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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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常青略有遲疑,克羅格不解道:“有什麽問題?”
常青趕緊搖搖頭:“什麽問題都沒有!”
常青這話說得胸有成竹,其實他心裏已經在哭爹喊娘,後悔來之前沒去雍和宮裏燒柱香。在此之前,常青已經熟讀原著,也做過一個月的體能與動作訓練,按理說比其他趕鴨子上架的應征者們有優勢。可他如今有傷在身,能不能吃得消空翻和飛踢這類高難度動作,常青心裏也沒譜。
常青不敢告訴克羅格腰傷的事,這位名導肯定不會允許一名筋骨脆弱的演員去飾演包攬全戲大部分打戲的角色。
無論結果如何,常青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幾人轉移陣地,離開平地而起的壯闊地宮,來到一塊隻鋪有綠色幕布的空曠場地。
威亞裝置是事前準備好的,看來經曆過考驗的不止常青一人。工作人員將黑色束帶纏繞在常青的腰以及雙腿之間,為了保證演員的人身安全,束帶被勒得死緊,常青的五髒六腑都快給擠出來了,大腿根也被磨得生疼,更別提舊傷未愈的腰根。
常青站在場地中央,身後吊了兩根極細的鋼絲,鋼絲另一端連接在吊臂和滑軌上,工作人員通過操作鋼絲移動來輔助演員完成動作。
他需要表演一段吳樂天勇鬥墓中血屍的情節。武術指導不在場,克羅格隨便幫他編了一段武打動作。血屍是由後期特效人員製作完成,常青現在隻能憑借想象與空氣對打。
此時,幾名無事可做的工作人員也跑來觀戰,充分體現中國人民愛紮堆兒湊熱鬧的傳統美德。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常青愈加緊張,數九寒天裏,腦門上竟然浮了一層細汗,急促的心跳聲大到從鼓膜內鑽出來。
克羅格始終沒有察覺常青的異樣,他拍了兩下手,大聲喊道:“sofar……”
常青努力忽略腰部的刺痛,繃起全身肌肉。
“!”
導演一聲令下,常青瞬時化作眼神銳利、麵如寒霜的精銳特.警,他左閃右避,快速向後退去,在兩具猙獰血屍的夾攻之下,他起腳踏上石壁,身體橫空,借衝力快速蹬了幾下,躲過血屍的襲擊,緊接著一個利索的後空翻,穩穩落地,繞到血屍背麵。他身輕如燕,靈巧如猿,飛起一腳踢翻其中一具血屍,之後迅速舉槍,利落地射殺另一具,整個過程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
“cut!”
克羅格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帶頭鼓起掌來,常青的動作精準到位,很有爆發力,節奏拿捏地分毫不差,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負責威亞的工作人員衝上來,幫常青解開束縛。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看到常青慘白的麵色,不禁有些擔心:“您沒事吧?”
常青死要牙關,硬撐著不讓自己彎下腰去:“我沒事,您別說出去。”
常青打碎牙也要往肚子裏吞的架勢,令工作人員都心生佩服,若不是常青腰軟腿軟搖搖欲墜,他真想拍著對方肩膀,說句:“哥們兒,是條漢子!”
別看演員人前風光無限,背後可沒少受罪,要不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名工作人員自入行起就一直負責吊威亞的工作,這活兒總體來講還是安全的,可夜路走多總會遇鬼,片場也不是沒出過事故。有因為鋼絲脫軌從高空墜落摔斷腿的,也有被鋒利的鋼絲刮破過眉骨破了相的,可又能怎樣呢,養好了傷還得繼續拍戲,繼續吊威亞,管你是恐高還是高血壓,誰讓你吃的是這行飯。
武戲過了還有文戲,常青不敢懈怠,憋著一口氣,跟隨克羅格的腳步來到下一處場景。
此時常青與祝升置身於一座破廟中,台上供奉著一座表情凶憤的銅製佛像,佛像上粘著蜘蛛網,積滿厚厚一層塵埃,被微弱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吳樂天與呂澤凡分別多年,見麵之前,呂澤凡在吳樂天心中還是個弱冠少年,而吳樂天在呂澤凡心中則是個乳臭未幹的小鬼。如今,昔日的少年成為心狠手辣的盜墓賊,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屁孩兒卻成長為身手了得的前任警.員,全然不見當年的影子。在這場戲裏,吳樂天與呂澤凡互相猜忌,互相試探,同時還要不著痕跡地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對於常青來說,他表麵上要裝出豪爽直率的模樣,與祝升對視時,眼神要幹淨清澈,似乎對他毫無保留,移開視線後,眼中又要迅速爬滿算計與思量。
怎樣把握好兩種眼神的切換,是這場戲的重點。
祝升靠在寺廟的破門上,雙臂抱於胸前,常青叉著腿蹲在他身邊,手裏掐著一根跟煙屁股。
他們身邊架著兩台高清攝影機,一台用於記錄演員麵部的細微表情,一台用於拍攝兩人的肢體動作。
一切準備就緒,克羅格再次喊出開始。
常青因為蹲下的動作而重心前傾,這個動作能稍稍緩解腰部的疼痛,他左手食指在土路上漫無目的地滑蹭著,出來的圖案完全是鬼畫符。
祝升抬腳輕踢他的屁股,詢問道:“待會兒要進下一座墓室了,怕不怕?”
常青低著頭,祝升此時看不到那對滴溜亂轉的眼珠子。
常青將煙頭扔在地上,猛然站起身,狠狠碾了腳煙頭,故作輕鬆地高聲應道:“有什麽可怕的,寶藏近在眼前,都到這時候了,怎麽能退縮。”
他重重靠上破門板子,破損嚴重的木門隨著他的動作咯吱作響。這動作看似魯莽,符合吳樂天偽裝出的性格。事實卻是,常青並不是演戲,而是真的沒站住,倒在門上了,剛才那句台詞也是硬扛著喊出來的。
祝升扭頭看他,眼中盡是激賞,同時也帶著打量:“好兄弟,夠膽。我一直很好奇,你得了那些錢後想怎麽花?”
“還能怎樣,做生意,買車買房娶漂亮媳婦唄。”常青答得毫不猶豫,答案仿佛已經深深植根於腦中。
常青垂下眼簾,眼中時而飽含痛苦,時而透著狠戾,他再次抬起頭時,那些複雜糾結的神情統統不見了,他像是個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一瞬不瞬盯著祝升,眼中除了好奇什麽都不剩:“那哥呢?我是個被警.隊開除的,扶不起的阿鬥。哥你可是拿鐵飯碗的公.務.員啊,待遇也挺好的,為啥非要來當刀頭舐血的亡命徒呢?”
祝升迎上對方探究的目光,沒有片刻的閃躲,像是在反複確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確實對他無所隱瞞。
無聲的對峙中,祝升突然輕笑出聲:“我厭倦朝九晚五的生活了,準確的說,我從來沒喜歡過,現在這樣的生活才適合我。”
常青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倒不這麽覺得。你又不像我,生生死死見得多了,這一路上死了那麽多人,你就從來沒害怕、沒動搖過?我還是希望哥能平平安安的,娶了老婆熱炕頭,過平實小日子。”
祝升移開目光,上前兩步,用鞋抹去常青留在地上的圖案:“盡人事,聽天命,他們命該如此,我有什麽好怕的。”
常青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滿是悲傷與憤怒,他用歡快的語調接茬道:“你說的對,這樣還能少個人與我們搶財寶。”
“cut!”
克羅格這次不置可否,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常青忍著鑽心的疼痛,麵無表情地回到他身旁,等待導演的下一步指示。
結果克羅格隻是告訴他:“回家等消息吧,我還要與我的團隊討論之後才能做決定。你們可以去換衣服了。”
離開克羅格的視線範圍後,常青如臨大赦,一直憋著的那股氣兒終於撒了出去,人也像是被抽掉筋骨一般,瞬間癱倒。
祝升眼疾手快,張開雙臂接住他下墜的身體,他一早就看出常青的不對頭,也明白他咬牙堅持的理由,所以選擇了冷眼旁觀。如今卸下偽裝,祝升在心疼的同時,也感到欣慰。
常青和上學時一樣,堅韌、上進、永不言敗。
祝升溫柔地鼓勵對方:“再忍忍,這裏人多,到化妝間再休息。”
常青咬著牙,點了點頭,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淚光在眼眶中不停打轉,就是死倔地不掉下來。
回到化妝間,常青被扶到椅子上休息,他趴在梳妝台上,拖著長聲抱怨道:“疼死了……差點把台詞都給忘了……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啊……”
祝升捂著嘴低頭竊笑。
常青瞟他一眼:“還笑,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因為要忍住疼痛,常青身上的肌肉一直繃得死緊,如今放鬆下來,便覺身上所有力氣都消失殆盡,他合起眼睛,像是熟睡一般靜靜養神。
他已經盡力了,沒什麽遺憾,一切都交給命運來判決吧。
換好衣服,祝升悄悄潛到常青身後,對方的背影瘦削單薄,祝升不由自主抬起手,直直朝暴露在空氣之中的那截頸項而去。
四下寂靜,祝升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人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就是本能地伸出手,可剛伸到一半,他又打了退堂鼓,骨節分明的大手沒有碰到常青分毫,隻在自己的亂發中揉了幾把。
常青忍著疼痛回到家,趴在床上唉唉直叫,陸影帝坐到他身旁,臉黑得如同包公,邊細心幫他檢查患處,邊換著花樣數落他:“死腦筋,出門不帶智商,真落下病根看你哪兒哭去!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做什麽演員?打戲可以讓替身上,用不著你去死拚!”
常青悶悶地說:“換你的話,你會用替身麽?”
“……”常青一句話就把陸晉鬆給堵了。
“我也不會。”常青掙紮地扭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真落下病根就找你哭,你可別不要我。”
陸晉鬆眼眶一熱,心裏又酸又甜,跟吃了塊陳皮梅似的,他抬手在常青腦袋上一下一下地捋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在常青的期許之下,陸晉鬆沉默半晌,終於從嘴裏蹦出來一句:
“傻瓜。”
電影開拍迫在眉睫,克羅格沒有猶豫很久,兩天後便將決定告訴常青——吳樂天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角色失而複得,常青興奮地跳起狐狸舞,卻被陸晉鬆一掌誑到床上,勒令他好好休息。
吳曉抓住機會,聯絡各大媒體,一時間,常青出演《詭墓》男三號的消息迅速占領各大網站與報刊的頭版頭條,祝升擔任幕後工作的消息也在同一時間被爆出,之前的不合傳言變為無稽之談,搶角色的消息也不攻自破。
祝升自照片事件後,也吸納了一大批粉絲,雖然規模與常青的粉絲團相比根本是螳臂當車,戰鬥力卻不容小視,一幫人如同喝了*湯的邪教徒,時不時去常青的地盤耀武揚威一番。
如今被打臉,這群孩子也跟著消停了。
老天開眼,打了雞血的常青粉絲團磨拳擦掌,正準備大舉反擊,常青卻在此時發出一條軟萌軟萌的勸和微博,撒嬌打滾各種賣萌,讓大家得饒人處且饒人,支持新戲比其他那些有的沒的更為重要。
粉絲們被常青小天使一樣的言行萌得不要不要的,決定跟隨偶像步調,做高素質、不掐架的好粉絲。既然常青與祝升是朋友,偶像的朋友的粉絲也是朋友,他們為人寬宏大度,不計前嫌,對方知錯就改便還是好同誌。 ㊣:㊣\\、//㊣
自此,這段時間以來甚囂塵上的角色之爭終於落下帷幕。
深夜,市中心的某處高級公寓裏,陶馨怡邊敷麵膜,邊講著手機。她被對方嚴詞警告,那男人的話語中處處透著鄙視與不耐,陶馨怡憋了一肚子火,卻不敢撒出去,也不敢皺眉頭。這麵膜大幾千一張,加了金箔的,不要太金貴,隨便動動都會讓效果打折扣。
男人訓斥道:“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讓狗仔跟蹤他,怎麽會有這麽多事?你是覺得他話題度還不夠高?”
陶馨怡小嘴微張,沒好氣地說:“我哪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克羅格一開始就沒太想用常青,我還把常青那些黑料告訴過他,誰知道那老頭會突然變卦。費那麽大勁把他請來,倒成了為他人做嫁衣,我心裏還慪呢……你怎麽了,這麽點小事也至於您老大動肝火?說起來,這次的事都賴那個叫祝升的!你最好還是想想怎麽把那家夥解決了,不然我替你代勞?”
“……那個人你不要動。”
嗯?
陶馨怡一挑眉,隨即悔恨不已,她的麵膜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