔兩三天讓她去張府給嶽母看看。等到嶽母病愈了,三月二十五日的會qin ri恐怕也快到了,你便可再見她一麵,好好勸一勸她。”

    “子嗣之事,她怕是輕易看不開。”張清皎沉默片刻,喟歎道,“她多年的執念便在於子嗣,不可能不替咱們憂心。原本我以為,她若是在意此事便讓她去求神拜佛,將時間都耗在這上頭,或許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如今看來,這樣反而助長了她的執念。”

    “執念雖很難解開,但也未必不可一試。”朱祐樘輕聲寬慰道,“改日咱們去一趟崇福寺,好好地做一做法事。若是有緣,也可問一問主持大師,咱們什麽時候才能有兒女緣分。前朝後宮都覺得咱們不在意子嗣,對此事有些冷淡,不妨便讓他們看一看咱們是如何熱心求子的。即便是短時期內不能成事,也可讓大家知曉咱們求子的態度,你說是也不是?”

    “萬歲爺說得是。”張清皎點點頭。說實話,她早便想去一趟崇福寺,見一見主持大師了。縱然天機不可泄露,但大師若能指點一二,他們也是受用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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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氏本是喜氣洋洋地進了宮,結果竟然是躺著回府的,這讓張鶴齡與張延齡兄弟倆都無比意外。幸而是坤寧宮的人小心翼翼地將她送回來的,不然他們還以為她是在宮裏遇到了刁難,又急又怕才病倒了。

    得知她的病因後,張鶴齡沉默了許久。他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傳一句話,最後竟然會釀成這樣的結局:母親有錯麽?怎麽說她也不算有錯,不過是憂心女兒若是沒有早日誕下子嗣,在皇宮裏立不住腳罷了。姐姐有錯麽?她定然比誰都更希望能早日懷上龍嗣,可惜天不從人願,她也毫無辦法。

    這並不是誰的錯,不過是天意弄人罷了。當然,母親太過相信那位主持大師的讖語也是緣由之一。可是,即使是再怎麽靈驗的讖語,信歸信,也不該信到這樣的程度——覺得不靈驗便氣急病倒了。

    因著金氏病了,張家兄弟便請了長假,在家中侍疾。沈家聽聞後,也趕緊過來探望。來的不僅僅是沈祿與張氏,還有沈峘以及沈清夫婦。就連因身子重無法前來的沈洛,也派了乳母與大丫鬟攜著禮物過來了。

    張鶴齡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沈清,怎麽都覺得她不過是個尋常的婦人。不過,有姐姐的提醒在前,他自然不會輕易放任沈清接觸金氏。因此,他親自陪著張氏與沈清去了一趟金氏的院子,盯著她們寒暄了幾句,便以金氏需要靜養為名委婉地將她們帶了出來。

    張氏似有所覺,低聲一歎:“你娘這病可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姑母說得是。不過,心藥到底難得,母親也隻能慢慢養好些了。”張鶴齡道,帶著她們走出了金氏的院子。離開的時候,他特意看了看院門左右守著的仆婢,示意她們記住沈清的麵孔,絕不可輕易將她放進去。

    沈清不緊不慢地走在他與張氏身後,仿佛什麽也沒有瞧見。聽張氏說話時,她甚至顯得比以往更柔順溫和,不再帶著自以為是的理直氣壯,也不再帶著急於表現的迫切感。隻是,當她垂下首時,誰也看不見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張鶴齡千防萬防,果然截獲了好幾回沈清派人遞來的探病帖子。他一律都留下來,不僅派人悄悄去向張氏說明,還打算攢著去坤寧宮告訴自家姐姐。眼見著金氏的病情漸漸好轉,兄弟倆已經沒有必要留在府中侍疾了,於是便又去了宮裏伴讀。

    誰也沒料到,在家裏養了大半個月病的金氏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好了,再躺在床上便該生鏽了,於是想著也該出門走一走了。不過,當水雲與平沙問她想不想去崇福寺上香時,她卻興致寥寥地道:“以後再也不去了。”

    “那夫人想去何處?眼看著天候就要暖起來了,不如去郊外踏青散散心如何?再過兩日便是休沐了,正好兩位公子都能得空陪著夫人一起去。”平沙笑道,“聽說京郊有好些不錯的風景,也有靈驗的寺廟和道觀呢。”

    “他們每日都得去宮裏伴讀,應該覺得很疲乏,休沐日就讓他們好好歇一歇罷。”金氏道,“而且,我已經連兩日都等不得了,再躺下去骨頭都要散了。不如將最近接到的宴會帖子都給我看看,我也好挑一挑是不是有甚麽好去處。”

    既然挑了宴會帖子,新衣裳自是必須趕緊做的,新首飾也須得趕緊添置。去赴宴前,金氏便特意出了一趟家門,去了附近的銀樓。在銀樓裏,她正挑著首飾呢,忽然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喚聲:“舅母?”

    她抬首看去,就見銀樓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而剛下馬車的沈清滿臉驚喜地走進來:“果真是舅母,可真是巧了。這些日子我遞了好幾次帖子,想去給舅母探病,表弟都以舅母需要靜養為由拒絕了。卻想不到,舅母才剛痊愈,咱們便在這裏遇上了。”

    因在家裏待得太久,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見過其他人,金氏見沈清如此熱情,心裏自然也溫暖起來。雖說她與這位年紀頗大的外甥女並不熟稔,但此時此刻也並不妨礙她們熟稔起來:“你也是來看首飾的?”

    “是啊,過兩日我娘要帶著我去參加婚宴。我已經有小半年沒有添置首飾了,便想著來銀樓裏走一走,看看有沒有合意的。舅母呢,已經看好了麽?若是得空,不妨給我參詳一二?若是舅母看中的,定然是不錯的。”隻要沈清有心,嘴甜些哄著金氏自然不在話下。沒多久,金氏便被她哄得眉開眼笑,替她挑了好些樣首飾。

    平沙在家中管事,隻有水雲隨在金氏身邊。見沈清突然出現,她略有些警惕。可她畢竟隻是管事娘子,金氏被沈清一哄,便給了她幾樣差使,將她支開了。雖說她低聲叮囑了大丫鬟仔細盯著,可這些大丫鬟也被支使得團團轉,一時竟是顧不上沈清都與金氏說了什麽。

    卻說金氏替沈清挑了幾樣首飾,又因心裏高興,難得大方地送了她一樣。沈清更是嘴甜如蜜,以邀她去附近一座尼姑庵吃有名的素齋為名,將她哄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一路行進,尚未到得那座尼姑庵呢,兩人便儼然親近了許多。

    “原來舅母是因著擔心娘娘的子嗣才病倒的。這麽說來,那崇福寺的主持大師說得也不準。”沈清歎道,“舅母可是確定,主持大師說的就是子嗣之事?”

    “若是我一個人意會錯了,隻能怨自己多想。可他們崇福寺自己的解簽和尚也是這麽說的,難道也不算數麽?”金氏惱道,“要不就是主持大師隨口用一句話打發了我,害得我空歡喜了一場。真是白費了我平日裏給他們捐的香火錢!”

    “或許,主持大師說的並不是子嗣,而是其他之事呢?同樣應在正月裏,隻是舅母沒有注意到,所以覺得不靈驗罷了。”沈清道,左右看了看,又壓低聲音,“娘娘子嗣如此艱難,求神拜佛是一項,求醫問藥也是一項,舅母為何不再試試醫藥呢?”

    “她身邊那些女醫一個比一個精通醫術,沒有少替她調理。咱們自個兒找的大夫,哪有宮裏的大夫醫術好呢?”金氏道。

    “這舅母可是想得淺了些。宮裏那些女醫精通的是調理,未必懂得求子的偏方。”沈清道,“咱們私底下好好尋訪,指不定就能尋得合適的良醫與偏方呢。到時候舉薦入宮,說不得娘娘便一舉得男了。”

    金氏皺著眉,全然不像沈清想象中那般欣喜。沈清頗有些意外,端詳著她的神色,心裏念頭急轉。便聽金氏歎道:“說實話,我覺得偏方未必有用。你有所不知,當年你娘懷你也艱難,我懷娘娘也艱難。我們那時候不知試過了多少法子,卻還是經過了三四年,才終於盼得了你們。”

    沈清也跟著歎了口氣:“子嗣的緣分,確實是說不準的。舅母也別急,既然咱們家的孩子來得都遲些,娘娘未必不是如此。”

    聞言,金氏滿口都是苦澀:“唉,咱們倒是等得,但宮裏未必等得啊!你看看,采選的三百五十名宮女,不是早便進京了麽!!”

    “是啊,她們正月就已經進京了,這會子都該選出來了罷。”沈清道,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心裏頓時泛起了波瀾——這麽好的主意,她怎會眼下才想到呢?!不,不成,必須徐徐圖之,絕不可著急!若是將此事做成了,娘娘絕對會對她另眼相看!!

    作者有話要說:  ╮{╯▽╰}╭,自以為是的人又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