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拒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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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壽安寧, 寓意確實極好。”
張清皎勾起唇角:“可我依然覺得, 眼下尚且不到時候。既然以誕育有功作為封賞的緣由, 倒不如等到孩兒生下的時候再封如何?否則,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之感。難免有人會在心裏腹誹:說是誕育有功,這都尚未誕下呢,便如此迫不及待了麽?”
“迫不及待的是我, 你倒是安穩得很。”朱祐樘長歎一聲,“尋常人若聽說我想封賞, 定然隻會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哪像卿卿, 這已經是第二回拒絕我了。如此視勳爵於無物, 將世襲罔替的封爵當成一個擺飾那般輕描淡寫, 果然是高風亮節。我真該讓人仔細寫一寫起居注, 在裏頭好好誇一誇你。”
聞言,張清皎忍俊不禁:“我倒是覺得,萬歲爺似是對封爵有執念呢。明明有那麽多種賞賜可供選擇, 明明知道極有可能引來眾臣的非議,為何卻偏偏每回都選最隆重的封賞?仿佛若是不能給我爹封伯便不甘心似的。”
“既然是為了卿卿而賞,便自然該給嶽父最好的賞賜。若不是最好的賞賜,我又何必給卿卿,何必給嶽父呢?”朱祐樘挑起眉來,很是自然地接道, “上回便隻給了些銀兩,我心裏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若是這回依然隻能給銀兩,怕是更覺得難受了。”
張清皎依偎在他懷裏笑了起來, 她喜歡他不自知地說這種格外認真的情話。聽起來是再正經不過的解釋,亦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然而卻格外令她覺得歡喜。因為他所說的便是他所想的,這能令她一次又一次地意識到,他們是真的都心悅對方。他們不僅會全心全意地替對方考慮,還想將世上最好之物都帶給彼此。
“既然萬歲爺如此糾結,那便索性不給就是了。橫豎也沒有甚麽名頭,怎麽都會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咱們總不能公然與群臣說,因著我診出有喜了,所以你想賞賜我爹罷。這種事哪裏能說出口呢?”
“甚麽?連最簡單的賞賜你都替嶽父拒絕了?這可不成。不能給最好的,那便退而求其次,賞莊子如何?田地比銀兩更實在些,不論是哪家外戚,都喜歡上折子求賜莊田。偏偏嶽父卻從來不曾求過,幹脆這回便給他兩三個莊子。”
“不,我早便想與萬歲爺說了,莊田可不能隨意賞賜。皇莊攏共也就這麽些,若是將京郊的莊子都賞給了皇親國戚,那咱們宮裏又靠甚麽作為收入來源呢?如果入不敷出,豈不是又會想出各種名目來搜羅錢財?先帝時期的傳奉官,以及各地的鎮守太監之所以經常監守自盜,可不正是因為宮中缺銀兩使麽?”
“……卿卿說得有道理。不過眼下咱們要商量的並非莊田的問題,而是賞賜。莊田……我以後不會再輕易賞出去了。先前我也說了,經濟庶務本便是主母之事。隻是這些時日咱們都忙著其他事,所以並未正式將禦馬監交給你管束。等到你誕下孩兒後,精神足了,我便讓王獻事事都隻向你稟報,聽從你的調遣。”
“那我可得仔細籌劃一番。說起來,我還不知咱們都剩下多少頃皇莊,又有多少處馬場以及礦山呢。”據她所知,皇家擁有的都是正經的“實業”。土地、馬場、礦山,若是經營得好,無疑都是聚寶盆,亦能推動她理想中的各種變革。
見懷裏的人思緒又不知飛到何處去了,朱祐樘頗有些無奈:“卿卿,回到正題如何?咱們再說說給嶽父的賞賜。既然我不想賞銀兩,你也覺得不能賞莊田,那我們便想個折中的法子如何?”
張清皎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既然要賞,便賞他喜好之物罷。譬如他喜愛對弈,可賞他一付上好的棋盤;又譬如他喜好讀書,便賞他些難得一見的珍籍抄本就是了。這樣的賞賜,方是最能讓他高興的。”
朱祐樘思索片刻,頷首道:“卿卿說得有道理。既然賞賜是為了讓嶽父高興,自然投其所好更為重要。罷了,這回便按這樣賞罷。等到孩兒出世後,再封嶽父為壽寧伯——卿卿,到得那時候,你應該不會再攔著我了罷?”
張清皎眨了眨眼,點頭道:“我說過,該得的封賞,我自然不可能拒絕。”
“就算卿卿拒絕,這回也休想攔著我。事不過三,那時候的我,可是誰都攔不住的。”朱祐樘似笑非笑道,輕輕揉了揉她的腹部:“罷了,時候不早了,咱們便不再多說了,趕緊些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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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張清皎便照常留在坤寧宮理事。朱祐樘獨自一人去了乾清宮,卯著勁隻用了半天就將政務都處置妥當了。中午他回坤寧宮用膳歇息,本想陪著自家卿卿消磨一下午,誰知不多時幾位皇妹便來了。
“妹妹們年紀漸長,也都該親自理一理事了。”張清皎向他解釋道,轉回首便有說有笑地與皇妹們說起了給她們安排了不同的事務。此種情況下,朱祐樘自是不方便繼續留在坤寧宮,隻得悶悶地去了乾清宮。
因著下午無事,他便將李東陽與謝遷召了過來,臨時給他日講。這兩位先生如今既是他的日講官,亦是經筵講官,與他的情分也一如過去那般濃厚。盡管與劉健相比,他們二人的官職都並不高,但朝中幾乎每一個人都心照不宣——這兩位日後指定是要入閣的。至於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還須得看劉棉花什麽時候能被彈走了。
於此時此刻的李東陽和謝遷而言,說入閣未免也太早了些。他們都絕非好高騖遠之輩,即便是身負的官職不足以展露他們的才華,也沒有空間讓他們大展拳腳,他們亦兢兢業業從來不曾懈怠。
由於日講的安排本來便有些隨意,朱祐樘便以賞文華殿的初春之景為名,邀兩位先生與他同去文華殿回憶往昔。自他出閣讀書後,便在文華殿裏度過了十年時光,李東陽和謝遷始終陪伴他左右。於他們三人而言,這都是一段漫長而又充滿了故事的時日。
“陛下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好。”謝遷體察入微,笑道,“莫非是昨天宮裏發生了甚麽大喜之事?就微臣今天所見,幾乎每一位內官臉上都帶著笑意,乾清宮與坤寧宮的內官更是尤為喜悅。來乾清宮之前,微臣二人還遇見了竹樓先生,他正讓人抱著他最心愛的琴,興致勃勃地往坤寧宮去呢。”
“是啊,許久不見竹樓先生如此喜形於色了。”李東陽道,“微臣等便鬥膽猜測,莫非是皇後娘娘有了喜事,所以宮中人人皆歡欣?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之事。”不僅僅是後宮,前朝文武眾臣何嚐不是等皇嗣等得尤為心焦呢?若不是先帝年近三十才發現了當今陛下的存在,令眾臣已經習慣了等得心焦的經曆,恐怕奏請陛下廣納後宮延綿子嗣的折子絕不僅僅隻是如今這樣的數量。
朱祐樘清咳了一聲,唇角止不住地勾了起來,依稀間還仿佛帶著些許驕傲與得意:“日子尚淺呢。等到孩子誕生的時候,你們再高興也不遲。”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李東陽與謝遷遂齊齊躬身行禮。無論是作為先生,或是作為臣子,他們都由衷地為朱祐樘感到歡喜。雖說朝中許多言官都認為皇帝陛下獨寵皇後實在是很不妥,但他們都是看著陛下長大的,自然知道他最渴望的是什麽。
加之先前他們也曾經為此開誠布公地談過話,兩人對於獨寵一事已經沒有任何意見——當然,前提是皇後娘娘須得誕下皇嗣,且不會恃寵而驕,做出無可挽回的錯事來。從目前來看,這兩項都已是毫無疑問了。
當然,於謝遷而言,還有一樁要緊事也隨之解決了。那便是:有了皇嗣之後,他終於不會被繼續當成攻擊對象,被人認為他便是皇帝陛下至今膝下無子女的罪魁禍首了。
這時,他們已經行至文華殿。環顧著熟悉的景致,聽著裏頭傳來的琅琅讀書聲,朱祐樘頗為感慨:“朕當年便是在這裏遇見了幾位先生。與先生們有緣,或許意味著朕確實足夠幸運罷。朕還記得,年幼的時候曾經厭倦過進學,若不是兩位先生特意講得有趣些,朕恐怕是怎麽也讀不下去書的。”
“好有趣之事,本便是幼童的天性。不僅陛下如此,微臣的兒女們亦是如此。”李東陽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微臣的口才遠遠比不上於喬{謝遷字},怎麽也不可能如他那般,隨口便將故事講得惟妙惟肖。因此,每回講課前,微臣都會特意將故事講給家裏的兒女們聽。若他們喜歡聽,說明微臣的故事確實有趣。若他們不喜歡聽,陛下大概也不會喜歡,微臣便隻得重新準備了。”
“原來竟還有這樣的趣事?”朱祐樘笑了,“朕還以為,每回先生們都是胸有成竹呢。既能旁征博引,隨口便能成章,亦能飽含稚趣,令人不由得為之會心一笑。”
“其實微臣也並非隨口便能講故事。”被譽為“尤侃侃”的謝遷笑道,“平日裏讀書的時候,我便會將那些適合講給陛下聽的事都摘出來,單獨記下來。如此,給陛下講授的時候便拿出來瞧一瞧,就時常都有新故事可講了。”
“原來如此。”朱祐樘頷首道,“不知先生可否將記著這些故事的抄本給朕一本?朕也好做做功課,日後講給皇兒聽。”
“這便得且容微臣準備一段時日了。實不相瞞,這本小冊子,臣已經借給了至交好友。”謝遷話音未落,朱祐樘忽然似是聽見了什麽,疑惑道:“難不成,先生的至交好友便是如今這位正在給皇弟們講故事的講官?朕怎麽聽著,覺得他講的故事格外熟悉呢?”
謝遷側耳細聽片刻,笑道:“這可真是巧了,此人確實是微臣的好友。他名喚王華,是成華十七年的狀元郎,目前正是翰林院修撰。年前剛被任命為文華殿的講官,故而特意尋臣借了那小冊子。”
朱祐樘細細聽了片刻,點頭道:“確實是才華出眾。雖與先生講的是同樣的故事,卻有自個兒的理解,講道理亦是深入淺出。不若便讓這位王愛卿也來擔任朕的日講官罷。仍以文華殿講官為主,得空便來給朕講一講。”
“微臣便替他謝過陛下隆恩了。”謝遷行禮道,心中暗想:但願今日的巧合,能令好友的才華得到賞識,從此仕途更加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 ╮{╯▽╰}╭
王華大家可能不是很熟,但王華的長子你們一定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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