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第三百零七章 父母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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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天之後, 便又到了三年一度的秋闈開始的日子。這一年, 張家無人應試, 張巒偶爾路過貢院的時候,望著守衛森嚴的門口,頗有些感慨。回頭他便將沈峘、張純、張鶴齡等幾個喚到身邊,半是鼓勵半是責備了他們一通, 給他們製定了嚴格的科舉時間計劃表。

    沈峘已經苦學十餘年,進益頗深, 屢次得到書院先生的稱讚。因此, 張巒讓他明年連考縣試、府試、院試, 中個秀才歸家。院試為三年兩試, 歲試正好安排在春闈同年, 科試則在一年之後。故而,若三試都通過,便可取中秀才。

    他一直堅持中秀才之後再娶親, 沈祿與張氏無不焦急,眼睜睜地看著多少好姑娘就這麽生生地錯過了。不過,等到明年好消息傳來,便可趕緊給他說一門合適的婚事了。再準備一年考科試,第三年他便可試著下場秋闈。無論是沈家或是張家,對他的期待都頗高, 希望他最終能憑著科舉,博得二甲進士的出身。

    張純資質稍弱些,但勝在勤奮。若能再準備準備, 明年指不定也能取中秀才。不過,他已經成婚,倒也不著急。隻需在近幾年考取秀才,再慢慢準備秋闈即可。若他甚麽時候中了舉人,便可謀取官職了。即便不求京官,外放做一任縣令,好好地經營政績,慢慢地往上遷轉也足夠了。

    身為國舅,其實張鶴齡並不必走科舉之途,日後照樣能封官為爵。至少,壽寧伯的爵位便是實打實歸他繼承的,且是世襲罔替、丹書鐵券的封爵。更何況,以皇帝陛下對皇後娘娘的寵愛,張家未來絕不僅僅隻是壽寧伯,指不定甚麽時候就能封侯甚至封國公了。

    但誰叫他的目標並非虛銜,也絕非錦衣衛指揮使呢?若不至少給自己謀個舉人出身,又如何能躋身朝堂清流文官之中?橫豎舉人出身的官員並不少,雖然絕大多數都在五品以下,可他的追求也不過是在戶部任職罷了,並非入閣拜相,應當也不至於無法如願——

    張巒私下也問過,他為何鐵了心想去戶部,成日裏與計算賬目之流打交道。他隻能明說,自己跟著自家姐姐學了那麽多年,發現數字與財物比四書五經有趣多了。當然,僅僅精通計算、對錢糧敏感是不夠的,考中舉人依然須得靠著苦讀四書五經方能成功。

    也因此,張鶴齡可謂是文華殿中讀書最勤奮者,亦是諸多伴讀裏唯一立誌要考科舉的。聽說他的誌向後,翰林院的那群先生也頗感興趣。雖然他是外戚,可也沒有甚麽祖製規定外戚不許考科舉。隻不過絕大多數外戚因有封賞晉升之途,能世襲爵位或者蔭封錦衣衛,所以都不願吃苦走科舉這條路罷了。而今好不容易出現一個異類,不少人都想瞧瞧,他究竟能走多遠。

    能入翰林院者,本便是進士之中的佼佼者。其中更不知有多少都是每一科的狀元、榜眼、探花,如謝遷、王華、李東陽等等。能得他們悉心教授,自是比外頭書院裏的落第舉人先生們強上許多。所以,張鶴齡雖算是兄弟子侄三人之中入門最晚者,又因興趣之故有些偏科,但學業倒是甚為不錯。至少,先生們紛紛表示,明年考個秀才應當是不會有差錯的。若是連個秀才都考不出來,那他們這群翰林院的先生可就顏麵無存了。

    張巒也覺著,張鶴齡似是學得頗為紮實,便允了他明年下場。正好,他與張純原籍都是興濟,還須得回興濟縣考試,兩人回鄉也可作伴。而沈家本便是京城人士,自是在順天府底下所屬縣考試。

    就在張家、沈家都殷殷期盼明年自家能一舉出三個秀才的時候,來自浙江餘姚老家的喜報已經送到了王華家中。喜報中言,長公子取中舉人,已經攜妻北上,準備明年春闈下場一試。王華喜上眉梢,口中雖說兒子這一回不過是僥幸,春闈未必能如秋闈這般容易,但轉天依然禁不住頗為矜持地與同僚們分享了喜訊。

    “沒料到,他這回運道竟然不錯。我原以為,以他那般不務正業,至少須得耗費數年才能考中舉人。想必今年浙江的鄉試沒有甚麽名聲在外的才子,便教他胡混了上去。”說到此,王華瞥了瞥謝遷,“若是你家兒子再年長些,也參加鄉試,恐怕他就取不中了。”

    謝遷兒子眾多,卻都尚且年少,並未下場考試。聞言,他笑道:“我家裏那幾個都愚笨不堪,若不將他們關在家中苦讀十年八年,如何能放心讓他們出來?實庵兄也不必自謙,賢侄性情純直,才氣也早已聲名在外了,也唯有你才對他百般挑剔。”

    “是啊,首次鄉試便取中,且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已經是難得的年輕才子了。明年一舉考了狀元,你們父子便可青史留名了。國朝還不曾有過父子雙狀元呢!”李東陽接道,“他若是回了京,可得讓我們好好再瞧一瞧他。我家那個身子骨羸弱,若能像賢侄那般文武雙全,我也不必日日擔憂了。”

    他的長子李兆先雖比王華之子王守仁年幼,卻是少年便中了秀才。今年不過十八歲,正好這一回也考了北直隸的鄉試。但因為身體虛弱,竟在考場中病倒了,因此並未中舉人。眼下他還在家裏養著病,家zhong te意請了京中名醫談老先生給他診脈開方,說是須得仔細調養些時日,改一改平日的行止習慣,才能漸漸去了病根。

    遍數天下父母,誰不是愛子甚深呢?誰不是盡心盡力地為孩子打算呢?張巒如是,沈祿如是,王華如是,謝遷如是,李東陽亦如是。而禁城裏的那兩位,更是對自家大胖兒子如珠似寶。

    趁著午膳後短暫的休憩,朱祐樘與張清皎一同在東次間裏逗弄孩子。已經將近周歲的大胖兒子朱厚照坐在榻上頑著各種木製小玩具,忽然冷不丁地將它們掀開。他力氣不小,這一掀,便有好幾個玩具都滾落到了榻下。眼見著寶貝不見了,他這才急了,趕緊爬過來,低著頭就要往榻下湊。

    “將它們扔下來的是你,舍不得的也是你。”張清皎輕輕捏著他的臉頰,無奈道。

    未等宮女太監們反應過來,朱祐樘便不忍心見自家兒子著急,探身便要將玩具撿起來。張清皎清咳一聲,將兒子抱到了榻下:“這是他自個兒扔的,怎麽也得他自個兒去撿。萬歲爺是甚麽身份,給他撿玩具作甚?”

    朱祐樘隻得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不過是順手為之罷了。”

    說著,他滿臉慈愛地望著大胖兒子顫顫悠悠地扶著榻邁了兩步。因著有隻他心愛的小木馬滾得有些遠了,在榻邊夠不著,小家夥便隻得鬆開手,搖搖晃晃地走了兩三步,來到小木馬邊上。他歪著腦袋,低頭彎腰想要將木馬拿起來,不料,許是姿勢不對,小肥屁股撅得有些偏了,竟是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朱祐樘反射性地便要將他抱起來哄,手剛伸出去,就被旁邊的張清皎按住了:“放心罷,四處都墊著地衣{地毯}呢,別說隻是坐下來了,便是磕磕碰碰也傷不著他。”

    小家夥體能不錯,翻身、坐、爬都比尋常孩子更利落。幾個月前,他剛無師自通學會蠕動爬行的時候,她便讓人將坤寧宮所有家具以及門框等邊邊角角都包了一層柔軟的皮毛,地上更是鋪了厚厚的地衣,免得他受傷。果然,甫學會zi you行動,小家夥便再也安靜不下來了。

    用毛毛蟲姿勢探索完自己的嬰兒房後,他飛速從蠕動爬行進化到了匍匐前進。十個月大的時候,他就已經爬動如飛,將坤寧宮的幾間房都爬了個遍。連櫃子、箱籠的角落都沒有放過,四處鑽、到處瞧。若是稍不注意,他便不知爬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最近,他又學會了自行站立,自己就能從小圍欄裏翻出來。每回他睡醒了想“越獄”,張清皎都不教宮人攔著他,隻讓他自己爬、站或者嚐試著走路。不過,因為走路不太利索,小家夥最喜歡的姿勢依然是爬行。

    為了鍛煉他站立與行走的能力,張清皎時不時地便會逗著他頑遊戲。譬如現在,她從榻上的角落裏尋出了一隻能發聲的小鈴鐺,搖了搖:“大哥兒,來,你看這是甚麽?”

    專心擺弄小木馬的小家夥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眼睛微微一亮。他扭身便要往自家娘那邊爬,朱祐樘立即心領神會地趕緊上前托了他一把,讓他站起來:“去,大哥兒,走到你娘那頭去。”

    小家夥蹬了兩下小肥腿,等到自家爹將他放開後,立即搖搖晃晃地往娘那邊走,撲倒在她懷裏,一邊響亮地叫一聲“娘”,一邊伸出肥爪子夠她手中的鈴鐺。張清皎逗著他連續喊了幾聲“娘”,才笑眯眯地將鈴鐺給他。

    拿著鈴鐺的小家夥心滿意足地搖動著,忽然聽得身後又有人喚他:“大哥兒,你看這是甚麽?”他扭過腦袋看去,就見自家爹拿著他心愛的木馬蹲在數步之外,含笑望著他:“來,到爹這兒來,爹就將木馬還給你。”

    小家夥扁了扁嘴,抓著鈴鐺扭身又往回走。不料爹站得遠了些,他走到中途沒了力氣,撲通坐回了地上。望著幾步之外的爹——尤其是爹手中的木馬,他眼睛瞬間便紅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朱祐樘立即將他抱起來哄,不僅將木馬塞給他,其他玩具也都塞給他:“好了,別哭了。是爹不對,爹不該站那麽遠。明兒爹便讓人給你做新玩具,嗯?”他不過是也想聽兒子多叫幾聲“爹”而已,容易麽?

    作者有話要說:  照照快一歲了~

    ps:李東陽的寶貝兒子好像是有應考綜合征,一到考鄉試就生病_{:3∠}_,可憐的娃,少年才子,就這麽蹉跎到了二十七歲,然後病逝了……一直都沒考中舉人。而李東陽……兒子都夭折或者先他而去了,隻能過繼兄弟家的孩子。嗯,據說,他命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