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煙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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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場大戲,正等著收尾,圍觀者,都沒怎麽出聲,這一聲叱吒,自然沒有雷霆一震的收獲,多少也有橫插一腳的效果。

    大家夥回頭,看誰有膽子掀翻這局麵,結果,一望之下全部呆成了木頭雞。

    始終清醒旁觀者的白福,是第一個先反應過來的,這是要出事,該死的,他急急退後,隱在了隊末,順道推了身邊的小太監,告訴他快去找鍾公公。

    李鶴聽了那一聲,臉刹那就白了,緊跟著從影影綽綽的人堆裏往外看,等到他紮紮實實的把外麵的情況看清楚之後,抖的都不能自已,究竟是誰,誰要害他!

    一個時辰前,婉容跟雲姑姑討論好晚膳,心血來潮,就琢磨起了做蛋糕。

    先是她大概說了點意思,加三個雞蛋,蛋清蛋白分離,打蛋,加麵粉等等。

    雲姑姑記下,讓小廚房裏麵的人去做,第一個成品很快到了她的眼前,不怎麽樣,好比做厚了的蛋羹,但是樣子難看,嚐了一口發現,已經有那麽點意思了。

    興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婉容索性直接去了廚下,本想自己動手一把,雲姑姑極力勸阻,後來發現,人家做的比她順手千百遍,也就放棄了,在一邊比比劃劃,順道端了一碗蓮子木耳羹,就著現炸的春水溪小魚幹,打發時間。

    經過改正,模子差不多了,又在裏麵填了些幹果進去,有純葡萄幹的,有五仁的,黑白芝麻,一個小廚房,攤開了大場麵,滿當當的都是蛋糕胚子。

    一個時辰的忙碌,也算是成就滿滿。

    也就在這個時候,錦屏闖了進來。

    她跟翠葉一樣,是除了雲姑姑外,唯二從婉容進宮後,就跟著伺候的三色花結的宮女,說起來,論起來還是李鶴的同鄉。這次翠葉要留下來守院子,她跟著來了。

    她這人平素話不多,老實本分,也不愛掐尖拈酸,吃點虧也不太介意,人緣還算不錯,最起碼雲姑姑很看好她。

    就這樣的一個人,突然就到了婉容麵前跪下了,看上去一副心急如焚的摸樣,“主子,李公公衝撞了華貴人,被押下了。”

    雲姑姑立時就驚了,人的反應畢竟有短板,錦屏平時給她的印象也實在過於根深蒂固了些,還真沒往別的地方想,也以為李鶴真出了岔子。

    婉容更簡單,她想起了前天的那個牡丹園,直覺李鶴是被她這個主子遷怒了。

    她這個做主子,往常對下麵的人並不是太親近,可三年的陪伴,每個人都在她眼前晃著,她也不是那沒心肝的,無辜之人因她受牽連,她怎麽著也不能坐視不理。

    沒怎麽考慮,她就衝了出去,誰都攔不住。

    若是有人知道,大閔朝昭德六年開始延綿了十年的混亂就是由這一事而起,所有在這件事上多多少少有過幹係的人,還會不會像如今一般在陰暗角落有陰謀得逞的愜意。

    雲姑姑跟隨載主子的軟轎一路趕到羲和堂,前後也用了半刻鍾的時間,可到了堂前,她就知道,事情要壞。

    不過,這局人家已經布下了,她們一腳也已經踏進來了,就絕沒有不聲不響退走的道理,打心眼裏,她就沒想過她們會輸。

    雲姑姑站在了自家主子前麵,咬牙暗恨,厲聲道,“狗奴才,還不跪下給娘娘請安。”

    “娘娘……”李鶴顫抖不休,倒頭就拜。

    穆梁等人還在左右對視,猝然之下,盡起了輕視之心。

    直到人群中鑽出一人,跪倒在了她的腳邊,口呼,“奴才白福,未能迎著娘娘,求娘娘責罰。”

    眾人驚疑未定,白公公都忌憚的人會是哪個宮的娘娘,想是這麽想,跪的到也不含糊。除了穆梁等人,還在那邊慢悠悠的擺架子。

    “皇上駕到。”唱喏聲起,殿外,除了一人,沒人再站著。

    婉容一眼過去,周圍再沒有人阻滯她的視線,裏麵出來的人看的是清清楚楚。

    堂內本就明亮,再則簷下每隔一丈就垂掛宮燈一盞,門裏門外燈火輝煌如同白晝,而打頭的那人,大紅的雲肩通袖龍襴直身,腰間垂掛一塊墨玉玉牌,烏紗翼善冠,冠上吸睛的點金翠二龍戲珠,閃爍奪目,長身而立,肅麵威嚴。

    一人出,眾人盡如暗夜陰影,再不能奪他光彩分毫。

    不過婉容是唯一不把注目點放在他身上的人,這身裝束本就是從她那邊穿走的,還能讓她多看幾眼,她看的是他的身後,

    美人如雲,灼灼生輝,如天宮神人下界,眾仙子降雲而隨。

    尤其是站在他右手邊的那個,金紗雲肩襴雲翟紋通袖,雙膝襴馬麵裙,莊重典雅,飛仙髻,穿插全套金玉頭麵首飾,映襯著麵容明豔嬌柔。

    她絕不是其中最好看的,左手邊那個嬌小玲瓏穿輕羅紗的,就要比她好看上三分,可人家貴在身材高挑,站在李君瑞身邊,真的是恰恰好。

    婉容這人自視頗高,就她這張臉在世上找到一個足可匹敵的也是難,唯獨在身高上,一直是她的隱痛。

    這叫怎麽說,一葉障目,缺失總讓人耿耿於懷。就她需踮著腳才能夠到李君瑞耳朵尖,跟人家不用踮腳就能到他的耳尖,計較之下,就嫉妒的不能好,也算是個天才

    “婉容,是你嗎?”沒成想,那高挑美人就像見到了親人似的,十足親切。

    婉容傻眼,這誰啊這是。

    她不答腔,明明是來把她家的人帶走的,根本沒想見什麽人。堵心的快不成了,哪裏還有那心情跟壓根不認識的人說話。

    “站著幹嘛,還不過來。”李君瑞更絕,招小狗似的,衝著她伸爪子。

    才不,婉容低頭,也不看看那邊還有沒有她站的位置,就是有,她也不願意。回頭想想,還不如呆在雍翠院清淨,最起碼眼不見心不煩,現在的她真的是好煩哪。

    這麽一來一回,不過幾息的功夫,看在眾人眼裏,已然顛覆了她們的認知,等到那張氏婉容一動不動的抗旨,而皇上竟然一聲責怪也無,徑直下了台階,走到了她的麵前,要拉她的手,還被她甩掉之後,這等驚悚已然實質化了。

    年輕氣盛的那位玲瓏美人甚至於沉不住氣之下,喃喃了一句,“妖女。”聲音很輕,聽見的不過三兩人,也沒人表現出異樣。

    “去哪裏,我要回去。”婉容被人帶出了是非圈,攬著肩走在山間小道上,嘟著嘴,不情願的很。

    李君瑞不理她,一路過來嘟嘟囔囔的發脾氣,理她一下就該翹尾巴了。

    “到了。”李君瑞忽而停住,抬手在她身後推了一下。

    “什麽啊,”婉容茫然四顧,空曠孤冷的山景,讓她下意識的反手抓住了他的袍袖。

    兩邊是沙沙作響的竹林,前麵斷層,有薄石片翹出一塊平地,底下卻是盡墨染的春水溪。她就站在石板前,就差一步,半隻腳該踏上那塊石板。

    腳麻麻的往後退,身後的人卻是把她連身抱起,兩步並作一步,直接送她上了石板。

    “啊,幹什麽你……”婉容嚇得冷汗直冒,粉拳毫不客氣的捶在了人的胸前。

    “砰,啪……”

    先有彩光晃了她一眼,緊跟著炸裂聲劈啪作響。

    “啊啊……”受驚嚇的婉容胡亂抱住了自己的頭,下一刻就被一股堅實力道給按在了起鼓的胸口,不知怎麽的,羞憤蓋住了害怕。

    她瞪圓眼看他,撇嘴憤憤不平,始作俑者卻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隻是把她放在地上,彎腰跟她齊高,指著前麵讓她瞧,“快看。”

    婉容回頭,黑沉夜幕星空,底下絢爛如朝霞初升,倒掛慢慢滑落的彩線,發出刺刺的聲音,盡全力染紅了半邊天際,以天地為花圃,開遍姹紫嫣紅。

    “怎麽會這樣。”

    看到煙火在她麵前爆燃,飛向空中綻開,放出大朵花火,似真似幻,宛如一瞬千年。

    她仰著頭,張著手,像個失魂的傀儡,一直往前邁進……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李君瑞偏偏在此時一動不動,一眼不錯的看著她走向那邊斷層,半明半暗的花火僅照亮了他半邊,神色詭異,意欲不明。

    煙火升空,花開不滅,底下輕淺的春水溪,安奈不住寂寞,倒影出斑斕美景。天上地下的璀璨,仿佛整個世界都定格在了一瞬,分不出時間的界限。

    有風過境,吹起紗白裙裾,發絲纏連,飄忽間,如雲輕擺,化成一道煙霞,似乎眨眼間就要憑空而逝。

    “婉容,”有人終於失控,焦躁的出聲。

    婉容聽見了,習慣性回頭,迷茫的看著他。

    剛才還鎮定的如同雕塑的李君瑞,在不易察覺之處,已然汗濕了衣背,雙手握拳,心髒處,如墜深淵般的淒涼。

    原來是真不能了,早就明悟的事實,偏偏不死心還想試上一試,真正是苦笑都嫌艱難。

    “回來吧,”他笑,無力的抬手招了招。

    婉容此時已經從沉迷中醒來,看他又像小狗一樣招他,跺跺腳,以示不滿。

    “快回來吧,你看你都走到哪了。”李君瑞加重語氣催促。

    婉容後知後覺的低頭,壓根就不敢往後看,腦後生風,抬腳就往他在的地方狂奔,撲進他的懷裏,惱怒發火,“你怎麽就不拉住我。”

    李君瑞揉著她的發頂,悵然若失的閉了閉眼,說道,“是誰跑出去的。”

    婉容下意識的想說些什麽,無來由覺得這氛圍古怪,可她本心不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人,隻能哼哼,“那你也該拉著我。”

    李君瑞低頭看她,摟的更緊了些,看著漸行漸遠的火花在落入春水溪後湮滅,“知道了,再不放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