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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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光朦朧,萬籟俱寂。
常青邊研讀《心窗》的劇本,邊揮舞著蒲扇驅趕突破紗窗堵截向他襲來的花斑毒蚊子。
即使是人氣處於巔峰狀態的那段時期,常青也從未接到過電影角色的邀約。所謂隔行如隔山,電視劇與電影之間同樣豎著一道難以突破的厚重壁壘。能登上電影舞台的演員,通常既要擁有廣泛群眾基礎和公司的鼎力支持,還要具備精湛的演技與一張適合大熒幕的臉。當然,也不排除有財大氣粗者橫行於世,或是在大片中擔任無足輕重的角色,或是在些院線一日遊的小片子裏擔當主角。
以當年正旗的水準,將常青塞進電影劇組著實有些難度,即使塞進去了也是得不償失。
電影與電視劇不同。電視劇基本靠大段台詞與複雜劇情撐起整部作品,而電影則是情節、鏡頭、色調和音響等多種藝術元素的集成物。與多則五六十集的冗長裹腳布相比,電影的節奏要更為緊湊,每一幀都具有特殊的意義。電影的敘事風格也更為簡潔,台詞比電視劇裏精煉許多,基本沒有廢話,句句皆為精華,對演員台詞功力的要求更為嚴格。
常青知道,為了拿到理想角色,他仍需下一番苦功夫。
席子旭善於運用畫麵細節與光影變換表達人物內心的情感與衝突,在他的作品中,人物間的對話反而沒那麽重要。這次常青拿到的劇本,台詞不過寥寥數十頁,還不到一個小時,他便將劇情從頭至尾捋過一遍。
故事中的兩兄弟馮東與馮西年齡僅相差一年,女主角何麗萍與弟弟馮西同歲,三人出生於同一個大雜院裏,兩家住對門,關係處的一直不錯。
身體健全的馮東就像從東方升起的一輪暖陽,性格開朗活潑,每天都精神奕奕,身上有用不完的勁兒,腦子裏是層出不窮的鬼點子。馮西卻因為兒時患過急症而留下眼疾,性格陰鬱,一直活在自卑當中,如同西沉的落日,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兩兄弟從小形影不離,馮東從不嫌棄弟弟有殘疾,對他照顧有加,弟弟也對哥哥充滿依賴。從音樂到文學,兄弟倆的喜好極為相似,連喜歡的女孩兒都是同一個——鄰居家那個總紮著兩個麻花辮子的何麗萍。
何麗萍喜歡與兩兄弟一起玩耍,三人最常見的相處模式便是何麗萍與馮東吵得不可開交,而馮西在一旁默默聽著,不時低頭笑兩聲。當年尚且年幼的他們,以為這樣平靜美好的時光會伴隨三人終生,然而隨著歲月流逝,逐漸成長的不僅是身高與體重,還有三人埋藏於心底的*。
高考後假日裏的某一天,何麗萍在胡同口對馮東的那番告白被追出來的馮西聽到,三人之間一直以來的平衡就此被徹底打破,馮東與馮西的關係也是第一次出現裂痕。
認為自己被其他兩人拋下的馮西歇斯底裏地質問何麗萍,如果他也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何麗萍會不會也喜歡上他。得到否定答複的馮西衝動之下離家出走,而焦急跑去尋他的馮東則被疾馳而過的卡車撞倒,當場死亡。
馮東曾簽下過一份協議書,如果他比弟弟先一步離開人世,便將自己的眼角膜贈與對方。
悔不當初的馮西為了能讓馮東的生命得以延續,便接受了馮東的捐贈。馮西自此重見光明,與伴隨他十餘載的純黑世界徹底告別,他也終於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兒長得是何樣子。
朝夕相處之下,馮西漸漸發現,何麗萍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馮西分不清那雙飽含深情的雙眸所注視著的,究竟是他,還是兩人心上那道漸漸潰爛的傷口——馮西。
常青鬆開鼠標,仰靠在椅背上,對於出演哪個角色的問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常青給席子旭發去短信:我想飾演弟弟馮西。
席子旭很快回複他:另外一位演員的想法與你不謀而合,期待你們兩周後的表現。
這結果在常青的預料之中,他並不感到驚訝,他隻是納悶,為什麽席導就是不告訴他,即將與他演對手戲的演員到底是誰。
城市另一端,某酒店高層的豪華客房內,懸於屋頂中央的華美燈飾剛剛見證了一場令人臉紅心跳的激烈性/愛。
經曆過這場漫長的酷刑,喬岩癱在床上幾乎動彈不得,他雙腿大敞不住痙攣,眼睛哭得紅腫,目光直愣愣釘在天花板上。身材精壯的施刑者,此刻正好整以暇坐在床沿,整理自己略微淩亂的額發,不慌不忙地將扯鬆的領帶重新係好。與上了床便被剝成白斬雞的喬岩不同,此人始終穿戴整齊、無懈可擊,哪裏看得出是將床上之人折騰地死去活來的罪魁禍首。
男人回過身,向喬岩伸出手。
喬岩條件反射抬手護住腦袋,從沙啞的喉嚨裏擠出一句哀求:“明天還要拍戲,別打臉。”
男人哼笑一聲,冰冷的聲音像條滑膩的毒蛇,蜿蜒滑過喬岩的脊背,鑽進耳朵,激起他一身雞皮疙瘩。手被強行掰開,喬岩趕緊閉起雙眼,任命地等待著對方即將砸下來的拳頭。然而想象中的暴力行為並未發生,對方隻是拍拍他的臉蛋,便將手撤回去。
沒想到這次會被輕易放過,喬岩狐疑地睜開眼瞧他,對方似乎難得有個好心情:“沒想到你還真能被席子旭看上,做得不錯,沒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喬岩嚐試著挺動腰杆,鑽心的疼痛令他放棄起身的念頭:“還不是因為我和常青長得像,既然要演兄弟,自然是相貌相近些好。”
男人又笑了,喬岩分辨不出對方究竟是高興還是氣憤:“算他走運,碰上個軟硬不吃的主兒肯用他。你不是一直想贏?這次機會來了,別搞砸,我拭目以待。”
喬岩心髒陡然一緊,雙手不自覺抓住身下被單:“席子旭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心裏絕對是偏向常青的,我感覺的出來。跟他搶角色,可能比較難。”
男人對喬岩的推托之詞置若罔聞,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囑咐道:“拿下男一號,聽話。”
“……知道了。”喬岩撇開頭,不情不願地應下來,被這人惹出一肚子火他也不敢撒,打碎了牙也隻能往肚裏咽。
得到令人滿意的答複,男人起身走去洗手間,離開喬岩的視野範圍。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能獲得片刻喘息,喬岩咬著牙,心裏默默將對方的五親六眷挨個問候一遍。
要說喬岩討厭常青,這確實不假。既生瑜何生亮,在他的認知裏,當初星途上的不順,有一半歸咎於與他類型相同的常青。可要認真算起來,他與對方還真沒什麽深仇大恨,站在個人立場上,他完全沒必要像條瘋狗似的咬住對方不放,處處與之針鋒相對。
屁大點事就將人恨得牙癢癢,成天不幹正事變著花樣給人下套的,那是在拍電視劇。
現如今常青混得淒慘,對他的事業完全構不成威脅,喬岩已然對這結果十分滿意。可惜事與願違,老天偏偏讓他攤上個喪心病狂的金主,令他逃不開這些是是非非。
當初喬岩想的開,既然下定決心在娛樂圈裏紮根,這身體便是武器、是工具、是籌碼。他待價而沽,終得“良人”垂青。對方的能力與財力毋庸置疑,喬岩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屁顛顛送上門寬衣解帶,任人折騰。
可沒過多久,喬岩就後悔上了這條賊船。
他跟了這男人有一年多,從沒搞懂過對方奇怪的行為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種深意。他最初以為對方是想玩玩小明星,可比起做/愛,那人顯然更喜歡對他拳腳相加。等他發現此人對常青的異常關注後,他便猜測自己是被人當做了替身。若是這人因為得不到常青而包養他,他也就認了,橫豎兩人各取所需,不談感情。
可人家存的顯然不是這類心思。這人對常青沒愛,恨也不像。真恨他,找幾個人將他綁走,拉去沒人的地方揍個半死不就結了,搞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這一年多來,他好處沒撈到多少,如今連單純拍戲的日子也一去不複返。為了討金主歡心,他還得想方設法給人穿小鞋,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
喬岩歎口氣,伸長胳膊在床頭櫃上劃拉,他記得對方留下過一盒香煙,正好來一根解解乏。摸了幾下,喬岩沒找到煙盒,倒是碰到個冰涼涼的金屬製品——好像是塊手表。
估摸著對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喬岩便壯起膽子將表拿過來,翻來覆去研究一番。實心的不鏽鋼表帶頗有些分量,表麵細小的劃痕縱橫交錯,這表看上去有些年頭。
腕表是身份的象征,成功人士為了彰顯自己的品味與地位,對此更是挑剔至極,幾百萬的手表幾乎成為富豪標配,不甚稀奇。然而他手裏的這塊表,怎麽看都頂多值個一兩萬,還沒有他手腕上戴的那塊名貴,與那人的身份極不匹配。
正當喬岩攥著手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衛生間的門開了。聽到響動,喬岩趕緊將表放回原處,老老實實躺在床上裝死。
他閉起眼睛,心裏琢磨著,這表會有什麽特別之處,能讓那男人一直佩戴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