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交織的帷幕攔住揮灑的光束，從連片布縷間泄露出的陰影打在屋內深思的人臉上，渲染出幾絲深沉。

    金發青年的臉上是接近於慈悲的恍然，仿佛突然得知了某種顛覆性的真相。

    其實也確實是顛覆性的……

    “眾神……光明……哈，我到底都在幹什麽？”

    打卷的發絲落在臉上，德古神情複雜。

    忽然間，他得知了未來，好像故事裏傳奇英雄的經曆。一招回歸過去，改變未來，提早踩在眾多屍骨上榮登輝煌王座。

    “這一切看起來怎麽那麽可笑呢？”

    德古不知道故事中的英雄是怎麽克服自己死去後重生會過去的惶恐，他隻知道他現在怕的想死。

    很可笑，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到過去，改變未來，重拾新的人生了卻為什麽會那麽害怕嗎？這是要多懦弱的人才會在遇到這種好事的時候寧願去死？

    但隻有這種事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懷抱一腔怨憤回歸生者世界的死者究竟有多恐怖。

    德古怕的不是這詭異的重生，而是自己……

    他究竟要怎麽克製才能忍住把世界拖入深淵的衝動。

    靈魂都像是在尖叫，在嘶鳴，在催促他去做，快去做，讓那些在你痛苦死去的時候卻享受幸福的家夥感受到你一樣的痛苦。

    快去吧！被眾神豢養的小羊，在麵對屠夫的刀刃時就該瑟瑟發抖，哀嚎的落入地獄。

    在一個誰都不知道時候，萬眾矚目的天才一息間淪為詛咒人世的惡鬼。

    心髒突然不安的搏動起來，卡西歐若有所覺的抬起頭。其實就在剛剛他正好畫好了修改命運的魔法陣，隻是不知道效果怎樣。

    奮鬥了五年多，所有知識和心血都凝聚在剛剛使用過的魔法上。繪畫出的紋路，形狀，乃至於細小處的文字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查閱，拚寫，以至於終於印證了他的理念。

    修改命運，多少學者，魔法師追求的境界，如今讓他成功了嗎？

    美麗的臉上還有一絲木然，耗費極大力量才完成的魔法，等到真正使用後，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有一種心頭大石落地的輕鬆。

    頭腦發出一陣陣暈眩，他虛弱的扶住桌角，冷靜下來。

    “我現在還沒到倒下的時候，結果呢？我需要知道成功還是失敗……”

    他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間下的迷失，不穩的身影消失在剛剛展現出魔法極致奧秘的地室。

    應該被世人銘記，放入史冊，成為魔法大師，更可能被冠上聖者名頭的成績，在卡西歐眼裏一文不值。

    雖然不清楚自從確定他想要做的事後，那些本來算作奧秘的規則就會自動出現在腦海中，但他覺得有些事肯定超出了他的預料。

    命運從來都不好對付，卡西歐從不輕敵。

    過往的經曆讓他忽視了此時的詭異，他還記得那天突然出現的視線，滿含負麵情緒，修拜涅的靈魂因為那隱隱發作的黑暗而喜悅。

    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卡西歐腳下沒有一次耽誤就衝向德古的房間，就好像被規劃好了一樣。

    被某個悄悄注視許久的人，被某個嫉妒不堪，甚至以消滅純潔靈魂為樂的人，被某個墮落地獄，燃起憤恨之火的人。

    “還要一小會兒，我的父，我的主，你所期待的靈魂就要墮落為我所有，你……生氣了嗎？”

    白衣白發的男人悄然出現在卡西歐走過的回廊，手裏拿著一把銀色鑲嵌著昂貴金色寶石的十字架。

    豔紅的唇執著落下一抹輕吻，那顆碩大的寶石好似光明神的眼睛，散發著淡淡神性，灼傷了那兩瓣嬌嫩的唇肉。

    手指觸碰著傷口，不大的地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男人合上冰冷的血色眼瞳，幸福的呢喃著無人知曉的童謠。

    卡西歐還不知道德古的變化，但心中不安的攪動讓他像是吃了壞東西一樣，很想找個地方吐一吐，這種感覺像極了自己的另一邊被人惡意處置。

    不明的情緒開始讓冷漠的臉上出現動搖，他抿著唇衝向德古房間，轟的一聲推開門，所看見的便是黑了一半頭發的德古，連臉上錯愕驚懼的身軀都落在眼底。

    卡西歐挑挑唇，終於在發現自己舉動很傻之前勾起一條笑紋，他隱忍著語氣裏的不甘，盡量緩和語氣。

    “怎麽了，這副樣子看到我，讓你很羞恥嗎？”

    反手合上大門，他幾步走到沉默的兄長麵前蹲下，抬手輕撫他的臉，那張憂鬱深刻與自己長的一樣的麵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能夠清晰分辨出兩人的不同。

    半麵邪肆傲慢的惡魔眼瞳，半麵痛苦哀傷的天使麵容。

    我的哥哥，是我的貪心做錯了嗎？如果信奉光明是你的救贖，那讓你順著原本命運而走，與邪惡戰鬥而亡是不是才是最好結局。

    “對不起……”平生第一次，卡西歐覺得自己錯了。

    德古正痛苦自己此時的模樣被弟弟看到，無論那一世他都把孿生弟弟看的極重，而原本他也以為自家得理不饒人的小弟會狠狠嘲笑他，然後帶他離開，卻沒想到會聽到這句道歉。

    其實……他以為即使是死，卡西歐也不會對任何人表達歉意。

    身為他的哥哥還不知道嗎？

    卡西歐他啊……其實沒有感情。

    小時候胡鬧也好，長大後找他麻煩也好，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望著那雙布滿虛假情緒來掩飾眼眸深處冷漠的藍色眼睛，他表現的都很正常。

    可實際上德古很擔心，擔心那名對情緒懵懂無知，卻敏銳的學會掩飾的孩子。

    這麽脆弱的弟弟，誰來替他保護他啊！

    而現在，正撫摸他的臉，輕聲對他說著抱歉的孩子，那雙印象中的眼睛是什麽時候開始染上情緒的光彩的？

    開合的雙唇是對我的擔心嗎？

    德古現在聽不到卡西歐的話，他的靈魂像是被放到另一個層麵上，隻能木然呆滯的看著卡西歐的動作。

    感覺好久沒有如此細致的觀察過弟弟了，瞧，那頭金發已經長到腰間被銀環束上了，看，瘦小的身體也已經變的修長挺拔了，哦，還那雙眼睛……

    你學會愛了啊……

    相同靈魂不約而同的欣慰道。

    卡西歐不知道德古的眼神為什麽會出現那麽多複雜含義，他正在試圖阻止規則對德古的抹殺。

    在他終於放開心扉，懇求原諒他的傲慢的那刻，一直穩而不動的規則立時對德古下達消除指令，健壯的肢體開始崩毀，像是幹燥老化的岩石，一碰就掉下一地白灰。

    “德古！醒醒德古，不要被規則控製住，活過來，我讓你活過來，哥哥！！”

    親眼看著自己的血親在眼前崩毀的感覺是什麽？卡西歐可以回答，這不是第一次了。

    他想起來了，被名為過去的虛假記憶掩蓋的真正未來，真正勇者卡西歐經曆的過去。

    狂妄毀了他所有自以為是的同情，他才是罪魁禍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崩潰般的嘶喊著，痛啊！痛的像是靈魂被生生撕裂。

    他們是雙胞胎，是彼此的另一半，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而現在他失去了那一半……

    白衣男人欣慰的感歎，手中十字架不為他意誌的顫動，努力掙脫他的束縛。

    “不用掙紮了，冥河也無法拯救被規則親手毀滅的靈魂，現在你該做出選擇，是選擇其他人作為勇者，還是親自對付我，哦，我更期待是後一個。”

    血色眼底是仿佛沸騰的熔岩般熾烈的顏色，他不屑的低語著，“勇者也隻不過是人類，而我……卻是魔王。”

    隨手扔下那把掙紮不休的十字架，一腳踩上去，碾了個粉碎，毫不見剛剛的珍惜。

    “愛太廉價了，*才是真實。”

    *的足部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男人走到跪地不語的人麵前，他在笑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阻止他的腳步並且充滿自信。

    卡西歐神情沉默，連剛剛崩潰的慘狀都做不出來，無聲的接受起惡魔的誘惑。

    “修拜涅……”

    卡西歐眼睛動了動再度沉下神情。

    男人彎下腰伸手挑起他的下顎，望著那雙空洞的眼睛似乎看進最深處那個正在沉睡的靈魂。

    “這幅模樣真不適合你，還是黑發黑眼更順眼些。”

    回應他的是冰冷的空氣，男人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不打算找我報仇嗎？你靈魂表麵誕生的小家夥可是被我狠狠刷了一把。”

    “對了，所謂命運，隻不過是你和我指尖的玩具，你是誰，你是消失便可引發無數世界命運線崩毀的魔王，怎麽可能會被規則製約。”白衣男人撥開作為外殼的靈魂，深入到修拜涅沉眠的地方對著沉眠的王伸出手，“沒有人知道魔王正是掌管命運的神明，無數引導向毀滅的命運正是魔王本身，我這麽說了，你還不打算回來嗎？回歸我們之中。”

    異變產生的很突然，男人在感受到變化的瞬間便被凶蠻的力量瞬間絞碎在卡西歐的靈魂空間。

    世界的遙遠彼端，白發白羽，眸色血紅的尊貴王者放下手中碎掉的玩具，可惜的歎了口氣，“被發現了，那麽也隻能找下次機會了。”

    與王者所在殿堂的上方九重天上，金發金眸聖潔無比的神明垂下視線，潔白無瑕的指尖滑落一滴血珠。

    卡西歐空白了有十分鍾，或者二十分鍾，反正他醒來後便一直在揉頭。一旁歪頭看他的米迦勒，拉斐爾，加百列無辜的盯著不停抓頭，看狠勁像是要把腦袋抓下來一樣的勇者。

    “啊啊啊！！可惡，被耍啦！”卡西歐最後還是狠狠打了個響指，要是讓他知道是誰惡作劇把他扔回原本世界線，他一定會拔光他們的頭發，媽的，這真是太疼了。

    “請問你是怎麽了？”拉斐爾眼含探究的說道。

    卡西歐比了個中指，暴躁的說道：“你們的主和魔王拿我的精神空間開戰，他們竟然把我扔回到過去，來了一次不完全重生，你們知道嗎？我還看到我那可憐的哥哥被他們又整死了，這回直接死無全屍。”

    “淡定點，沒聽懂。”米迦勒拍拍不淡定的勇者。

    深吸一口氣，卡西歐才麵對三隻天使不同顏色的眼珠子解釋道：“在睡覺的這段時間，可能是你們的主為了讓我打起精神讓我來了一次重生，但很可惜重生之路在一開始便被一名魔王給扭曲了，我在恢複身為勇者的記憶過後就一路被魔王的計劃牽扯其中，成為了拉線木偶，以至於讓他陰謀得逞。”

    說道這裏卡西歐不高興的打了個響指，“可惡，要是回來的晚點，我就能抓住他本體，隻是絞碎一個分身太可惜了。”

    加百列說到底是神左側第一天使，稍稍了解光明神的作風，他安慰的說道：“幸好你隻是去過去旅遊了一圈，梅塔的時候可是直接被主送入地上，經曆無數劫難，最後還被釘了十字架。”

    “……你們天堂度假都這麽暴力的嗎？”

    “也不是啦！哈哈！！”米迦勒給了加百列一拳讓他閉嘴，然後掩飾的笑道：“其實福利還是很好的，九重天的景色都不同，偶爾願意還能去精靈界休息，隻有少數喜歡和人類親近的才跑下界，至於梅塔，那是因為他的特殊癖好。”

    卡西歐沉默。

    加百列沉默。

    拉斐爾沉默。

    看一串沉默的，米迦勒還是沒發現他的話裏有那點不對勁。

    拉斐爾拉拉翠毛，歎了口氣打起圓場，“所以說，你是在精神世界裏抓到了某隻魔王的影子，然後你的過去到底有什麽，會讓我主讓你特意進裏麵去走一圈。”

    卡西歐臉上露出古怪卻溫柔的笑容，手掌放到心口輕輕閉眼，感受著完整靈魂的溫暖。  [ban^fusheng]. 首發

    “這裏有個人在沉睡，他身處過去，卻到達不了我的未來。”

    拉斐爾眼神動動，若有所思。

    米迦勒倒是圍著卡西歐追問，卻總是被笑著打岔開來。

    加百列站在拉斐爾身後，壓低聲線：“是那件事？”

    拉斐爾有些意外到也點點頭，“就是那件。”

    加百列有些意外的看向在宇宙中打鬧也無比自然的兩隻，有意思的笑笑。

    “難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