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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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總喜歡問一個問題,我該選擇愛我的人,還是我愛的人?
常青此刻也麵臨著相似的難題,他該選擇適合他的角色,還是他感興趣的角色?
看到角色描述後噴湧而出的興奮感漸漸退去,常青不得不直麵現實問題,這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試鏡機會,過了這村可不一定還有這店,如果因為自己的任性錯失良機,他到時一定會追悔莫及,也會令方正崢失望不已。
就像方正崢說的,客觀來講,法醫這個人物最適合他,而他更想去嚐試的角色卻與本人形象大相徑庭,如果應征這一角色,與他人相比便已經輸在起跑線上。
左思右想,常青腦仁兒都要裂開了,卻仍然不知該如何取舍。這是一場無休止的拉鋸戰,常青的大腦最終敗下陣來,腦內一個聲音有氣無力地建議道:問問陸影帝唄,你不是有他手機號碼。
對了,之前在醫院時陸晉鬆給他打過電話,現在應該還能找到那條通話記錄。常青取過手機,按著日期一搜,陸晉鬆的手機號便出現在眼前,常青的拇指移動到通話鍵上方,搖頭晃腦了半天就是不和屏幕來那最後一下親密接觸。
陸影帝可是“千麵小生”,從社會精英到街邊乞丐,各種角色信手拈來,想演什麽角色便適合什麽角色,肯定沒考慮過這種問題,問他也沒用。
常青似乎能想象出,這通電話撥出去後,他會受到男神怎樣的揶揄,還是別沒事閑得送上去找罵了,更何況,陸晉鬆看到陌生號碼應該也不會理會。
常青的思路又習慣性地奔上悲觀的荊棘路,就在他想打退堂鼓的時候,拇指卻傲嬌地碰了下通話鍵,手機裏傳出“嘟——嘟——”的聲音,電話被撥通了。
常青暗道糟糕,想結束通話,在他掛斷手機的前一刻,這通電話被人接了起來。
“喂,什麽事?”
陸晉鬆問的是“什麽事”,不是“你是誰”,這麽說,他存了自己的手機號?一想到自己還是翻了通話記錄才找到的號碼,常青很想大喊一句“草民該死”。
“你在忙嗎?不忙的話,想請教你個問題。”
“說。”
常青覺得自己恐怕是出現了幻聽,他分明從一個“說”字裏聽出幾分愉悅。他本想問關於角色的問題,話到嘴邊卻改變了主意:“陸影帝,如果讓你選擇和一個人談戀愛,你是選擇愛你的還是你愛的人?”
對方沉默了,常青隻能從話筒中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你喝酒了?”
常青滿頭黑線:“沒有,清醒得很。”
“我會選擇和相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不存在這個選項呢,隻能在之前那兩個裏麵選。”
“這不可能。”
陸晉鬆的聲音裏透著無可置疑的自信,常青無奈,果然不管換成什麽問題,陸晉鬆的答案都如出一轍。
“你到底怎麽回事,打電話就為了問這個?你不知道影帝的每分每秒都是很珍貴的麽?下次再因為這這種破事……”
常青受不了陸晉鬆的碎碎念,打斷他道:“其實是因為試鏡的事。”
常青將心裏的糾結與疑惑向陸晉鬆和盤托出。陸晉鬆思考片刻,說道:“如果你覺得這角色非你莫屬,就去爭取,沒這個信心就在家呆著,少出去丟方導的人。”
常青從男神的話中自動提煉出有效信息,將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修飾”過濾得幹淨:“我隻是很想嚐試,這個角色已經在我腦子裏活過來了,身上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囂著想將他表現出來。”
陸晉鬆道:“那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對方的話像是為他注入一針強心劑,常青不再舉棋不定,他傻笑幾聲,和陸晉鬆說:“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建議。”
陸晉鬆死鴨子嘴硬:“什麽建議?在家呆著別丟人?”
常青哭笑不得:“陸影帝,咱們能不能好好說話?”
兩人又隨便扯了幾句便收了線。常青按照資料上所給出的郵箱地址向劇組發去一封郵件,將自己試鏡時的角色意向提交上去。第二天,常青收到對方答複,劇組告知常青試鏡的地點與時間。
試鏡前一天,常青去敲室友的房門。對方是名小有名氣的造型師,由於職業需要,他對自己的衣著造型格外上心。為了顯示對時尚的忠誠,即使室外酷暑難當,此人前額依舊蓋著厚實的齊劉海。
造型師是個有些娘氣的純0,平日裏最愛勾搭肌肉男,遇上像常青這樣眉清目秀的,就像動物園裏的雄孔雀見到衣著鮮豔的遊客,一定要抖開華麗的尾巴與之一爭高低。
聽到門外的人是常青,造型師大喊一聲“等會兒”,緊接著屋內傳來一陣吵雜的響動,常青不知對方在忙些什麽,隻能幹等在門外。
房門終於開了,造型師像剛剛與人打過一架似的,氣息尚未平穩。他上身穿一件紮眼的豹紋襯衣,扣子開得很低,露出大片鎖骨,下麵是那條萬年不變的黑色皮褲,將兩隻細如麻杆的腿包得緊實。此時常青上著跨欄背心,下著及膝的寬鬆中褲,這樣他都嫌不夠涼快,看到對方囧囧有神的造型,常青打心眼兒裏替他感到熱。
“找我什麽事?”造型師半倚在門框上,審視著常青毫無美感的造型,默默在心中比了個v字。
嗬,這一局他穩操勝券。
對方表情千變萬化,常青放棄去探究其中有何深意:“能教教我怎麽化妝麽?”
造型師警惕地問道:“做什麽用?”
“明天試鏡時也許能用上,我隻想學個樣子。”
造型師鬆了口氣,他剛才還以為常青終於開竅,準備捯飭自己。警報解除,造型師放寬了心也打開了話匣子:“你進來,聽我和你慢慢說。化妝可是門高深的學問,女人化妝的曆史要追溯到上古時代……”
常青被對方抓住胳膊扥進魔窟。一涉及專業領域的話題,造型師便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常青則聽得雲裏來霧裏去,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在網上找些視頻來學了。幸好造型師除了話多以外,還算是個稱職的老師,手把手教會常青各種化妝技法。常青對此感激不盡,一個勁兒保證角色拿下之後會請對方吃飯。
試鏡當天,空氣中充滿濕熱的潮氣,悶得人喘不過氣來,怕是要下雨。常青騎著淘來的古董二八自行車,一路吱呀作響奔赴試鏡地點。
劇組為了舉行試鏡活動特意在寫字樓裏租下一間小型會議室,會議室外靠牆碼放著一排椅子,演員便是在這裏等候試鏡。常青先跑去門口報道登記,工作人員看了眼登記表上的信息,又看了看常青,滿臉疑惑:“您填錯試鏡角色了吧?現在改還來得及。”
常青目光如炬:“沒填錯,就是這個。”
常青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編號,在走廊上尋了處空位置坐下。由於選角是按不同角色在不同時段進行,此時在走廊上等候的演員們全是常青的競爭對手。他們中多是生來一副惡人相,清秀俊美的常青夾雜在一群或豹頭環眼或鼠目獐頭的反派演員之中,看起來就像誤入狼群的羊羔。
常青在門外等候了近一個小時,終於聽到工作人員叫到自己的編號。
他深吸一口氣,走進會議室。會議室基本被清空,隻餘下供評審人員使用的桌椅,房間一角架著一台dv,用於記錄應征者們的表現。
評審人員一共有三位,從左到右依次是監製、導演與編劇,都是劇組的核心成員。坐在中央的導演高銘看上去十分年輕,像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工科男,常青剛一進門他便皺起眉頭,心道這位是來砸場子的麽,雖然劇組資金不夠富裕,卻還沒慘到隨便從街上拽來個人就能開演的地步。
走到場中央正對導演的位置,常青停下腳步,向評委席微鞠一躬。
導演高銘再次向常青確認:“你這次想應征的角色是申浩?”
常青道:“是的,我有信心演好。”
申浩是這部刑偵劇中的反派之一,他並非常駐角色,隻在其中一則單元故事中出現,他的身份很有意思——一個有異裝癖的黑/道大哥。劇組對演員外貌的要求是麵目醜陋,氣場強大,為的是增加角色異裝癖暴露後的戲劇效果,而站在高銘眼前的這位年輕演員卻與這兩個詞語完全搭不上邊兒。
高銘對常青的表演沒報太大希望,準備走個過場就叫下一名演員進來,他對常青說:“來一段申浩教訓手下的戲,台詞任意發揮,除了椅子不能借助任何道具。”
常青點點頭,從房間角落裏搬起把椅子走回來,因為心裏多少有些緊張,常青中途還脫了一次手,三位評審看到他笨手笨腳的模樣邊笑邊搖頭。
這演員是方正崢找來給他們逗樂的吧。
常青似乎已經習慣自己拍戲時的狀況不斷,這次臉都不紅了,由著幾位笑去。他坐到椅子上,抬眼問高銘:“請問我可以開始表演了嗎?”
高銘示意他隨時可以開始。常青放心閉起眼睛,等他再次睜眼,雙目中隻剩下一片肅殺。常青原本後背挺直端坐於三人麵前,此時卻慢慢向後靠去,像是坐進柔軟的沙發。他緩緩抬起一條腿,就在評委席以為他是想要翹起二郎腿的時候,常青卻猛地踹向腳前的那片空地,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似的。
踹了一腳似乎還不夠解氣,常青哐哐哐又是幾腳,動作一下比著一下地凶狠,椅子隨著他的動作幅度在地麵上摩擦晃動,發出一聲聲哀鳴。
常青停下動作,長出一口氣,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嘴角隱隱抽動,似笑非哭。
常青忽然探下身,在空氣中抓了一把,就像此刻正有人跪在他麵前,他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將人拉到眼前:“曹伯,申某是你一手帶大的,我一直視你為再生父母。沒想到啊……在背後捅我那一刀的竟會是你。”
常青的眼神冷得能將人凍成冰碴,怒火藏於那沒有過多起伏的調子中,像把無形的尖刀直刺對方胸膛。那張優雅地開合著的薄唇,仿佛隨時會撲上去咬穿對方的頸動脈,令人不寒而栗。
常青將對方推開,又再次仰靠在椅背上,他來回搓動著手指上並不存在的戒指,右手小指略微翹起,看上去有些女性化,與那一身暴戾之氣極不相符。
“曹伯,殺你要遭天譴,我不動手,刀子給你,割下右手,我放你條生路。”
常青說話時,直楞楞望著遠方,沒再看地下那人一眼,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心死還是本就無情。
“演完了,各位老師。”表演一結束,常青又恢複成平日裏良善可欺的模樣。
高銘皺起眉頭,左右看了看其他兩位評審,兩人皆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讓高銘自己拿主意。
高銘將手裏的圓珠筆往紙上戳了戳,之後拋到一邊,他雙手合十頂在下顎:“再演一段吧,讓我們看看申浩是怎樣將自己扮成女人的,老規矩,不能借助道具。”
第一段表演未能獲得隻字片語的評價,常青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演砸了還是演好了。
他現在隻能將希望寄托於第二段表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