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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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裏麵?”外罩著黛色比甲的雲姑姑,挽著單髻,脂粉不施的臉上隱現不太康健的蒼白之色,麵朝裏,站在了遮掩偏院小屋的桂花樹下。

    “是,有莫姑姑手下的從風看著,”鍾子期隱在暗處同她說話。

    “怎麽,一句話沒說。”

    “沒呢。”鍾子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言不由衷道,“怕是有難言之隱。”

    “狗屁,”雲姑姑一股怒氣上湧,臉色變得離奇難看,怕是力有不逮,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樹幹,“我就覺得這人不對,處處透著古怪,要不是主子看的上他,憑他那樣,怎麽能在宮內立足。”

    “主子處處維護,他到好,恩將仇報,關鍵時候就成了啞巴,怎麽就不一包藥直接毒死拉倒,留下也是個禍害。”

    雲姑姑氣急什麽話都敢說,一旁的鍾子期可不敢應。

    她平時對章太醫呼來喝去,不對付,就憑他一出事,她就敢來,就說明這兩人實際關係不一般。

    怕她如此暴怒,多少有些痛心疾首,怒其不爭的意思。

    當然無論他們倆怎麽著,都跟鍾子期沒什麽關係,要是能讓雲姑姑從中撬開章太醫的嘴,他是樂意之至。

    “那姑姑你……”他等著她自己消氣,自然不會忘記來意。

    雲姑姑自知,盛怒之下,失了行藏,也不多做掩飾,理了理雲鬢,抬手道,“我先過去了,勞煩鍾公公在此處稍等片刻。”

    “自是應當。”鍾子期低首應下。

    前頭從風見到雲姑姑過來,一句話沒說,就替她開了門,隻是走開一步守在門邊時,衝她不經意的點了點頭。

    雲姑姑不以為意,事到如今,也沒什麽不好被人聽去的,他們這點私底下的小事,哪裏還及的上,裏麵的人悶聲不響隱瞞的大事關鍵。

    屋裏陳設簡單,到是一應俱全,章太醫一身便服穿在身上,幹淨整潔,低首坐在窗前榻上,隻是形神消瘦而已,身體一應無害。

    並沒有用刑,也沒有為難他,雲姑姑暗暗咬了牙,心裏越發的痛恨。

    “麻煩,把茶盤借我一用。”雲姑姑極小聲開口,實際指著石桌上她們飲用的茶壺道。

    要說,外帶的入口的物件,她們都會小心,問她們直接開口要,礙於情麵自然會給。

    從風毫不猶豫的讓人把門外石桌上擺著的茶盤連帶茶壺端給了雲姑姑。

    雲姑姑從容端上,正經推了門進去。

    聽了動靜,章太醫抬起頭來看,認清楚是誰後,有了個站起的姿勢,但終究還是頹然倒下,盡是一副不肯搭理的摸樣。

    雲姑姑到此時也不急了,擇了他對麵坐下,把茶盤放於炕桌之上,慢悠悠的從倒了一杯茶水出來,握在了手心裏摩挲。

    章太醫是打定主意不吱聲,雲姑姑嘴角噙笑,極為耐心的用眼溜他。

    見他越縮越裏,緊張的雙手搓動都不知道該怎麽好的時候,才陡然開口,“主子讓我過來,說是咱倆平日裏感情好,讓我帶句話給你。”

    章太醫依舊垂首,默不作聲的死相。

    雲姑姑心底把人罵了個半死,麵上卻不顯,剔著指尖,冷言冷語道,“主子也知道你為難,把你關在這裏,也不舍得動你一根指頭,要說起來,天下哪有那樣心軟的主子,哪有如此待遇的犯事奴才。”

    章太醫搓手的動作一僵,努努嘴,又憋氣了。

    “咱們也不讓你說全部,主子的身子骨我知道,體質畏寒,有不足之症,還有那半月一次的……”雲姑姑低下聲昏過去這一句,接著道,“姑娘家這種毛病多著去了,也不是不能治,我就奇怪,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雲姑姑恨恨的敲了敲桌麵,道,“我本來就信不過你,老生常談的一句廢話,沒個用處。姓吳的怎麽樣,趙醫正也不錯。主子隻信你一個,你當世上就你一個會醫術的了嗎,裝純賣傻給誰看。”

    “沒用,”章太醫終於忍不住開口。

    雲姑姑精神一振,再接再厲道,“那你說說,怎麽個沒用法,難不成主子的病就你能看?”

    章太醫偷瞄了她一眼,低頭焦躁的直搖頭,“都沒用。”

    “什麽,”雲姑姑實在聽不懂了,要不是生怕主子身上真的帶有說不得毛病,不敢貿然找別的太醫過來,她還真不稀的在這裏跟他瞎扯,“你會不會說話,啊,說句明白話會死啊。”

    “會死,”章太醫忽的梗起脖子看她,瞪凸著眼睛大聲,“就是會死,誰說誰死,要是我今日把話說明白了,誰聽到誰就死,你們還想聽嗎,啊!”

    說到最後,章太醫幾乎是用吼的,半夜三更,偏僻小院,角角落落都能聽到他的聲音,陰測測的直嚇人。

    雲姑姑真沒料到會是這樣,被他的高漲的不要命的氣勢,逼的一愣一愣的。

    反過來,一口氣就真的上來了,一拍桌麵,氣勢也不弱,“說來聽聽,我今日早把毒藥帶來了,就在這茶裏,聽不得我就喝下去,不用你費心。”

    章太醫根本不信她說的話,隻是被連日來的變故逼的急了,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對他至關重要的人,沒一句好話不說,句句都是在逼他,早等著發瘋泄氣。

    自然一口氣泄下來,人也萎了,重新坐下,無力的搖搖手道,“阿蕪,別鬧了,這不是我們插手的了的,主子想知道,自會有地方知道,但絕不是從我這裏,你懂嗎!”

    “我不懂,”雲姑姑看他服軟,也是心酸,“我就認定了這麽個主子,想著再熬幾年,就能出去,有個好的出身,然後就……”

    她看了他一眼,眼淚情不自禁的往下掉,“要是這麽個結果,我在宮裏掙了這麽久,又是為了什麽。”

    “你別這樣,”章太醫看她難過,眉頭皺的死緊,到嘴的安慰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們章家幾代人都在禦前聽差,當今皇上是在他父親的眼皮底下出生的,然後再交到他手裏,很多該知道和不該知道的事他們章家多少清楚,但也不是全部。但這已經足夠要命,活了這麽一輩子,都不敢安心睡覺,就怕有一句禿嚕了讓人聽了去。至今沒有娶妻也是這個理,直到碰上了阿蕪,誒,一點念想拖累了人,都是他的錯。

    “這事你就別問了,”章太醫轉了個身,眼瞅著外麵,用食指點了茶杯裏麵的水,寫在了炕桌上。

    因由全在皇上!

    “就是個不足之症,常年失於調養,不告訴主子,也是不想讓她傷心多想。再則,消息傳出去,對主子能有好。”

    他一邊寫一邊說,說完寫完,用袖口一擦,了無痕跡。

    雲姑姑看的一清二楚,想問什麽,被章太醫一個眼神給阻了住,抓了她的手握緊,“姻緣禍福全看命,我知足。”

    雲姑姑的眼淚刷的就掉了下來,不知是吃驚於得到的消息,還是被他其中的蒼涼給嚇住了心神。

    這邊的事,第二日就經由莫姑姑的口傳到了婉容耳裏。

    莫姑姑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她,婉容自己還沒理解其中之意,就被她的神情給嚇住了,費解了半天,愣是沒明白過來。

    不好直接開口問,讓她先走,讓鍾子期進來問話。

    “雲姑姑過去找章太醫,你知道?”

    “知道!”鍾子期老實回答。

    婉容細細看他的表情,總算沒有莫姑姑那般匪夷所思,斟酌著語氣問道,“你怎麽看?”

    鍾子期聽她這麽一問,立時淡定不了了。心頭悲哀難言,隻恨不得咬下某人一口心頭肉。

    定了定神才道,“要是宮裏的太醫不行,不如找民間的神醫過來問問,說不定能好。”

    “能好?”婉容眨巴眼,沉思片刻,又不知該問什麽,說道,“你先走吧,我想想。”

    鍾子期深深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思不屬的望著窗外,是極想像小時候那般過去安慰,到如今卻是走前一步都不能了。

    稍停片刻,才退了出去。

    說出去都得死,誰都沒用,治不好,不能讓外人知曉!豈不是說,她這邊的問題都跟李君瑞有關,說穿了就是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做下的?

    可為什麽,理由呢,想不通啊!

    不信,她才不信呢,就她對他的了解,他完全有能力讓她不知外麵的任何事,別說一時半刻,就是一輩子瞞著她,也不是做不到。

    沒必要把這麽件足可掀起軒然大波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告訴她聽。

    肯定是更大更不可說的事情在底下藏著呢,婉容嗬嗬冷笑了三聲,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麽聰明過。

    罷了,罷了,按原計劃行事,他不說,她自己查,慢慢來,誰急誰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