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滿倉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衰老了許多。到底是天救吾兒，還是天亡吾兒？

    坐那足足發呆了一小柱香的功夫，然後緩緩抬頭，看著陳易，有氣無力地道：“那再請問小神醫，這四味主藥，真的是……缺一不可？“

    陳易輕輕點頭，他哪能不明白莊主的心思？

    米滿倉又把眼神轉向夏一可，後者使勁點了幾下頭。

    “那，兩位神醫覺得能湊齊的可能性有多大？如能，又需要多久？”

    到底是一代豪商，米滿倉很快也調整好了自己。

    “這個問題，恕晚輩無法給予明確回答。”陳易早料到他們會有這麽一問，“但也非絕對，事在人為，或許就能湊齊四味主藥也非不可能。”

    “至於時間，這才是最難預估的，晚輩隻能說不知道。或許需要半年？一年？更久？又或許，哪天上蒼開恩，三月內就湊齊了呢？”

    “晚輩知道莊主和堂主對這個回答非常不滿意，但冷靜想一想，誰還能給出別的答案？陳易一看米滿倉要張口，趕緊接了這一句。

    “沒有辦法啊，貴公子的病拖的實在是久了些！”

    你們也懂醫，更是修行之人。這等疑難雜症，一拖就是五年，中間那些治療沒準還會加速病情惡化。這不，突然的昏睡就不是個好兆頭。小病有時就會拖成大病，更何況這樣罕見的怪病。

    “老朽明白，小神醫不必背負著什麽。是老朽救兒心切，多有失態，如有得罪尚請兩位多多包涵！隻是還有一問，下一步除了尋找主藥，小神醫如何安排具體方案？”

    “是這樣的。晚輩已開一方，當然也是與夏神醫交流過的。借此方來確保小少爺大致維持症狀，晚輩說的是大致。如有……意外發生，也難說不再惡化。昏睡一事，晚輩會繼續停留三天，連續針灸，應有極大好轉。”

    米滿倉聞言，心中好受了許多。這位小神醫考慮的甚是周到，隻是那個意外指的是些什麽？想到即問，否則小神醫離去後，上哪找他去？

    “兩位小神醫考慮周全，老朽感激不盡。”米滿倉恭行一禮，繼續道：“陳神醫所說的意外，能否提示一二呢？”

    “這個麽……比如，務必按方服藥，不得有誤。還有，晚輩曾說小少爺神識受損一事，此中原因還望莊主明查。否則，萬一又因此引發了呢？那樣隻會雪上加霜。”

    對了，這事怎麽忘了？這事怎麽能忘！米滿倉給米之源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莊主還有疑問麽？”陳易一看又到了晚上，準備回去歇息，“如果莊主沒有其它事情，晚輩這就告辭了！”

    言畢留下那藥方，與夏一可離開了書房。

    兩人攜手離去。米之源拿起桌上的藥方看了看，又趕緊交給莊主。米滿倉看畢，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般。兩個互盯了足足有數十個呼吸，最後米之源打破了僵局。

    “這這這，這……如何是好？”

    難道此藥方也是如那四味主藥一般不易湊齊？陳易跟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唉……這兩位小神醫，真是好人啦！”米滿倉感歎到。

    “是啊莊主，這等藥方在屬下看來，無異於天方一類。此乃無價之寶！”

    原來並非是開什麽玩笑，雖說這藥方上的藥大多也是上好的名貴品種，有的甚至年限要求也很長，比如五萬年的、八萬年的，甚至還有十萬年以上的。但相對那四味主藥，卻是簡單易行得多。因為咱米莊不僅全都有，而且全部滿足那些條件！

    他們所驚訝感歎的，是因為這個天方。在醫界，無論是正方還是偏方，隻有三類藥方才稱之為“奇方”。一是人方，二是仙方，三是天方。

    人方，米之源這樣的藥堂堂主就能開出，甚至醫武兼修的米莊主亦能做到。而仙方，則需要更多的見識、經驗和悟性等等。最後離開的三人，牧塵、景天然和譚木奇都能輕鬆開出。這一類可以說在醫道浸淫多年，有著自己的特色，多為一方名醫。

    至於天方，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更別說開方者了。

    那需要開方者的造詣、天賦、實踐、理論……甚至胸懷，都得是拔尖中的最尖端之人。牧塵神醫，或許也能做到。其實陳易這一方，在某些方麵有著夏一可的功勞，也可算作是兩人合作之方。如果沒有後者的建議，頂多隻是個“準天方”。

    這才是剛才兩人異常反應之原因。

    沉思片刻，米滿倉堅定地道：“之源，盡管四味主藥之三遙不可及，但僅憑此方，足以給兩位小神醫承諾全部獎勵。何況，這些日子他們的表現有目共睹，尤其是陳神醫，方方麵麵都是業界楷模啊！”

    “莊主所言極是！有了這天方，小少爺的病情應該不會惡化，估計陳神醫是把最壞的打算說了出來。屬下鬥膽猜測，如果堅持做到他所要求的，小少爺甚至還有慢慢好轉的可能。因為還有三天的針灸，這位小神醫的針灸一道，也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哦？之源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但願是那樣才好，真不忍心看著不愁繼續受罪。”自己非常喜愛、寄予無比厚望的小兒，卻突然間成了這樣，換做是哪一個父親都無法接受。五年來為小兒所做的這些，但願都能得到大家的理解。

    但剛才，他何嚐沒從夏神醫的話中聽出有一絲別的味道來？無奈啊，無奈……

    抬腳即將離開書房的米之源，回過頭來看著米滿倉，一字一句地道：

    “莊主，他們最後這一方，也是天方，而且是最有價值的天方！”言罷快速離去。

    最有價值的天方？米堂主臨走說的這句，如醍醐灌頂，米大莊主一下醒悟過來。先前光顧著擔心找不到那三味主藥，就完全忽略了這藥方本身的價值。這樣難得一見的天方，本身就千金難求。而其又專門對症不愁，豈不就是最有價值？！

    原來，最終欠下這份天大人情的，還是自己。

    米滿倉坐在那，久久不曾動一絲一毫……

    從二月初九到十一，陳易每天前去為米不愁針灸。同時，據天方而精心配好的藥，也在給小少爺服用。

    雙管齊下，第一天下來，就基本不再昏睡；第二天硬是纏著陳易這位兄弟交談，不讓離開；第三天，狀況更是好過以往。

    全莊上下，五年來首次看到小少爺有了新的麵貌，一個個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而米家核心階層，雖知小少爺隻是維持之中，並未完全好轉，更談不上痊愈，但目睹著他那種全新的變化，心中的喜悅還是無法言表。

    米滿倉米莊主，專門讓米之源堂主成立兩個親信團隊。一個任務是：全程負責小少爺的藥供，從藥源采購準備到配藥、煎藥、喂藥，每個環節都嚴格把關。另一個則是負責打探任何有關三味主藥的訊息。

    為防止出現陳易所提醒的意外，又秘密成立一個護衛小組，一旦有任何異常立即直接上報莊主。

    這還沒完，米滿倉親自從米家影子衛隊中挑選了三人，單線與之直接聯係，秘密調查小少爺神識受損的真正原因。此事，唯有莊主知曉，就連米不愁的娘親也蒙在鼓裏。

    是日晚上，一切安排妥當的米滿倉大莊主親自前往貴賓房，兩位小神醫次日就要離開米莊。餞行、答謝、兌現承諾，注定是一個難忘之夜。

    餞行宴上，無論陳易和夏一可如何推辭，米莊主就像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甚至快到了義正詞嚴的地步。最終兩人隻好分別收下那五百萬獎勵，隻是陳易又兌換成了銀票而已。這五萬銀票，加上之前從仝地空那得到的二萬七千銀票，小小的陳易也算是一個小富。至於那一開始獎勵的五千木元幣，早交給魚兒去打理那些日常生活開支。

    其實對米家而言，一開始預備的銀子更多，除了開始的獎勵之外，過關的三百餘人相繼離開，可再無一人願意收下一分一毫。包括最後離開的牧塵等三位神醫，也隻是拿了那區區五千木元幣而已。

    錢一解決，米莊主如釋重負般地連幹三杯。他是真怕兩位小神醫不收下，要那樣更得寢食難安。

    做生意最講究誠信，身為頂尖豪商的米滿倉，更明白做人同樣離不開誠、信二字。何況這一切還是為了自己最為疼愛的小兒，更何況是他欠著兩位小神醫！

    最後在提到三件事之時，夏一可說什麽也不再鬆口——絕對不提！僅那五百萬就受之有愧。那天方基本出自陳易之手，最後的針灸也是他親手而為。至於治愈小少爺病症的那劑大天方，自己不過隻是建議了一味“聖靈菇”而已。

    陳易起初也想閉口不提，可實在是拗不過莊主的盛情。看那架勢，絕對的是發自內心、源自真心。不提，反而覺得欠著人家一般。再說，當初自己還多次設想能進行到這一環節呢，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放過豈不可惜？

    在陳易的暗示下，最終米家留在屋內的隻有米滿倉一個人。

    那早已想好的三件事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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