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恨著恨著就愛了。】

    他似乎是人生中第一次那麽地無奈。但是，這似乎也是他人生中蠻快樂的一天。仔細想想，和思晴在一起的時候，他倆從未一起去過夜市。雖然他們和藍九月同是孤兒院出身的孩子，但是思晴很快地就被富有人家領養。而思晴便開始接受富有人家的教育，慢慢地再也不曾去過平民常去的地方。

    兩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在一起時的話題也越來越少。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敢在她的麵前繼續不顧形象的大笑，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兩人見麵的時候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

    一直到她發現了兩人之間的這個問題，兩人才決定一起去旅行。可就是那場旅行，讓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眼神裏忽然閃過一絲恨意，商祺看著麵前單純天真的女人，心裏的思緒越來越複雜。

    他本來可以很好地將他對所有人的感情規劃清楚，是愛是恨都不需要多想。但是現在，他卻忽然恨不起麵前的人。他開始為了一些事情動搖。這幾天他一直在想易舒文對他說的話。

    或許，事實真的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或許，他真的是時候放下過去的恩怨，好好看看現階段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是誰。已經離開的人再也回不來，現在選擇原諒或報複有什麽用？倒不如讓一切都隨著那個人的離去而暫停。留下的人有自己新的生活……

    但如果他真的放棄了，那麽這七年來他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麽？思晴的犧牲又算什麽？他永遠記得，她是因為什麽才死的。幾乎每個深夜裏都會做的惡夢，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他過去的事情。

    不過，當他看著麵前這個笑起來很純粹、對人都真誠的女人，那一刻卻忽然懷疑自己，更覺得自己是個一小人心腸度君子之腹的人。而誰是君人，誰是小人又有誰清楚呢？

    “燙啊！讓讓啊讓讓啊！”

    忽然，老板娘響亮的聲音傳來，接著便看到兩碗香噴噴的豬腳麵線被放到兩人麵前。

    豬腳湯香濃的氣味飄進了鼻子裏，這讓九月在這大寒天裏感到無比溫暖。而這味道，更是家的味道。比那些冰冷的西式料理溫暖多了！

    將雙手捧在碗邊，九月不著急吃麵反而著急著用熱湯來取暖。

    將筷子遞給她，商祺收起心裏複雜的想法，好好地用心品嚐豬腳麵線。

    過了許久，兩人終於吃完了今晚第二頓晚餐。

    還了錢，九月站在門口看著人來人往的夜市，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這裏和孤兒院裏的朋友一起玩鬧的日子。物是人非。走的走了，成功的成功了，嫁人的嫁人了。她呢？

    在這裏和一個怪胎吃豬腳麵線。

    這一次，商祺沒再次握住九月的手。這竟讓她忽然有些失落。匆匆趕走心裏不該存在的失落，九月看著依舊站在那裏的男人，不解地問：“等什麽呢？叫車啊！”

    “陪我喝一杯吧！”

    他沒回答，卻忽然提起另一個話題。他的語氣不像是詢問，更像是命令：藍九月你這個一百萬買來的小醜，陪少爺我喝酒！

    她在聽到他的請求時，其實心裏是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但是在商祺麵前，不願意又怎樣？

    一百萬得趕緊還清！

    隻是……

    “我腳還在扭著，喝酒？不太好吧？”

    臨死前總要掙紮一下來證明自己也是努力過的，隻是失敗了！

    “陪我喝總可以了吧？”

    ……

    買了些啤酒和零食，兩人便回到了海邊別墅。

    將屋子裏的燈都關了，兩人就靜靜地坐在隻用一支蠟燭來點亮空間的陽台，默默地看著漫天繁星和遠處的大海。

    商祺手裏捧著一罐啤酒，靜靜地看著那片海，心裏波濤洶湧。他仿佛能看見那年兩人在這片海邊嬉戲的畫麵。

    那時候年紀很輕，總覺得一輩子很容易。

    手指不自覺地摳緊，鋁罐瞬間變了形。

    然而九月卻沒發現他的變化，隻是靜靜地抬頭看著那片天空，似乎在尋找什麽。

    時間過了很久，空的酒罐越來越多，擅長喝酒的商祺今天居然開始有些微醺。

    “聽說最亮的星星是我們最愛的人死去後變成的。”

    九月忽然側過頭，看著被燭火照亮的那完美側臉，忽然開口，指著那顆最亮的星星，語氣忽然有些低落：“那顆最亮的星星應該就是我媽媽了。”

    “你不是孤兒嗎？”男人聽見她的話，一愣，而後緩緩開口，嗓音因為喝了酒後變得有些沙啞。

    低下頭，九月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個畫麵，心裏某個原本以為已經痊愈的地方又微微地疼了起來，自嘲般地笑著：“我十二歲那年被爸爸丟進了孤兒院。他說我害死了我媽媽，不配當他女兒。”

    那年爸爸對她的狠心就像是滾燙的鐵塊一般，烙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但她卻沒有因此變得冷漠。在孤兒院裏，她都和其他人友好相處，也強迫自己忘記自己被爸爸拋棄的事實。但是七年前的那件事，卻讓她一度崩潰。

    那件事情發生後的一年裏，她就覺得自己被關在了一個黑色的箱子裏，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她就聽見媽媽和那個人在遠處哭泣，她想要摟住他們、抓住他們，伸手卻隻碰到一團空氣。那種無助，讓她一度差點無法繼續馬戲團的表演，甚至差點在表演中出了意外而喪命。後來是昭軒，是他在她身邊不停安慰她，給予她支持，她才慢慢好了起來。

    但是每當想起那些畫麵的時候，她就很後悔。

    人家說最亮的星星是自己最愛的人。那麽她們掛在天上，用如此耀眼的光注視她又是為何？她每次看到這些星星就感到很愧疚，有時候甚至難過地哭得快窒息。

    “除了你媽媽，你還害過誰嗎？”

    男人沒安慰她，而是很奇怪地問出一個問題。

    沉浸在悲傷中的女人並沒察覺到這怪異，隻是一愣，咬著牙：“有。”

    “為什麽害了她？”男人盯著她，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僵硬，似乎帶著隱忍。

    緊緊地蹙著眉頭，情緒緊繃地抓著手中那變形的酒罐。他需要答案。

    怎料，九月低著頭，眼裏閃過了內疚，抿抿唇：“為什麽有那麽重要嗎？都過去了。她回不來了。”

    下一秒，九月抬起頭，用那雙有些空洞的眼睛盯著似乎在質問她的男人，蒼白地笑了笑：“這種時候，我們可以當個朋友談談心，你安慰我我安慰你，不需要過多的質問……可以嗎？”

    “我也問了我自己很久。這麽多年了，我都在問我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那麽做，如果我換個方式，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

    “但是我能怎麽辦，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我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而我也受了該受的懲罰。瞧，我一夜之間被生父拋棄，最後連大學都沒上過呢。這輩子，我可能會繼續一事無成下去。不過，就算有機會翻身，我想我也不想去爭取了。這是我欠她們的。”

    她剝奪了她們繼續呼吸的權利，而她怎麽還能心安理得地完成自己的夢想？

    就算昭軒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但是……人是在她衝動之下而被歹徒殺死的。

    如果她可以不那麽衝動，那麽一切可能都會和現在不一樣。

    “所以，害死了一個人，就可以這樣算了？”商祺的語氣忽然帶著微怒，眼睛變得有些猩紅，眉頭緊緊地蹙著，抓著九月的手臂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隱忍，“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活著的人好好活著，因為死的人很愛不不會恨你……是這樣嗎？”

    “你怎麽了？放開我！很痛！”

    九月吃痛地‘嘶’了一聲，看著麵前忽然強硬地抓住自己的男人，眉頭緊緊地蹙著，內心卻因為他的話語而變得更加難受。

    如果她們忽然出現在她麵前，聽到她剛剛那番話，會不會也做出他這樣的反應？

    但是看著被憤怒衝昏腦的男人，九月忽然覺得他似乎在為了某個人而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但是那個人是誰，又和她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要那麽憤怒地看著她？

    “我沒說他們不會恨我。但是我也因此付出了代價。我不是殺死他們的人，我不是！”

    “間接也算是殺人不是嗎？！”男人忽然怒吼，脖子上的青筋都因為他的暴怒而浮現起來。

    九月的心瞬間‘咯噔’地往下沉，蹙著眉頭，緊緊地盯著他：“你知道什麽？而你究竟在生氣什麽？我殺了你的家人嗎？我殺了你的誰你要這樣質問我？”

    那一刻，男人的大掌終於從她手臂上鬆開。

    “對不起。我失控了。”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