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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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子旭的目光裏透著精明算計,陸晉鬆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怕了他不成,便問道:“你想怎麽賭?”
將屋裏的其他工作人員暫時支了出去,席子旭拿已經關閉多時的對講機磕了磕下巴:“如果拍攝過程中,你被他倆發現了,就算你輸。我的下部影片若是找上你,可不許推辭。”
“要是讓我演黃花大閨女那類的恕難從命,其他隨意。”陸晉鬆覺得這條件沒什麽,就是忍不住想揶揄對方兩句。
席子旭邊笑邊咳,取來冒著熱乎氣兒的茶缸子飲上一口,繼續說:“你敢演,我也得敢拍啊,你這是成天盼著我轉型拍喜劇呢?”
“我是盼著你早日金盆洗手。”陸晉鬆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如果我贏了有什麽好處?”
他現在對席子旭並無所求,不信對方能提出什麽吸引人的條件。
將茶缸重新放回桌上,席子旭故作高深地說:“在這部戲裏,常青與林緒有場床戲,還挺激烈的。”
陸晉鬆自然是知道,他之前都將劇本翻爛了。這老狐狸,又想什麽損招呢?
陸晉鬆戒備地盯著他,席子旭卻全然不在意,稀疏的眉毛湊成一塊兒堆兒,似是舉棋不定,十分懊惱:“我一直在掂量啊,該讓他們穿著衣服拍呢,還是真空上陣呢?我是覺得不穿比較好,但是這樣做廣電肯定不給過,這段要是被刪減,劇情就不連貫了。穿著吧,我又覺得缺了點什麽。而且我本就對國內市場不抱太大希望,主要目標還是能在國際電影節上拿獎,如此看來,還是讓他們脫了衣服拍吧。”
席子旭裝模作樣分析一番,最後抬眼瞅著陸晉鬆,問道:“你給我提提建議,到底是穿好呢還是不穿好呢?”
按陸晉鬆過去的想法,為了藝術獻身,拍戲時真空上陣又有何妨,往齷齪方麵想的都是心術不正,褻瀆演員這個職業。
可如今這事要安在常青身上……
“就他那沒幾兩肉的身材,拍出來也沒有美感,我建議還是讓演員穿著衣服。”陸晉鬆表情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跟兩人真在討論什麽高深的學術性問題似的。
陸晉鬆啊陸晉鬆,你假不假。
席子旭沒有當麵拆穿對方的心思,而是順著對方的思路,態度“真誠”地表達出自己的觀點:“美感不重要,我需要的是衝擊性。”
陸晉鬆算看出來了,席子旭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準備和他死磕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也懶得和席狐狸繼續耗,說道:“我贏了就讓他們穿著衣服,這麽說你滿意了?”
“那咱們就說定了,去換衣服吧。”席子旭笑得春風和煦,他原本就沒打算讓兩位真空上陣,保本兒的買賣不做白不做。
陸晉鬆剜了他一眼,朝門外走去,剛要過門檻,忽然聽到裏屋那人衝著對講機喊:“剛才的戲再來一遍!祝升你在把人撲倒之後,頭略微往左邊側一些,讓常青的臉再多露出來一點。”
陸晉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心中咒罵席子旭,這時候怎麽不心疼他那點金貴的膠片了?
剛才那場戲又重拍一遍之後,劇組才將主戰場從四合院內移至院外。
夾道狹窄逼仄,勉勉強強能塞下一個車身。美工們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一些碎磚灑在牆根,還就那些碎磚的擺放位置進行了一番激烈討論。
祝升與常青並排靠一側牆壁而立,常青手中握著一支中等粗細的榆樹枝,等待拍攝開始。
此時席子旭已經移駕室外,正和攝製組的工作人員討論拍攝方式:“一台攝影機俯拍,一台從拿著樹枝的手那裏向後拉,等整個人物入畫的時候停止。高速攝影機對準常青的臉,等自行車騎過去的時候取騎車人的側麵,盡量不要讓祝升進鏡頭……”
布置完畢後,席子旭最後瞟了眼巷子口的拐角,眼中滿是期待與興奮。
“!”
取景器上首先出現的是一隻粗糙但白淨的手,細看之下便會發現,指尖上布滿細小的傷口。手中淺褐色樹枝的末端被抵在牆壁上,隨著人的移動劃出一道略微起伏的水平白線。
鏡頭向後拉,兩塊巨大的“北京”字樣一左一右一前一後映入眼簾,在這之後出現的是馮東拽著馮西的袖子不緊不慢向前走的畫麵。
一位穿著藏藍色工人製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趕上走在前麵的兩兄弟,熱絡地與他倆打招呼:“東子,西子,出門兒啊,哪兒玩兒去?”
馮東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容如冬日裏的暖陽:“澡堂子,叔兒這是要上哪兒去?”
“去打瓶兒香油,今兒晚上吃餃子。”
男子似是有些著急,扔下句“回見”便加快腳程走遠了,很快消失在前方拐角處。與此同時,一人頭戴草帽,騎著輛鏽跡斑斑的二八自行車拐進窄道,迎麵衝兩兄弟騎過來。
騎車的男子身材高壯,皮膚黝黑,一身灰色褲褂,胸前係著條沾了些許黑色汙漬的白色圍裙。他將草帽壓得很低,五官看不大清晰,下巴上那圈淡青色的胡茬倒是挺顯眼。自行車後座上橫搭一長凳,上麵鋪著白布褡褳,裏麵鼓鼓囊囊塞得該是磨刀石一類的工具。車頭掛著一串鐵板,因為慣性而前後搖擺,發出的聲音清脆響亮。
與兩兄弟錯身而過的時候,男人朗聲喊道:“磨剪子來鏘菜刀——”
這人喊得中氣十足,聲音低沉沙啞,蘊含無盡滄桑。
馮西的注意力被這聲音吸引過去,他放緩了腳步。
高速攝影機拍攝下來的畫麵中,馮西緩緩轉過頭,撐大了雙眼,黝黑的眼仁裏卻空無一物。
“小心,前麵有碎磚頭。”馮東轉頭看他:“快著點兒啊,待會兒人多。”
“噢。”自行車駛出畫麵,馮西也轉回腦袋,跟緊馮東的腳步。
“cut!還不錯,幾位辛苦!”
席子旭頗為惋惜地搖了搖頭,陸晉鬆變聲這一招簡直絕了,連他這知曉內情的人都聽不出本聲來,更別提戲中兩位演員了。
陸晉鬆摘下草帽將它放進車筐,洋洋自得地劃著波浪線將車騎回席子旭身邊,翻身下車,動作幹淨利落。
他拍拍席子旭的肩膀,低聲說道:“講好了,穿著衣服拍。”
席子旭沒搭理他,衝常青和祝升招招手:“你倆過來一下。”
兩人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常青一眼認出那位將臉和手通通抹成古銅色的硬漢。他瞪圓了眼睛,吃驚地合不攏嘴,愣了吧唧朝陸晉鬆走去,將身邊之人落在身後。
走到陸晉鬆身邊,常青還是有些回不來神,對方是專程來探望自己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卻又迅速被打上癡人說夢的標簽。
“怎麽會是你,不摘帽子根本認不出來!什麽時候到的?電影呢?”常青的聲音中滿是驚訝,為了掩飾內心的激動,他半開玩笑地說,“大老板難道是來監督我工作的?”
陸晉鬆望了眼正往這邊走來的祝升,像是下定了決心,低頭看向常青,語氣平淡:“休息半天,過來看看你。剛來沒多久,就看了兩場戲。”
坦率的話語把常青打了個措手不及,他臉部瞬間充血,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常青很是擔憂,怕對方會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他不禁懷疑陸影帝是不是中邪了。
難道那石頭又發威了?快把他別扭毒舌的陸男神還回來!
就在常青的思路在不靠譜的道路上悶頭狂奔的時候,祝升悄無聲息地來到眾人麵前。
“晉鬆,來,我給你引薦引薦,這是祝升,本片的第二男主角,剛從美國回來。”席子旭當兩人是第一次見麵,殊不知他們早在盲校的時候就見過麵了,還一起上過許多堂課。
陸晉鬆收起心中的敵意,客氣一笑,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你好,戲演得不錯。”
祝升遲疑一下,回握住對方的手:“你好。”
鬆開手後,祝升的目光又不自覺飄向常青,那截粉撲撲的脖子像一記拳頭砸在胸口,心裏有些悶。
常青一顆心掛在陸影帝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祝升身上散發出的負麵電波,嘚嘚瑟瑟地問:“演得還不錯吧,席導都沒怎麽罵我。”
陸晉鬆知道常青的意思是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當年的自己要強,沒準還膽大如鬥地妄想著能長江後浪推前浪,將他這個前浪拍死在沙灘上。
常青自豪地翹起尾巴,陸晉鬆被他那小模樣逗樂了,抬手在他柔軟的發頂上揉了揉:“懂什麽叫驕兵必敗麽,他拍《痛愛》那年正趕上更年期,不能相提並論。”
席子旭笑眯了眼睛:“席某的更年期早就過了,你這叛逆期什麽時候能結束?”
有能說會道的席子旭在,場麵不算太冷,稱得上相談甚歡。從陸晉鬆加入拍攝之後,劇照師就沒閑著,一直舉著手中配置極高的單反相機對空降片場的陸影帝進行全方位多角度的跟蹤拍照,快門發出清脆的哢嚓聲不絕於耳。
他會這樣賣命拍照,也是經席子旭授權。陸晉鬆出於某個不足為外人道出的理由而隱瞞了常青自己探班的事,席子旭卻是早早和吳曉通過氣。比起單方麵被自己的前妻拉去炒作,這種雙贏的合作比較合席子旭的心意,所以他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下來,承諾將陸晉鬆與常青的高清照片傳給她一份。
席子旭拍戲,說好聽點叫精益求精,說難聽點就是追毛求疵太過拖拉。為了加快進度,給可憐兮兮的投資方省些錢,不要超出預算太多,幾人沒聊太久便各就各位準備重新開工。
席子旭已經舉起對講機,正要喊開始,一個帶著隱隱怒氣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這邊正在拍戲,暫時不能走,您繞個路或者等會兒再過行嗎?”
在場諸位——除了初來乍到的陸影帝外——對這把聲音都十分熟悉,說話的是劇組裏專門負責清場的工作人員。
“嘖,怎麽聽不懂人話呢……你們拍戲那院子還是我家的呢,主人來都不能進?我有朋友跟裏頭拍戲,您行行好讓我們進去看看成不成?”說話這人操著一口帶著痞氣的京片子。 娛樂圈之錯位星途:
祝升神情一動。
席子旭立馬反應過來,問祝升:“你朋友?”
祝升微微頷首:“抱歉,我去叫他們離開。”
席子旭大手一揮:“沒事,既然是你朋友就讓他們過來吧,多虧了他,我們才能找到這處理想的拍攝地,得給席某當麵表示感謝的機會。”
席子旭本就有些在意四合院的來曆,聽對方這意思,今天來得還不止一人,他對性格乖僻的祝升所結交的友人也產生了好奇心。
席子旭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探班的都趕到一塊兒了,今天這片場可是夠熱鬧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