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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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黎明》的編劇許程芳是國內知名劇作家,早期作品以家庭倫理劇居多,這部民國諜戰戲的本子是她力求自我突破之作。創作過程中,她並未數典忘祖,而是將己之所長融入劇本,在驚險刺激的無間道劇情中加入許多主角日常生活的片段,充分展現了舊時上海平民真實的生活風貌。
本著對這部劇的重視,許程芳在昨天開機時便進到劇組探班。常青對編劇沒太多印象,隻記得對方是個樣貌普普、沉默寡言的中年婦女。在片場,許程芳隻是安靜坐在角落裏看他們拍戲,像個隱形人,對拍攝不置一詞。當時她沒看幾場戲便匆匆離去,劇組的人對此也不甚在意。
沒想到,這位阿姨來片場兜了一圈,回去就攢出場令人苦笑不得的戲來。
演員為藝術獻身,真空上陣過的不計其數,露個屁股蛋子其實真不算什麽。常青身材勁瘦修長,臀部卻渾圓緊翹,他身上那點肉似乎都長在腚上了。也不知是不是這對臀/瓣太過撩/人,關於常青的傳聞從來就沒離開過“屁股”二字,導致常青一聽到這詞就發怵。
導演見陸晉鬆麵色不虞,便起了誤會,以為常青對此有所忌諱,怕劇組拿來當話題炒作,不大願意拍。他連忙解釋道:“我是看這個情節能更好表現李勝廣與廖梓君之間的手足情誼,就答應下來了。之前的劇本裏對兩人關係著墨太少,廖梓君被害那場戲出來的時候可能會顯得突兀,加了這段整體劇情會流暢許多。”
方正崢拍拍陸晉鬆的肩膀,神情越發慈祥:“常青啊,不要有心裏負擔,咱們這都是為了把戲拍好,你說是不是?”
陸晉鬆想看看常青對此作何反應,可現在這番情形之下,他實在不方便轉頭。花瓶演員的屁股露不露,還要看影帝的意思,若是被人瞧見則不可避免會被傳閑話。陸晉鬆並不太在意這些,他在業界的地位已經牢固,再多流言蜚語也無法將他拉下高台,而常青這條已經被醜聞拍暈在岸上的魚,恐怕經不起再一次的流言打擊。
最後,陸晉鬆還是決定自己拿主意。
“我沒關係,都聽導演您安排。”考慮到自己現在不再是腕兒,而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按理說應該沒資格與導演討價還價,陸晉鬆便替常青答應下來。
他此時麵色尷尬當然不是因為忌諱,隻是單純不習慣被人碰觸那裏,尤其這人還是穿到自己身體裏的常青,那感覺就像是自己摸上常青的屁/股,光想想就膈應。
常青自然是想拒絕導演的要求,可他現在的身份是影帝陸晉鬆,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人,哪有立場替自己求情,隻得啞巴吃黃連。他頗具阿q精神地自我催眠,反正開拍時要趴在那兒的不是他,而是陸影帝,他就當那屁/股不是自己的好了。
兩人雖然各懷心事,麵上卻都沒有異議,這場戲就這麽稀裏糊塗被敲定下來。
為了防止走光,陸晉鬆回到化妝間往重點部位貼了塊膠布。常青則一直皺著眉頭背台詞,絲毫不敢怠慢。劇組將拍攝設備轉移至一間臥房內,一切準備就緒,方正崢衝全劇組發號施令:“劇組的女同誌們,咱們都出去回避回避,等這場戲拍完再進來,可不許扒門邊兒偷看,更不許拿出手機拍照!”
在場的幾位女性同胞聽了這話,紛紛捂嘴竊笑。
一位老資格的化妝師不禁調侃道:“不就是兩團肉麽,誰沒有似的,咱還不惜的看呢。姐妹們,走!”
女人們嘻嘻哈哈離開房間,屋內的兩名演員卻仍不減尷尬。
坐在場邊休息的顧老頭捋捋自己的假胡子,砸吧下嘴:“現在拍電視劇真是不一樣了,這要擱著過去,肯定得被說成是耍流氓。”
在一片攝影器材的包圍之中,陸晉鬆趴在房內唯一的一張單人床上,常青則坐在床沿,懷裏抱著劇務遞來的道具急救箱。為了擺脫窘境,兩人努力集中精神讓自己盡快融入角色。
方正崢舉起對講機:“預備——開始!”
隔著褲子,李勝廣一掌拍在廖梓君受傷的屁/股上,不耐煩地催促道:“褲子脫了,給你上藥。”
傷處再遭蹂/躪,廖梓君疼得呲牙咧嘴。他揮開李勝廣的手,扭過頭,憤恨地瞪著他,眼裏簡直要噴出火來,可惜他那對好看的桃花眼太不爭氣,眼底湧起的朦朧水色將那吃人氣勢生生去了半截:“用不著你假好心,要不是你跑去告狀,我哪會挨阿爺打!”
“小家敗氣,你還不是總打我小報告,這下曉得厲害了挖?”李勝廣幸災樂禍地搓了一把廖梓君烏黑的後腦勺,揉亂了那頭柔軟的發。
廖梓君將腦袋埋進枕頭,不吭聲了。李勝廣看他吃癟的可憐模樣,玩心更盛,又在他腚上來了一下子:“爽氣些,大爺伺候你擦藥,向你賠罪好伐。”
“哎喲——”廖梓君又是一聲痛呼,他抬起頭來,斜睨著李勝廣,“那你倒是輕著點!”
“曉得曉得,勿要牽絲攀藤牛皮糖。”李勝廣是個急性子,伸手就要去扒廖梓君的褲頭。
廖梓君拍開對方的手,不再扭捏,自己幹脆利落地解開皮帶將褲子一退,趴回床上。兩人打小穿著一條褲子長大,沒什麽好顧忌的。
此時的攝像角度頗有些講頭。一台攝像機架於常青身後,通過鏡頭,人們隻能看到陸晉鬆起伏的身軀與一小截支楞在外的皮帶,重點部位則完全被常青的身體擋住。另兩台攝像機被固定在床頭,一台對著常青的側臉拍特寫,另一台則從陸晉鬆正麵拍過去,陸晉鬆趴下時,這台攝像機隱約能拍到暴露在外的臀/尖,等陸晉鬆一抬頭,那部分就被腦袋當了去。翹/臀在鏡頭中時隱時現,一下下撩撥著人心。
導演一直專心盯著監視器,看到這兒,他卻毫無征兆喊了聲停。
常青忐忑地回頭,看向方正崢,懷疑是不是自己哪個表情動作沒有做到位。陸晉鬆也是一臉迷茫,不管情況怎樣,他先把褲子提了回去。
導演將一位衣著前衛時尚的年輕人招過來,說:“去給他上層腮紅,顏色重點兒。這也太白了,哪像挨過打的。”
這年輕人其實隻是一名實習中的化妝助理,化妝師們早已為了避嫌躲出去,現場隻剩他一人堅守崗位。年輕人平常也就幫人整理個頭發,遞個工具什麽的,何曾擔此重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興奮地回了句“得令”,便夾著化妝箱小跑至兩人身邊。
陸晉鬆頗為無奈,又沒法衝導演發火,不情不願地再次剝下褲頭。常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兒放,他整顆心都掛在自己的腚上,忍不住就想低頭去看,自己的物事自然自己最心疼。
隻見年輕人從化妝盒的小格子裏掏出一瓶液體腮紅,那瓶身看起來和指甲油一般模樣。他旋開瓶蓋,將刷頭在瓶口處來回扛了一杠,接著小心翼翼輕點於兩片臀/瓣之上,就像麵點師傅在給剛出爐的大白饅頭點紅點兒。
被刷頭刺得不舒服,陸晉鬆條件反射地輕輕扭動,肉也跟著微顫。
年輕人十分敬業,對這種妨礙自己工作的行為深惡痛絕,他嚴肅地提醒陸影帝:“忍著點,別亂動!”
這畫麵實在太美,常青都有些不忍看了,連忙扭開臉,用手背堵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嗤笑。陸晉鬆一記眼刀飛過去,常青便自覺端回影帝專屬的高冷姿態。
哪知陸晉鬆的噩夢還並未結束,那化妝師又抽出把黑柄山羊毛刷,將那幾顆紅點打著圈暈開,兩塊暄騰的大白饅頭漸漸染成了血饅頭。刷頭上的毛柔中有韌,刮在身上,癢在心裏。
陸晉鬆咬牙堅持,時間似乎被無限抻長,每一秒都是酷刑。
大功告成後,年輕人收拾起家夥事,美滋滋地瞄了自己的傑作最後一眼,屁顛顛跑回導演身邊。方正崢對那妝效還算滿意,拍拍大腿,宣布拍攝重新開始。
李勝廣從急救裏找出一瓶跌打酒,粗手粗腳地將藥酒倒在掌心,塗抹在廖梓君身上。廖梓君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嘴唇咬得青白一片。
李勝廣手下動作溫柔,嘴上卻毫不留情:“你再這麽作下去,早晚穿崩。弱得連黃口小兒都鬥不過,非要跑去逞英雄。”
廖梓君將頭扭向牆壁一側,自顧自生起悶氣。李勝廣麵無表情望著他腦頂的發旋兒,手下停止了動作:“以後我再不管你好不啦?勿動氣。”
聽了這話,廖梓君倍感意外,猛地轉過頭,眨巴著大眼睛疑惑地看向李勝廣。
此時,李勝廣眼裏泛出水色,他急忙抬手胡亂抹了兩把,繼續說:“上海快要撐不住了,我爹說過幾日就去投奔老家的親戚,這邊的買賣都要轉出去。”
“……啊。”後腦勺像是挨了一悶棍,廖梓君腦子嗡嗡的,一時說不上話來,兩人平日裏吵歸吵鬧歸鬧,可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能再見不到這冤家。
陸晉鬆回頭的一刹那,被常青眼中的點點淚光所感染,本就水色一片的雙眼又蒙上層霧,他不好意思地轉過頭,重新將腦袋埋在枕頭裏,讓內裏柔軟的棉絮吸收掉自己的淚水。
“為啥現在才講。”陸晉鬆聲音低弱顫抖,似乎一碰就會泄出嗚咽——這不是演技,是從心底帶出的酸楚。
陸晉鬆有自信,除了編劇以外,沒人會比他更了解李勝廣的精神世界。在他眼裏,李勝廣就像枚煮熟的雞蛋,外麵裹著層看似打不穿敲不碎的厚殼,內裏藏著的卻是柔軟、純粹、熱騰騰的一顆心。這樣的李勝廣在無意中泄露出脆弱,令本就性子軟糯的廖梓君再也偽裝不起堅強。
也許是靈魂互換的緣故,陸晉鬆與常青此刻似乎能夠心靈相通。無奈、不舍、氣憤與哀傷,各種苦澀滋味在兩人心中流轉交融,蔓延至全身,兩人錯開的眼神中彌漫著同樣的傷痛。
其實導演與編劇並未在這場新加的戲中安排李勝廣的哭戲,這一切都是常青的即興發揮,又或者說是他感情積累到頂峰的宣泄。常青強烈的感情影響到陸晉鬆,兩人之間產生的奇妙化學反應感染到身邊的每一名工作人員,也令方正崢產生濃厚的興趣。
副導演在方正崢耳邊悄聲問道:“老方,不喊停嗎?他們已經脫離劇本了。”
方正崢看得正投入,不耐煩地揮揮手,跟趕蒼蠅似的,眼睛始終沒離開監視器。
一般來講,演員在拍攝過程中胡亂填詞改戲的行為會令導演與編劇極度反感,可如果改編的方式能令角色得到升華,他們便不會出聲阻止,反而樂享其成。
此時的方正崢早已將劇本甩在一旁,對兩人接下來的表現拭目以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