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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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端儀霍然起身,寬大的袍裾將棋盤掃亂,但他絲毫未覺,隻冷然問道:“冥之都那裏有消息嗎?”

    地上的虛影恭敬地回道:“並無其它異狀。”

    宋端儀微微斂眉,眼底有一絲訝異,不過緊接著他就低聲道:“看護好他,但莫要打擾了,若是醒來了就及時傳消息回來。”

    “領命。”

    “下去吧。”

    “是。”

    虛影輕晃之後,如同一道黑煙,消失的無蹤無跡。

    飄渺的青鸞峰上就剩宋端儀一人。

    銀發白袍,霧氣朦朧,頎長的身影脫然出塵,在一派純白霧氣中,風采翩然,似會乘風而去一般。

    隻是下一刻,他微微揚手,白皙的手指上燃起了一抹濃鬱的黑色,那黑氣暗沉,同這仙霧形成了極強的對比,像是魔鬼闖入仙境,瞬時間便將周圍染黑。

    黑氣盤繞,不多時,一個一米多高的鏡像憑空出現。

    鏡像微微一晃之後,慢慢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縱深感極強的寬闊大殿,一整塊淡青色玉石為地磚,頂部的設計簡直絕妙,與地磚的整塊玉石不同,那是由無數小塊玉石堆積而成,但特殊的是這些玉石色彩是不斷遞進的,從純白到淺灰、深灰……直至頂端的純黑,從白到黑的過度,被數以萬計的玉石給一一展現,這種強烈的縱深感讓人一看之下,便心生敬畏。

    這大殿之上,有且僅有一個寬大的王座,由整塊白暖玉打造,與頂點的那塊黑玉呈筆直對稱,正正位於中心,兩者交相輝映,無限凸顯。

    王座之上,是一名極其俊美的男子。

    他一襲黑袍,恍若地獄之火,墨色的發極濃極暗,是難以想象的純黑,是幾乎能將所有光亮都吸入其中的色澤。而這無限的黑之下,卻是難以想象的白,他的容貌俊美,膚色蒼白,沒有一丁點兒血色,但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感,是病態的,是灰暗的,但卻無法抗拒的俊美。

    他正微微垂首,認真地看著懷中的少女,或者不能稱之為少女,因為她眼睛緊閉,身上蒙著一層冰霜,分明已經沒了氣息,但卻仍舊被當成珍寶,細心地護在懷中,虔誠地親吻著。

    宋端儀隻看了一眼,便眉頭微皺。

    難道,竟真是沒有關聯?

    他的這個念頭微閃,鏡像中的男子猛地抬頭,淩厲的黑眸恍若實質般投射過來,竟似穿越了這廣袤的空間,同他對視了一般!

    宋端儀眉頭微揚,而後輕輕拂袖,黑氣散去,鏡像已然消失。

    ***

    何唯笑眯眯地看著辰昕,辰昕卻再度跪伏在地:“聖者,請三思。”

    何唯並不意外,隻是輕笑了一聲:“既如此又何必說剛才那一番話?這聖者終歸不過是一個虛名,什麽也管不了,自然也什麽都說不得。”

    辰昕垂著頭,身體繃得很緊,嗓音也平淡如水:“聖者乃是我們冰族的王,所說所做皆是天命,我等不敢違抗。”

    “既如此,”何唯的聲音陡然低沉,“那便將血靈珠拿來!”

    辰昕跪在地上,雖未抬頭,但卻依舊語調平穩地說道:“聖者,切勿聽信惡人讒言,這名血族乃世間大凶之人,他手上鮮血累累,視生靈如無物,虐殺成性,暴戾狂妄,是人人得以除之的惡鬼,請聖者,三思。”

    他這般說著,黎炎微微揚眉,隻冷笑了一聲。

    何唯卻不為所動,他定定地盯著辰昕,隨後冷聲道:“怕是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吧。”

    他此話一出,辰昕一直緊繃的身體才微微一抖。

    看他這般姿態,何唯終於將整個事件給想通透了。

    冰族身處極寒之地,而極寒之地的地理位置極其特殊,別說黎炎隻尋了半年,便是尋上幾十年,怕是也找不到入口在何處。何唯回憶著之前在冰原上見到的景象,與其說是黎炎找到了入口被冰族圍堵,不如說是冰族引著他到了那兒,而後群起而攻之。

    所圖為何,以前沒想過,現在卻有了目標,必然是那血靈珠。

    若是辰昕沒說剛才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話,那何唯可能還沒這麽快想明白,正是他這一段話徹底點醒了何唯。

    的確,黎炎不是好人,可以說是個地地道道的惡人,但是,冰族萬萬年來從不過問這些事,無論是極善還是極惡,他們都不幹涉外界的任何事,這般隔離在外,聽起來挺飄然的,但其實卻很冷漠。

    如此冷漠且單一的種族,不可能會為了道義而去做什麽為民除害的事。

    若是沒有巨大的利益,他們絕對不會去招惹黎炎,而如今,他們傾盡全族之力也要奪取血靈珠,可見必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何唯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告訴我,極寒之地近期可有什麽危難之事?”

    話已至此,聰明如黎炎也是一點兒既透,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同時也有一點兒驚訝,正是訝異於何唯的思維敏捷。

    辰昕猛地抬頭,正正看向何唯,在望進他眼中之後,他忽而低頭,語調中的恭敬減少,多了一絲憂慮:“聖者乃天賜,是辰昕莽撞了。”

    他深吸一口氣,而後顫著聲音說道:“再過三日,便是千寒冰冰破之日!”

    何唯一怔,隱隱想起了一些:“千寒冰……禁錮的可是那個邪物?”

    “聖者聖明,正是那掌控暴虐的邪靈——血瑛花。”

    何唯眉頭一跳,想起了這段劇情。

    然後……就心中草泥馬奔騰不止了。

    運氣好成這樣,他也是醉了啊!在《亡徒》書中,的確提到了這個邪物,一朵漂亮至極的紅色花朵,但卻帶著讓一族毀滅的恐怖力量。

    何唯認真搜索著記憶,卻忽地腦中靈光一現,花?邪靈?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體內的那朵花也是一個邪靈?對!木族邪靈纏情花!

    “那血瑛花可是冰族的邪靈?”

    這一次,辰昕的聲音裏含著真正的尊敬:“正是那源自於上古的罪孽之花,它被封印在千寒冰內,但千寒冰的力量隻能維持千年,自今年年初便開始崩裂,族人們用盡法力也隻能維持至此了,再過三日,那邪靈便要現世!”

    何唯心頭一跳,至此是徹底明白了:“你們奪取血靈珠是為了壓製血瑛花?”

    “正是,邪靈與聖靈素來相克,若是有那血靈珠的力量壓製,許是能夠將它重新封印。”

    何唯沒出聲,黎炎卻冷笑了一聲,他盯著辰昕,紅色的眸子裏有暗芒閃爍:“竟然算計到我身上,你們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他這話一出,何唯卻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不過他沒看他,隻是繼續盯著辰昕,沉聲道:“將血靈珠給我,我會幫你們壓製血瑛花。”

    他話音剛落,在場的兩個人都紛紛抬頭看他。

    何唯眼睛都沒眨,繼續說道:“我身負冰族聖靈,若是由我來壓製同為冰族的血瑛花,必然會效果更好,更何況,我與冰世花早已融合,使用起來更加沒有阻礙,無形中又添了勝算。”

    辰昕遲疑了一下。

    何唯又問道:“怎麽?我說的不對?”

    辰昕說道:“聖者所言極是,隻是……”辰昕猶豫了一下,而後才垂眸說道,“血瑛花殘暴,若是聖者在壓製之時,稍有偏移,我怕會……”

    他沒說完,黎炎卻忽而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將血靈珠給我,我來替你們壓製。”

    辰昕默然不語,何唯看了眼黎炎,對他使了個眼色。黎炎的主意乍看之下可真妙,他修為極高,血靈珠又是聖靈,若真由他來壓製,成功率絕對高達百分之九十。但就連何唯也知道,要真讓他拿得了血靈珠,以他那有仇必報的性格,別說是壓製血瑛花,當場放出血瑛花,把極寒之地給屠了都很有可能。

    所以說,辰昕不可能會答應。

    何唯沉吟了一下,又說道:“我既能攔下此事,便是胸有成竹,暫且信我吧!”

    辰昕依舊垂首,何唯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總歸血靈珠還在你們手中,若是我失敗了,你們再拿那珠子壓製血瑛花便是。”

    他這般說出來,卻是拿出了十萬分的誠意了。

    辰昕撲通一聲跪伏在地:“聖者賢明!”

    何唯揚了揚嘴角,終究是沒把那抹譏笑給帶出來。

    這座冰宮在名義上已是何唯的了,辰昕領著他去了寢宮,以便他稍做休息。

    何唯一路打量而來,深覺這冰族還是很富裕的,這些冰雕可並不普通,除了雕工絕世之外,其中更是蘊含了數不清的水係靈氣,封存於冰中,既能起守護結界的作用,又能滋養住在其中的人。

    如此巧妙地設計,何唯深感受益。

    到了寢宮,辰昕便離開了。

    他走了,何唯才輕鬆了一些,躺在柔軟的雲床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正抬頭看著天花板,卻忽而聽到腳步聲,不多時,黎炎便站在他眼前,由上而下地俯視著。

    何唯仰躺著,黎炎俯著身,這姿勢倒是有趣的很。

    何唯看著眼前這漂亮的嫩臉蛋,禁不住笑了笑。

    黎炎卻直勾勾地盯著他,雖然仍是一副少年模樣,但那雙紅眸卻是少有的深沉,他靠近了一些,唇瓣按在了他的額間,而後壓著嗓音說道:“你這般對我,我定不會負你。”

    何唯微微一愣,半響才醒悟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一心是為了任務,可卻讓黎炎誤會了。

    不過他也沒法解釋,但見黎炎這般神態,他總覺得必須得說點什麽,想了想,幹脆說道:“別多想,隻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黎炎極輕地揚了揚嘴角,心情很不錯:“沒多想,你是我的伴侶,若是互換一下,我也會如此待你。”

    何唯:“……”

    這種越描越黑的感覺,汗……何唯幹脆利落地選擇了沉默。

    還有三天,千寒冰便要破了,所以他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擱。

    隻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何唯和黎炎便在辰昕的帶領下去了那處禁地。

    原以為是在冰原深處,卻不成想,竟是近在眼前。

    這座冰宮之下另有乾坤,陡峭的樓梯盤旋向下,緩步行來隻覺得是在通往地心。

    極寒之地本就寒冷至極,這地上更是刺骨冰寒,越往下走,寒氣越重,何唯隻能催動靈氣來禦寒,他想幫黎炎撐一個結界,卻發現他竟並不畏懼寒冷。

    黎炎體內無靈,便積累不了靈氣,沒有靈氣護體,在這等極寒之地,被凍死都很有可能,可他……

    啊,是了,何唯突兀的想到,他是真正的不死之身,身體全毀了,都能慢慢複原,更不要提這些許寒冷。

    雖說如此,但何唯還是撐了一個淡淡的結界,將兩人裹住。即便身體不會被凍壞,但寒冷的滋味也不好受,眼看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少年被凍得嘴唇發白,也怪讓人心疼的。

    此次跟隨著他們前往地下的並非隻有辰昕,同行的還有冰族的數位長老,雖未深交,但何唯能感覺得到,這些人都修為極高,絕對在合融期之上。

    如此多的高手都壓製不住那個邪靈,何唯略有些忐忑……

    不過旋即他又鬆了口氣,冰世花好歹是冰族聖靈,應該可以做到的。再說了,他體內的纏情花不也被穩穩壓製住了嗎?

    何唯想到這裏,卻忽地腦中靈光一閃,纏情花乃木族邪靈,宋端儀竟能將其壓製……莫非……

    正想著,眼前卻猛然一亮,從下而上一抹幽藍光芒衝天而起,將黑暗的地下照的明亮了三分,懸梯越發清晰了,隻是何唯的視線卻被下方的千年寒冰給吸引住了。

    辰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聖者,那便是千寒冰了,其中封存的就是血瑛花。”

    何唯垂眸看去,隻見正下方,是海一般的深藍,占地極廣,幾乎無邊無際,而這塊巨大寒冰上卻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從那裂痕處向外延伸的是耀眼之極的紅光。

    極紅,極豔,不是血一般的暗紅,而是那種非常純正的,像是新娘喜服一般的大紅色。

    而那一片紅芒之下,隱約能看清一朵盛開的紅色花朵。

    花瓣舒展,姿態極盛,與纏情花的嬌憨不同,它極端豔麗,美得非常有侵略性!

    何唯一直盯著它,突兀間,他竟看到那花瓣微微一顫。

    何唯眉毛一皺,厲聲道:“千寒冰要破了!”

    眾人皆是一驚,不過他們反應極快,迅速結術,數不清的厚重水靈噴湧而出,向著那寒冰裂縫之處覆壓而去。

    早些時候辰昕已經跟何唯講過壓製之法,所以此時他也不耽擱,立馬喚出鬥靈,冰世花盛世綻放,花絲纏繞間,姿態妖冶至極。

    在這極寒之地,所有冰族的力量都被加強數倍,何唯體內的冰世花亦是如此。

    極盛的藍芒四溢,呼應著下方的千寒冰,將整個空間都映照的如同深海海底一般。

    何唯自身的靈力不足,但好在有這些冰族大能們援助,他催動著冰世花緩緩向下,在觸碰到那磅礴的水靈之後,冰世花的姿態更勝,花絲膨脹了數倍,微卷的姿態撩人至極。

    冰世花一現世,那血瑛花便開始躁動,在那千寒冰之下竭力掙紮著,似是感覺到了危險一般,用盡了全力都想作最後一擊。

    大家哪裏能讓它如願,冰世花緩緩壓下,乘著千寒冰的餘威,吞噬著血瑛花的力量。

    這邊就是同係靈體相鬥的好處了,同為水係,他們可以吞噬彼此的靈氣,當然,好處是冰世花能夠通過透支血瑛花的靈氣來死死的壓製它,但壞處也極其明顯。

    若是稍有閃失,血瑛花也會逆襲翻身,若是反噬了冰世花,那變回活得極強的力量,足以徹底衝破寒冰。

    鬥法膠著,長時間的戰鬥之下需要的是宿體極強的韌性。

    何唯雖然境界和修為不高,但勝在他隻需要催動冰世花,所以說,與其他在不斷透支靈氣的長老相比,他反而是最清醒的一個。

    他凝神與冰世花相融,不斷地向前推進,過了一開始的反抗,這一階段血瑛花已經顯了頹勢,竟在慢慢地微縮,飽滿的花瓣都在緩慢聚攏,這般形勢,便是它已經脫力了的預兆。

    不過何唯不敢有絲毫鬆懈,依舊竭力催動著。

    所有人都摒心靜氣,凝神壓製著,何唯細細地盯著冰世花,見它越發占據上風,不由得心中喜悅。

    可下一瞬,他卻忽地想起一事,頓時心底一片冰涼。

    不對!

    他還來不及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千寒冰已經砰的一聲,徹底破碎。

    何唯瞳孔猛縮,大聲喊道:“大家一定要用盡全力,這血瑛花之前是在蓄積能量!”

    他醒悟的實在太晚,雖然一直想著不能大意,卻忽視了這千寒冰已在崩潰邊緣,他們這般施力之下又如何承受得起?

    血瑛花不再掙紮,但源於他們的力量也足以將千寒冰給擊破了。

    不過也還無事,何唯心想著,這血瑛花雖然徹底擺脫了千寒冰,但冰世花的壓製還在源源不斷的壓向它,即便是沒了千寒冰,已這數十人的雄厚靈氣也足夠將它製服!

    正這般想著,那血瑛花竟不反擊,反而是迎著他們撲殺而來。 -直男的女神係統

    眼看著這抹紅光,何唯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可沒等到有所覺察,那紅芒已經化作一道細線筆直地衝向他的身側。

    何唯猛地轉頭,見到的就是被一片紅芒籠罩住的黎炎。

    而下一瞬,那紅芒化成了一道虛影,筆直的投射在他的心髒處。

    何唯心裏咯噔了一聲。

    還不待有所反應,原本那小小的少年就被紅光包裹,之間那紅光慢慢膨脹,而後猛地乍起。

    紅光消散之後,頎長的身形漸現,紅色長發在風中肆意,白皙的肌膚,精致的五官,眼底下的一抹淚痣讓整個容顏都添了十分豔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