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村的黑水潭幹涸，但潭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並沒有人知道。青柳村的村人原本以為就此天下太平，別說臨時避禍的回來了，就是一些逃離的人聽到消息也回來了。但沒想到，不出半月，村人相繼生病。這時候再要逃，卻已經逃不了了……

    李鞠以降妖為名，攻入山中。黑十七沒想到自己身為一條蛇，也會中毒，倉促間和牛倌兒失散。

    之後因為傷亡太大，李鞠又沒抓到黑十七，不得已向附近放出求援靈符。這靈符隻要寫上內容燒掉就可，向周邊一定範圍內的修士放出求援信號。李鞠一開始不肯，但是已經完全失去了黑十七的蹤影，那紅袍人也不出現。他不得不開始擔心黑十七恢複之後，跑來找自己的麻煩，最後也不得不答應。

    另外，李鞠覺得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就算來的也就是煉氣、築基的修士，修為高也高不了他多少。不如讓這些炮灰來了，去和那蛇妖比鬥消耗，他也好左手漁翁之利！

    可是李鞠想的挺好，卻沒想到頭一個就等來了個金丹！還是個他催命符的金丹！

    ***

    “怎麽了？”黑聚流將睡在他邊上的墨隨摟在懷裏。

    “主人……”

    黑聚流神色一動，忍不住笑了：“多少年了，都沒聽見你這麽叫我了。夢見當年了？”

    墨隨眨眨眼，也從茫然中恢複了過來：“是夢到當年了，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原本以為昔日的事情已經模糊了，誰曾向一場夢……原來我把那時候的事情，記得還是這麽清楚明白。”

    墨隨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青年，而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樣。神色比年輕時越發溫和深邃，眼角的魚尾紋隨著他這一笑，更加清晰深刻。黑聚流也早已經並非昔日的大蛇，而是位劍眉醒目氣勢凜然的英俊青年。

    摸著黑聚流的臉，墨隨抬頭吻了過去。黑聚流眉頭一皺，躲開了。

    “我若說我想要，你也不給我嗎？如今我雖然是年紀大了些，可也不是受不住的。”墨隨見黑聚流這樣心中酸澀無比，卻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黑聚流。

    他倆相伴快要五千年了，這中間經曆無數坎坷災厄。剛入廣嵐山門，和師兄師姐們度過的平淡安穩的日子。門派動蕩之後漫長遷移，發現了墨隨容貌不變，欣喜中的相守。即便有同門保護，依舊被人發現了墨隨特異之處，被發現了是渾天道體。險些以為隻能雙雙殉情，到來世再做一對伴侶，誰知道師兄回來了，還帶了一群師門長輩。曾經經曆過當時情景的人，事後每當想起來那天的事情依舊會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前後的反差，實在是太大，太讓人欣喜了。

    然後是無比快樂的數千年，什麽也不需要擔心，就隻是相偎相守，四處遊曆。但是，渾天道體再如何逆天，也是個雙修道體，甚至說不好聽的，就是個最強的爐鼎。他讓黑聚流越來越強，無論人魔妖，誰修煉一輩子沒閉過關？黑聚流和墨隨在一起後就沒閉過，他的修為完全是雙修修出來的，從某些方麵說，他這氣運也強到詭異了。眼看墨隨五千年壽元時間的臨近，不可避免的就要步入死亡。黑聚流因為墨隨老了不再碰他，不是因為厭憎他漸漸衰老的容顏——本來墨隨放在修士的世界裏也沒什麽容顏可說，最多隻是普通英俊。而是和早些年黑聚流還是蛇時的原因一樣，因為珍惜。

    黑聚流緊緊的把人摟進了懷裏：“不給！我就不想給！”

    黑聚流無比熟悉墨隨，所以這一摟讓墨隨一動都不能動，可又偏偏絲毫不覺得難受或者氣悶，墨隨無奈，隻能用下巴蹭蹭黑聚流的肩膀：“師兄不是也找到了師父的轉世輪回嗎？聚流，到時候再去找我吧。”

    “那怎麽能一樣？”黑聚流將他摟得略微緊了一些，“我是不知道師兄是怎麽把師父帶回來的，可是從你過了兩千歲開始，我就在找輪回之後，依舊讓人保持本性法子了。可是一直到現在……你若入輪回，我就要不回你了。”

    作為一條成龍的蛇妖，他不在意來生的墨隨到底是人是畜，是草木是螻蟻，如今的他有靠山、有修為，怎麽任性都成。但那時候的墨隨即便同名同姓，怎麽還可能是今生的愛人呢？

    “你不知道現在我多後悔，師兄飛升前，我竟然沒找到機會去問他。當初眼界實在是太狹窄，總想著五千年的歲月漫長無邊，大概和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同了，到如今才知道五千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聚流，既然魂魄相同，那怎麽能說輪回後的我不是我呢？你……嘶！”墨隨的嘴唇被咬了一口，黑聚流這一口可是絲毫也沒有憐惜，疼的墨隨倒吸一口涼氣。

    “說這話你也不虧心。這些年你我遊曆，你也見多了好人變壞，壞人變好的事情吧？一人一生中都尚且如此，更何況輪回轉生。一入輪回神智全消，隻餘因果。魂魄本質雖在，但後天影響頗多。甚至我都想過等你輪回了，找個村子把你放進去，讓你將今生過往在經曆一遍，但知識你少年時的那些疾苦，就足夠讓人滿含怨憤，走上歪路的。可你卻依舊真摯坦然，如皎皎皓月。”

    墨隨哆嗦了一下，因為黑聚流那形容：“你最近幾年……”歎一口氣，墨隨覺得還是不說了吧，畢竟也不是沒說過，結果也沒把這條蛇說好，“我們回滔城去看看如何？”

    “嗯？”

    “我突然想回去看看了。”

    “好，都聽你的。”

    回到滔城，一個模糊的紅袍魔修在腦海中閃過。當年那人給他設下的封印，自他天劫化龍之後，就已經恢複。那人離開後不久，就出了大量凡人搜山的事，想來這事和他有關。黑聚流卻早已經無所謂了，甚至說起來這魔修還是幫了他們的。況且事到如今這麽多年了，芸懷東洲幾經變動，正魔相爭，身死道消的正魔妖不知凡幾，曾經也算一方勢力的鬼修現在都再無消息了。現在想起來，也隻是覺得，那人是唯一可能和過去有些聯係的人罷了。

    ***

    他倆一路向滔城去，半路上遇到了一個小波折，還遇見了正要回荊岑。荊岑表示天劫將至，願意試著帶走墨隨。他倆雖感謝，但多少心裏都明白這大概還是無用。

    若是能將墨隨帶走，那黑聚流的天劫早就來了，可是他的修為這些年死活無法增長，就是不能渡劫。可不是因為他的修為不夠，而是天意弄人了。說到底，還是渾天道體怕是到了仙界，也依舊是逆天。且他到了天劫，就算本身是凡人，但通過兩界壁障，也會讓他自然成就半仙之體，壽數暴漲，可體質卻不變，甚至作為半個仙人可能還會有增強。

    墨隨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和他安安穩穩的長相廝守？可不是因為他們情真意切感動旁人，是因為他們背後有個廣嵐仙門庇護。所以他們這些年找到好東西第一時間送回宗門，路上遇到宗門弟子必然出手幫助，宗門若有急事召集也必然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還送過不少心性不錯的苗子回宗門。可是仙界不同，他們廣嵐仙門根基淺，就算已經有不少師門長輩過去了，可畢竟才五千年，積累太少。

    墨隨這樣的體質真是過去了，他比任何仙丹法寶都要有利於修行，到了仙界還不是得大亂。

    因此，甚至黑聚流原來就一直沒想讓墨隨去仙界，就怕到時候護不住他。現在會想到讓旁人帶他飛升，也是墨隨陽壽將盡了，結果幾經試驗也不成功。他在失望之餘，卻也有安心。答應了荊岑，因為荊岑打定了主意。現在的黑聚流隻想給墨隨增壽，如果還是不成……其實黑聚流已經下定了決心，墨隨殞命之日，也是他自爆龍丹之時。到時候，他倆就一起魂飛魄散，化為最初飄散於天地間……

    一路到了曾經的滔城，滄海桑田，滔城幾經變遷，已經從一座邊境小城變成了一國國都，國名薑國都城名承英。曾經記憶中的那座城市，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蹤影。至於當初青柳村的所在地，倒還是一座山村，名葛家村。隻是葛家村的南邊早沒有了座座高山，反而有一座座達官顯貴的宅邸，甚至還有皇室的行宮，聽說是因為那附近有溫泉。

    “還以為能回到山洞裏看看。”墨隨有些失望，他也知道世事多變，可以為至少那山還能在，卻沒想這裏已經隻剩下一片平原，真的是麵目全非了。

    “你若想看，那還不容易？”

    “別！世人生活不易，何必去打擾。”墨隨自然是知道他的打算，手指頭動動自然就平地變深山了，“陪我進城逛逛吧。”

    “好，聽你的。”黑聚流帶著墨隨直接落在鬧市中，中未來去的凡人卻依舊如常，半點未曾發覺頭上落下一個人來。

    承英既然是國都，自然還算繁華，不過薑國是小國，這點繁華也不算什麽。其實墨隨對滔城根本就沒什麽感情，畢竟總共沒到過滔城幾趟，生身之地的青柳村就跟別提了，和曾經那條大黑蛇的山洞才是他的故鄉，可是如今，故鄉沒了。隻有這座勉強是和滔城在一個地方的城市還在這裏，多多少少有了些移情的作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