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第三百九十四章 重回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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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仔細逛遍一座府邸, 至少須得半日光景。但眼下時辰已然不早了, 張鶴齡領著帝後在花園裏略走了走後, 便很是知情識意地將他們帶往姐姐出嫁前所居的院落。朱厚照還記得自家娘親的閨房,忙不迭地自告奮勇給他們領路。
朱祐樘便跟在兒子身後,踏入了那座陌生而又隱約帶著幾分熟悉的精巧院子。院中植著三兩花樹,想來並非梅樹, 如今都已經枯葉落盡,覆上了一層薄雪。唯有角落的一叢細竹依舊碧綠挺拔, 給這座沒有甚麽人活動的院子平添了幾分生氣。
“卿卿, 這院子的布局像是興濟故鄉閨房的模樣麽?”朱祐樘在竹叢前駐足片刻, 回首笑問。
張清皎已是來到正房門邊, 聞言笑了:“那時候全家都隻得住一個兩進的院子, 我一人怎麽可能獨占一進?說來,自己獨占一個院子住著的滋味,尚是在光輝殿的時候才嚐到呢。”
朱祐樘聽了, 頗覺有些遺憾,便隨著她步入了正房內。裏頭灑掃得幹淨整潔,床上的被褥是新換過的,書桌的一角放著幾張用鎮紙壓住的花箋,旁邊還有筆墨與硯台。花箋上雖是舊字,墨跡已然褪色, 然而卻是處處透著生活的氣息。仿佛主人一直住在這裏,從未離開過。就連角幾上的梅瓶裏還插著幾枝剛剪下沒多久的紅梅,令得室內暗香浮動。
朱祐樘仔細瞧著那花箋上寫的字, 笑道:“原來咱們成親前,卿卿讀了不少女書。不過,讀歸讀了,想法卻與那些尋常女書截然不同。”花箋上寫的那些文字,若是讓教女書的那些先生瞧了,指不定便將自家皇後視為大逆不道者,說不得還會向嶽父嶽母告狀。
“不過是隨手寫的罷了。原本都收在匣子裏,也不知是鶴哥兒還是延哥兒翻了出來。有些辭句,我都已經忘了。”張清皎嗔道,將那幾張花箋收了起來,從匣子裏另尋了幾張放著。這小匣子收的都是當時心情緊張時隨手寫下的東西,不能讓人看的她都燒了,能讓人看的也頗有幾分稚氣之感,直教如今的她忍俊不禁。
譬如,擔憂太子殿下的脾性,覺得他很可能不好伺候,給自己寫了好些個“忍”字。又譬如,想著萬貴妃許是會找自己的麻煩,還讓人打聽了她的各種喜好,都一一記下,準備隨機應對。卻沒想到,成婚前她就已經暴病而亡。
朱祐樘瞧了也覺得有趣,仿佛窺見了許多年前愛妻尚是少女時的滿腔心事。隻是他看得津津有味,張清皎卻覺得頗有幾分羞惱,將那匣子關上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東西了,哪裏值得再看?不如來看看我的琴?這是從興濟帶來的,從小彈的舊琴,很是普通。這是後來爹爹給我尋的新琴,可惜沒有彈過幾回。”
朱祐樘在那兩張琴上輕輕撥弄,琴音的差異雖不至於天壤之別,但也足可見以前從興濟帶來的琴有多普通了。“已經很久不曾聽卿卿彈琴了。前幾年,卿卿還曾跟著竹樓先生學琴,如今日漸忙碌,連聽竹樓先生彈琴的時候都少了。說來,我彈琴的技藝也早便已經生疏了。竹樓先生當年便瞧不上我彈琴的技藝,如今應當更是瞧不上了。”
“萬歲爺沒有空閑聽琴,我可是有空閑的。”張清皎笑道,“咱們大姐兒也喜歡聽琴,大哥兒聽見琴音亦能靜得下來。所以,我們娘兒三個隔三差五便會邀竹樓先生奏一曲。他們倆還都曾試著撥琴,興致很是不錯。隻可惜,每每到得你回來的時候,聽琴的奏樂的都心滿意足地結束了,你自是難以遇見。”
“那改日休沐的時候,便讓竹樓先生過來彈琴罷。”朱祐樘道,“如今你腹中的孩兒,指不定也愛聽。”
帝後二人在正房中喁喁私語,朱厚照則滿院子地左瞧右瞧。待他將左右廂房都走了一遭,禁不住對張鶴齡道:“大舅舅,這院子一點兒也沒變!”他在四個月前曾經來過一回,那時候也奔上奔下看得可仔細了。這次他打算給娘的院子畫一張輿圖,她在宮裏每天都能見著自己過去住的院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說過,這兒自娘娘入宮後,布局擺設便從未變過。”張鶴齡道。旁邊的張延齡接道:“是啊,這兒的布局擺設,可比你的年紀都大呢。”
“以後也不會變了?”朱厚照歪了歪小腦袋,“也不會給別人住?”
“當然不會變。這個院子是屬於娘娘的,永遠都是娘娘的閨房。”張鶴齡回道。他是未來的壽寧伯,隻要他希望這個院子一代一代這樣傳下去,應當便能夠成真。說到底,即便他們都去世了,子孫後代也一刻不能忘記——張家究竟是靠著誰發跡的,闔家最應該尊崇的到底是誰。
直到夜半時分,帝後方離開張家回宮。張巒帶著張鶴齡與張延齡立在壽寧伯府門前,目送那幾輛清油馬車緩緩遠去,心中既釋懷又悵然。釋懷的是,女兒終是有機會回了一趟家;而悵然的則是,不知何時還有機會在家中見著她。這回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們父女甚至都不曾說過幾句話。
“爹,方才阿筠與我說,姐姐走動間頗有些小心,或許應該是又有好消息了。”張鶴齡忽然道,“若這回是位皇子,姐姐的位置便徹底穩住了。日後再也不會有人還拿姐夫膝下子嗣單薄來說事了。”當年宣廟膝下不也隻二子?有兩個中宮所出的嫡子,已經足夠了。
“我倒覺得皇女更好。”張延齡道,“大外甥對妹妹可是照顧得很,若是有了弟弟,指不定每天帶著弟弟上躥下跳的,滿宮鬧騰。”
“無論皇子與皇女,都隨緣就是。”張巒捋了捋長須,搖了搖首,“我隻希望一切順利,別讓她傷了身子。”多子多女自然是福,可是所有福分的前提皆是女兒身體安康無恙。不過,有尚醫局在,應當無礙。如今宮中的尚醫局、宮外的“仁安堂”,醫術和名氣都遠遠勝過了太醫院,他大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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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之夜這次出行,不僅令朱祐樘心情愉悅,還收獲了一個喜訊。而對朱厚照而言,自是大開了眼界,一連幾天他都專注於畫燈市的“輿圖”。看著像是“輿圖”,其實隻是將他的所見所聞在一張巨大的宣紙上記錄下來。在張清皎看來,更像是圖畫日記。即使是年紀最小的小公主,也咿咿呀呀地惦記著自己的兔子燈籠,每每瞧見哥哥畫塗鴉燈市,都仿佛瞬間便能看懂似的很是興奮。
見兄妹二人皆沉浸其中,張清皎自是不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索性也給小閨女一些墨汁顏料,隨便她在紙上蓋手印兒。小家夥頑得可高興了,僅僅是蓋不同顏色的手印腳印,便能頑兩三個時辰。待到朱祐樘回來的時候,不僅瞧見了一隻烏黑的皮猴子,還有一隻五彩斑斕的小猴子,頓時便樂了。
“你隻顧著樂,可不知道,咱們家閨女一直都想嚐嚐那些顏料的滋味。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教人看住了她。”張清皎笑道,“下回不教她頑顏料了,便用花碾碎了的汁液給她頑罷。都是能製成胭脂香粉的,還能做點心吃的,想來她吞下去也沒事。”
“像她這樣的年紀,便是不管拿到甚麽都想嚐嚐滋味的。”朱祐樘道,絲毫不嫌棄地將兩隻小猴子摟起來,完全無視了自己身上沾染的墨汁與顏料,“眼下沒有花,隻能等開春的時候再讓百工坊研製。”
“怎麽樣?今兒頭一天上朝,案頭上有沒有一堆折子,說咱們上元出遊觀燈的事兒?”
“說來倒也奇了,竟是一張折子也不曾提到此事。就連王先生上的折子,也是中規中矩的跟著大家說,大哥兒該出閣讀書了。按理說,以他的性情,不該像西涯先生{李東陽}那般變通,至少該像木齋先生{謝遷}一樣,拐彎抹角地說幾句才是。”
“想來應該是有人勸住了他。”張清皎道,目光微微一動,“說起來,當日見王先生身邊跟著幾位青年,不知哪一位是萬歲爺上回召見過的才子王守仁?”她其實那天晚上便有些好奇了,掃了那幾個青年好幾眼,隻是怎麽也不能將他們與後世流傳的畫像聯係起來。後來又覺得貿然問起王守仁有些奇怪,便一直都不曾細問。如果那天真的意外見到了王守仁,那今天就算是聽得被dan he的消息,也算是值得了。
“卿卿還記得王守仁與李兆先?”朱祐樘想了想,“當時他並不在王先生身邊,應當是走散了罷。王先生身邊的,應是他的二子、三子與幼子。”
張清皎略覺有些遺憾,但仔細想想,見到了王華與他的兒子,四舍五入也等於見到王守仁了。畢竟,他可是王守仁的親爹,他兒子是王守仁的嫡親兄弟,一家人怎麽也該長得有些相像。隻是……還是不能將他們和畫像聯係起來。
“王守仁上回會試落榜,這一回苦讀三年,應當不會再名落孫山了。”朱祐樘的目光落在了懷裏的黑皮小猴子身上,“有他這樣的年輕翰林在,大哥兒便是出閣讀書,應當也不至於覺得沒有任何樂趣。”
“若是他與大哥兒投緣,許是能像你與西涯先生、木齋先生那般,成就君臣師徒的佳話。”張清皎勾起唇角。她並不知道曆史上,自家兒子的先生究竟是哪一位。但帝皇的先生從來都不止一個人,而有王陽明當先生,能接受陽ming xin學的教導,她又何愁兒子不會成為一位合格的皇帝呢?
作者有話要說: 娘娘:不管怎麽樣,王陽明必須是我兒子的老師。
陛下:我也挺喜歡王守仁。
陽明:???
楊廷和: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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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楊廷和沒有甚麽不滿——唯一的不滿是,為什麽要選朱厚熜啊啊啊啊啊!雖然確實宗室裏近支的沒有太合適的,可是讓孝宗一脈絕嗣,我就是難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