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後，自己都楞了一下，但不是因為這動作代表的失禮和輕佻，而是因為……太順手了。

    直到關問己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天鋒才後知後覺的鬆開了手。

    “孤失禮了。”狐王陛下也覺得怪怪的，道歉之後，匆忙離開了。

    狐王在發呆，在發呆，還在發呆。不過在其他狐狸們看來，他們的陛下是在沉思，在沉思，依舊在沉思。

    “又出什麽事了？外邊借住不走的妖怪們又鬧騰了？還是又有哪個不長眼調戲了陛下？”

    “沒聽說啊，最近一直挺平靜的，況且陛下也就前些日子外出去了哲勒山大福地，剛回來的時候也沒事，今天突然就這樣了。”

    狐狸們就算想禿了毛大概也不會知道，這次不是他們的陛下被調戲了，是他們的陛下調戲了別人。

    話說，狐王雖然年歲不小了，但是直到現在還是童子狐狸一枚，因為……看他那張臉再想想他高傲的性子就知道，無論男女，無論人還是妖，他能看得上誰啊？後來碰上一個能和他並駕齊驅的盧玳，但就算不說盧玳早就心有所屬，這兩隻也仿佛總是差了點什麽，朋友兄弟的火花不少，愛情的火花就是點不著。

    不過，修道的本來就對傳宗接代沒什麽要求，碧樂丘狐王又並非是一脈單傳，天鋒還有許多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兄妹，還在世的叔叔嬸娘也有不少。所以碧樂丘的狐狸們雖然也有點憂心自家大王的單身，可這種關心更多的是出於關心，希望能有一個身影陪伴在天鋒身邊，說一些旁人無法說的話，為他們的王鬆弛緊繃的背脊和肩膀。

    就在狐狸們的擔心就快傳到碧樂丘小福地之外，以至於靠著碧樂丘生存的其他妖怪們也開始擔心的時候，狐王終於想明白了。

    他當時的那種感覺，是因為……好感。

    雖然隻是極為細微的如同飛煙一點的好感，但那確實沒錯。至於這點好感是怎麽產生的？大概是一種同病相憐？雖然容貌差了不少，但天鋒確實在關問己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可能生而為人的自己。

    果然是人！狐王陛下在心裏罵著，即使現在他的人修好友越來越多，此刻還對一個人動了從來都沒有動過的心，可是他的習慣還是從來都沒有改變。他把那些人歸類為人裏的異類，人裏的禽獸，他們不是人。

    ——所以說，狐王陛下最後看上的也隻會是“自己”，不會是別人嗎？

    雖然這點好感確實是太過微不足道，但是天鋒還是決定去追求一下關問己，因為他覺得錯過這個，或許他這輩子再也別想遇見第二個可能讓他動心的了。

    ***

    幼狐苑的某處涼亭

    關問己的麵前放著靈果、靈茶、靈酒，皆非凡品，還有最不凡的狐王天鋒一隻。

    話說，這已經是連續第三天了。從那次莫名其妙的別捏了下巴之後，隔天狐王陛下就親！自！端著這些東西來找他。當然除了吃喝之外，還有些禮物。

    頭一天的禮物是一件做成狐狸形態的哨子法器：“吹響此哨，人不聞其聲，唯有狐族可聽。”

    天鋒陛下當時那眼神不像是送禮的，反而像是凡人的監斬官，一副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的架勢。盯得關問己背後發涼，話說收下這個表示狐族友好的哨子也沒什麽，但是……為什麽這哨子的口是狐狸的腦袋啊？也即是說，要吹哨子，就像是親吻那狐狸的嘴巴，不過想想，不從狐狸的嘴巴吹氣，難道要從狐狸的屁股吹嗎？

    關問己看看那個出氣孔，下意識的想，這要是換成人形的……算了，還是別想了，那畫麵太美。

    第二天送的是一件披風，但問題是，這是白狐毛的。關問己當時嚇了一跳，狐王送自己狐狸皮……哎？隻是狐毛，不是皮？

    原來就算是靈狐也會掉毛，不過不是凡間狐狸那樣按照四季掉。他們是每五百年到八百年有一個脫毛期，舊的毛毛掉光，長出新的更加光亮耀眼的皮毛。不過掉下來的毛也是好東西，靈狐們就將掉下來的毛和其他獵取來的妖獸毛皮煉製到一塊，這樣的毛皮，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根據不同的妖獸皮革，不同的狐狸，各自還有不同的效果。

    天鋒送給關問己的披風，旁的不說，單說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馨香，關問己總覺得和狐王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類似，但又不同。這味道更加柔和一些。關問己最近和幼狐們在一起，本來就散去了不少的陰霾，如今在這香味的熏染下，關問己更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清明。

    他知道此物不凡，要交還給天鋒。不過他一開口，天鋒的臉頓時比第一日還要黑，大概就算是天雷提前落下來，他的臉色也就這樣了。無奈之下，關問己隻能把這燙手的禮物收下了。

    可是昨天收下狐狸毛披風，關問己已經覺得不對了，他原本想著無論如何今天也要找個人（狐狸？）旁敲側擊的問一下，可是昨天天鋒坐到臨近子時才走，今天卯時不到，他就來了。

    “陛下……”關問己拿出一個極為精致的木盒，裏邊放的就是狐毛披風。

    “看看可合適？”天鋒拿著東西直接放在了關問己端著的木盒上——話說狐王送東西都是沒包裝的，就這麽很敞亮的送，放披風的木盒還是關問己自己弄的。

    關問己看著放在自己手上的東西，頓時隻覺得一股火氣直衝頭頂，大概都已經都衝出去了。因為，這乃是一套褻衣！

    “陛下，你到底是何意！？”關問己脾氣再怎麽好，再怎麽對狐王心懷感激，現在也炸毛了。

    “我想要你做我道侶。”狐王依舊沉穩如昔，實際上他心裏卻在暗道不妙，關問己這樣子，看來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送這些東西代表著什麽意思啊。

    話說妖修求道侶，依舊保持著自己妖的本性，送食物，送法寶，以此來表示自己的強大和對伴侶的重視程度。天鋒稍微“文雅”一些，於是才鬆了狐哨和披風，那哨子的音大多數狐狸也是聽不見的，若是關問己吹響，隻有天鋒能聽見。至於披風，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比得上狐王自己的毛更貴重？對，那是他脫的毛，自己弄的皮子，至於為什麽毛是銀色的不是金色的？天鋒也不清楚，因為從他身上掉下來就這樣了。

    至於那兩天的黑臉？那不是黑……那是緊張和天鋒死也不會承認的羞澀。

    其實昨天天鋒還在奇怪，披風都收了，為何關問己還一點請他進屋的意思都沒有？所以今天才送褻aa衣，表示的意思是：我都這麽喜歡你了，你還不知道嗎？

    結果人家果然不知道。

    大晴天被雷劈了是什麽樣，是關問己現在這樣的。

    “陛下是何意？”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我……我在求娶你。”這輩子“求”這個字沒從天鋒嘴巴裏說出來過幾次，所以現在他說得有點磕磕絆絆的，不過吐字發音絕對的清晰。

    “啪！”關問己把盒子連同褻aa衣都放在石桌上了，可是張開嘴他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因為天鋒此時看向他的眼神，就和一隻做了錯事的小狐狸看著他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澄澈無染……

    狐王看著他，也隻是看著他這個人而已，要的不是一個特殊體質的爐鼎，要的一個道侶……突然間，衝天的火氣就降了下去，更多的是哭笑不得，這才認識多長時間？怎麽狐王就會對他起了結為道侶的心思呢？

    “蒙陛下錯愛，可在下並無意與旁人結為道侶。”

    天鋒眨了眨眼，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麽正式的追求一個道侶，結果被拒絕得好幹脆啊。不過，現在天鋒對關問己談不上什麽用情至深，所以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也還沒到傷痛的那個層次。關問己拒絕，那狐王也不會窮追猛打。

    “既如此，是孤唐突了。”天鋒說，站起來便要離開。

    “陛下……”關問己捧著盒子追上，天鋒搖了搖頭。他送出去的東西，無論如何珍貴，怎麽能再收回來呢？

    沒辦法，關問己也意識到，自己若是非要天鋒收回，那可真要成仇了。隻能將盒子，還有……那套褻aa衣，放進了自己儲物袋裏。並且塞到了最底下。現階段，關問己這輩子都不打算再看到這些東西了。

    關問己本以為經過此事之後，天鋒不會再見他，畢竟太尷尬了。但沒想到的是，時隔一個月天鋒就再次來了。

    不過這次，天鋒是特地來請教的。

    如今，哲勒山大福地遭變故，川雲仙宗可以說是傷了根本，一二品的宗門沒什麽反應，三品以下的宗門明裏暗裏的已經開始了各種動作，有的目的在於繼續打壓川雲仙宗，甚至存了將之蠶食的心思；有的盯在了川雲仙宗衰落後勢必會收縮勢力，從而空出的地盤上；有的正在努力和盧玳接觸，打著大福地的主意；還有的，將心思動到了碧樂丘來。

    就算曾經並肩作戰對抗魔劫，可是魔修敗退之後，碧樂丘依舊沒能得到幾個值得信任的盟友。

    天鋒也明白這大概和他高傲的性格有關，身為妖修又如此傲慢，人修的宗門自然敬而遠之。但他寧願這樣，至少好的壞的都離得遠遠的。所以才會有人以為，現在川雲仙宗敗落，碧樂丘的“靠山”倒了，他們可以來找狐狸精這裏打秋風了。這些人卻忽略了，實際上碧樂丘從沒將誰當做什麽靠山，甚至碧樂丘曾經是芸懷東洲所有妖修的靠山，以一己之力對抗幾乎整個大陸上的正道宗門。

    天鋒見都沒見，直接讓狐衛幾爪子拍走了。狐王這麽做也並非莽撞自大，來找麻煩的都是不上不下，又沒有眼色的小宗門。這些家夥習慣了欺善怕惡，讓他們知道碧樂丘不善，就不敢再有什麽想法了。

    可是這次出了意外，那些人被打走之後，每隔兩天，就有摩瑈仙宗虎陽老仙求見。虎陽老仙身邊帶著的，恰好有之前被打走的幾位。對方雖然是客客氣氣的“求見”，但也是來者不善。

    天鋒倒是並不畏懼任何一個老仙，就算對方背靠一品宗門，他也不需要另外的誰教給他如何做一個領袖。他就是突然想知道，麵對這樣的情況，關問己會怎麽做。

    天鋒的來意，讓關問己意外之餘，竟然還有了那麽一點興奮的感覺。他畢竟曾經手握權力，心情也漸漸開朗，本性也逐漸回歸。

    “虎陽老仙？”

    “正是，不過此人我並未聽說過，不過他身上摩瑈仙宗的玉牌是真的，想來是新近結嬰的。”

    “該是如此，因為我也未曾聽聞如此名號的老仙。剛結嬰就跑來碧樂丘？”關問己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初生牛犢不怕……狐啊。”

    不隻是對於如此的形容，還是對關問己的笑，天鋒此時也笑了，極為滿意的那種：“不如，關道友與我一同去見見這頭小牛？”

    和小狐狸們在一起平靜開懷，但是麵對天鋒的提議，關問己還是心動了。看他猶豫，天鋒也不催促，隻是在一邊安安穩穩的喝茶。

    半晌，關問己長歎一聲。他歎的是自己，果然離群索居，不問世事不是他的性格，或者說周旋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中，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這段時間在幼狐苑的生活，更像是一段假期，隨著晦暗的淡去，他已經躍躍欲試的想要恢複“工作”了。雖然，那個讓他工作的地方早就已經消失了。

    “我既為人修，是否方便？”

    天鋒笑看他：“你是人又如何？我碧樂丘可不像你們人那樣有爛七八糟的門戶之見。”

    ——用“人”來罵人的天鋒陛下，你這麽說的時候真的是認真的嗎？

    ***

    虎陽老仙被接引入了碧樂丘大福地萬狐宮，沒什麽大場麵，就是兩個狐衛帶他和他的跟班們一路禦風而已。這讓虎陽老仙毫不遮掩的麵現不滿，不過，在看到狐王之後，虎陽老仙眼前一亮，剛才的不滿都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

    而關問己和天鋒卻同時在心裏皺了一下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