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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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清朗,萬裏無雲,是個好天氣。
按照洛凰與周毓的約定,為了防止周佑發現她們不見後派人追緝,這個時候周佑應該已經在去往太廟祈福的路上了。
隊伍疾行了一夜,路上雖然顛簸,可馬車卻做的很舒服,並不讓人覺得累。
心情放鬆下來,洛凰睡得便也格外沉。
隊伍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休息,春語也早就出去,待洛凰醒來的時候,就見春語剛端了洗漱的東西過來。
春語的心情也是很好,洛凰一邊收拾著就聽她在一邊說:“小姐,剛才奴婢出去的時候又見到懷王了。在永安城的時候聽說他不太見人,性格也很冷淡,不過剛才看他到是很和善,隻是不知道怎的,奴婢看他總覺得有些熟悉……”
聞言,洛凰下意識地看著春語,見她說完就沒再多想以後,便也繼續保持安靜了。
明麵上,百裏熙此時本該快進入暘國國境了,所以後麵的路程都會很趕。
一路奔馳,就算有接觸,也不過是在休息時短暫的一會,百裏熙雖然表現的和善,可下意識地總會透出淡漠疏遠,春語也不是喜歡往人前湊熱鬧的人,所以,洛凰才吃定了,三天之內,有限的接觸,春語不會認出百裏熙就是洛溪。
趕路並非郊遊踏青,就算偶爾路過城鎮也不會停下來逛,隻能在馬車裏老老實實地呆著,無所事事別樣的清閑也會很悶的。
於是,在馬不停蹄地趕了一天路以後,洛凰也終於明白,為何百裏熙會跟自己打那麽一個無聊、幼稚的賭了。
馬都是好馬,雖然想不通在鄴國境內百裏熙是從哪裏弄來這些好馬,不過一日的光景,他們確實趕了不少路。
而在下午的時候,洛凰也終於等來了白錦瑜放飛來的信鴿。
這個信鴿是她和白錦瑜在永安城的時候就約定好的,與常見的信鴿不同,體型更小一些,感知也更敏銳,經過特殊訓練,隻要她帶著特製的香囊,信鴿就能準確將信件送達。
信鴿初闖入馬車中的時候,正落在春語的胳膊上,讓正打著瞌睡的春語受了一驚。
看著受驚的春語,下意識地要將信鴿趕出去,洛凰才是連忙阻止:“別動它,你不是還想知道白姑娘和陸遠的消息麽?要是讓它跑了,你可就真沒法知道了。”
聞言春語一怔,她直直看著又落在她膝蓋上的信鴿,很快了然道:“小姐,你是說,這個信鴿是白姑娘他們寄來的?可你昨天不是說什麽置之死地麽?奴婢還以為白姑娘他們已經……”
“平日讓你看了書要記住,置之死地而後生,你讀都讀了幾次還沒弄明白它的意思。”洛凰抓住信鴿笑道:“白姑娘她和陸遠隻是詐死,其實他們並沒有生命危險。”
春語有些地方卻是不解了:“可小姐你不是說,公主的確是派了殺手去追殺白姑娘他們麽?那些殺手難道會放過他們麽?”
“那些殺手下手自然是不留情,白姑娘他們的詐死也隻是假裝死在他們的手下,隻要蘇陌去得快,他們也沒時間去探究白姑娘他們是真死還是假死。隻要騙過了那些殺手,在周毓心中世上從此就沒有白錦瑜這人,她和陸遠也就能以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了。”
洛凰將手中的信卷看過後遞給春語,上麵正是白錦瑜的字跡。
而蘇陌這個武林世家子弟的武功也著實不凡,不僅及時趕到了,也擊退了那些殺手。
想起信上白錦瑜誤會蘇陌是她派去的一事,洛凰卻不由感歎,原來這世上的男子,並非個個都是為了權勢而不擇手段,至少蘇陌,他一心一意地隻想讓白錦瑜幸福,哪怕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對她的一腔深情。
早在蘇陌第一次出現在洛凰麵前,說他可以將陸遠帶出太子府時,他就曾要求洛凰為他保密。
他希望他為白錦瑜和陸遠所做的事情,他們永遠都不要知道。
對此,洛凰也曾不解問他:“你就當真甘願默默為她付出這麽多,而不讓她知道你對她的心意麽?”
當時的月色下,清輝明亮,正照著蘇陌白皙精致的眉眼,並無不甘,隻有柔情:“如果我想讓她知道,就不會在暗處看了她那麽多年了。我也沒有那麽無私隻要默默喜歡著她就好,隻是看多了她和陸遠在一起時的情形,我心裏很清楚,除了陸遠,她再也不會喜歡上其他男子。她是一個隻記住別人的好,不會記住別人壞的姑娘,如果讓她知道我為她做了那麽多,她會覺得愧疚覺得虧欠,所以,我寧願她什麽都不知道。”
而一切也真如蘇陌所願,從始至終,白錦瑜都不知道,這麽多年,曾經有一個男子默默喜歡她,守護了她那麽多年。
她不知道,蘇陌為了她離開了可以讓他肆意的江湖,進入了太子府;不知道,蘇陌為了她曾經多少次暗中攔下危險;不知道蘇陌為了她,不惜自己負傷也要救下為了跟她私奔而落入周毓手中的陸遠;不知道,當獲得了重新生活的機會遠走他鄉時,在暮色裏默默遠看著她離開的蘇陌,他的身影是多麽孤寂。
蘇陌那晚曾說:“待錦瑜和陸遠真的能幸福後,或許我會回到我的江湖,因為愛而不得真的很痛。”
洛凰想,或許在蘇陌回到江湖後,也能遇上一個跟他相愛一生的女子吧。
下午的陽光金燦燦的散落在前行的隊伍上。
透過一晃一晃的車簾,微微細縫間可以看見前方百裏熙的馬車。
洛凰突然想起,百裏熙那番異常正直的話裏說,他回來救自己,是因為覺得救出對他真心以待的自己比順利回到暘國還重要。
此時再想起他的那番話,洛凰心中卻是別樣的感動。
其實,偶爾正直的百裏熙,也是很可愛的。
隻是這樣的念頭,趕路的第三天中午就瞬間消散了。
打賭的前兩天,春語除了第一天覺得百裏熙好像在哪裏見過外,就再也沒有說過其他類似的話。
第三天,中午也已經過去了大半,春語依舊如常隻當百裏熙是暘國王爺。
而就在洛凰信誓旦旦,以為這一賭她贏定了的時候,就出現了下一幕。
超強度趕了快三天的路,下午的時候,再彪悍的馬也要休息一下。
百裏熙下了馬車後,便是悠哉悠哉地靠著一棵樹坐下,姿態風雅,讓離得他很近的春語不由多看了幾眼。
“春語,本王正想寫一封信給前方的隊伍,不知你可否幫本王磨墨麽?”
百裏熙笑得溫雅清和,春語自然笑嗬嗬地就過去了。
起初洛凰並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妥,隻是在百裏熙寫完了給範昀的信後,卻又說:“春語,你替本王磨墨,本王給你寫一首小詩如何?”
“好啊,春語多謝王爺。”
可是很快,洛凰發現自己就這樣被百裏熙坑了。
百裏熙:“哎,本王就不讀詩,一時竟記不起什麽了。不如春語你來說一首你最喜歡的,本王來寫如何?”
春語不喜歡讀書,往日看一些詩詞也不過是為了識字,可這些年來春語也的確有一首很是喜歡的,是昔日洛溪看了一個話本後一時興起寫的。
“暮鼓三聲,青絲綰作成白鬂……”
聽春語念起時,洛凰頓知不妙,“春語——”
她連忙起身衝過去,捂住春語的嘴巴:“春語,先別說話。”
“唔,唔……”春語瞪大了眼睛雖然很是不解,卻也還是乖乖點頭。
隻是卻也來不及。
悠然起身的百裏熙,噙著笑看眼洛凰,然後將寫好的詩遞給春語,潔白紙麵上,除了春語念出的兩句,還多了幾行。
“咦?!王爺,為什麽這首詩你會知道?”春語看一眼手中的詩然後看一眼百裏熙:“奴婢明明記得這是阿溪少爺寫的……而且,這最後一個字,阿溪少爺也喜歡提的很長……怎麽會這樣呢?”
在洛凰的怒目下,百裏熙玉顏上浮現出一種格外無辜微訝的神情道:“哎,春語,難道這幾天你不知道本王曾是……”
春語怔住,洛凰怒看著百裏熙心中暗罵無恥。
百裏熙繼續一臉的無辜,那一瞬神情與昔日洛溪竟有九成像。
“你你你……”春語驀然睜大了眼睛,又是驚喜又是驚疑輕聲問:“你是阿溪少爺?!”
百裏熙點頭:“哎,難怪這兩日春語你一直沒怎麽和本王說話,原來竟是沒認出本王來。不過本王如今和洛溪時的確很是不同,你沒認出來不怪你。”
春語依舊驚喜道:“難怪奴婢第一日就覺得眼熟,原來是阿溪少爺。難怪當初在秋風院時,小姐總不讓奴婢伺候阿溪少爺洗漱,原來阿溪少爺你變是長這樣的……小姐,你怎麽也沒告訴奴婢,阿溪少爺沒事,奴婢實在是太高興了。”
耍了無賴的百裏熙卻在旁邊一臉認同道:“嗯,怎麽可以瞞著春語呢。”
洛凰:“……”
無恥的家夥,難道忘記是誰說要打賭的麽?!
以前的時候春語就總站在阿溪那邊,如今看著兩人那麽高興,洛凰瞅著百裏熙也不拆穿他。
而在不遠處守衛的侍衛們,聽著自家王爺歡快的笑聲,卻紛紛驚詫——平素清冷的王爺這是怎麽了?什麽事情竟讓他笑的那麽開心。
這會的百裏熙在與春語敘舊,態度雖然也不會像做洛溪時那麽和善,可也不會像與洛凰重逢之初時那般高冷疏遠,相比之下,春語的待遇可比那時洛凰的待遇好多了。
無恥,實在是太無恥。
而無恥的某王爺趁著空當還不忘朝洛凰做口型,提醒她——願賭要服輸,記得十錠金。
洛凰想,耍賴還想要,當她那麽好欺麽?!
對此,百裏熙則是找到了洛凰,道:“你說本王耍賴?本王可沒跟春語說過一句,本王可能是洛溪的話。”
看著一點都不可愛了的百裏熙,洛凰抬眸望著他道:“難道你要寫詩給春語就不是刻意引導的麽?”
“哦,你說那首詩和那個字啊?”百裏熙更是探手無奈:“那就是偶然,難不成你覺得本王是早就知道春語會念那首詩麽?哎,阿凰,你想多了。再說你若是不攔著春語她不也一樣會全念出來麽?本王書寫的快,習慣的字當然寫的一樣。哦,說起來,當時你去攔著春語不讓她念完詩,你這刻意的打斷才是耍賴吧?”
聞言,洛凰不由默默看著他,這個家夥居然這麽顛倒黑白。
而最無恥的是,未了百裏熙還不忘補一記:“說起來,也多虧阿凰你攔著春語讓她將整首詩念完,否則她還真未必能這麽快發現本王就是洛溪。”
洛凰:“……”
不遠處,隊伍整齊待出發。
百裏熙從容闊步而去,俊顏上的笑容很是得瑟。
待洛凰回到馬車上時,春語還沉浸在歡喜中。
“小姐,為什麽阿溪少爺會變成暘國的懷王爺呢?”春語現在都還覺得腦袋裏亂哄哄的,很多事情她也是在剛才才反應過來:“難怪當初阿溪少爺麵色會那麽黑,小姐你是不是還會易容術啊?”
易容術那麽高深的東西洛凰還真不會,其實她也隻會將他的眉眼做簡單的遮掩,不曾想一黑一白之下,效果卻很是出乎意料。
而春語也依舊感歎著:“阿溪少爺很好,可現在的王爺也很好。小姐,懷王爺風度翩翩,溫雅有禮,真的人好又君子……”
聽著春語不言讚賞的話,洛凰唇角微抽,人好又君子……傻姑娘,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啊!
雖然那麽吐槽,但是洛凰也不得不承認,絕大多數時候,百裏熙他的確是一個清冷儒雅,風度有禮的人,若非見識過他的毒舌和無恥,當真會認為他就是一個如玉的翩翩君子。
一路的行程緊張,百裏熙的安排有條不紊,即使已經趕了多日,也並不讓人覺得疲倦。
而且,洛凰也發現,隨行的侍衛,在麵對百裏熙時,不僅是言聽計從,就連看向他的視線都帶著難掩的崇拜。
接下來的路程,很是順利,在經過幾日的日夜奔馳之後,他們也終於趕上了前方的隊伍。
臨到與隊伍的匯合的時候,百裏熙才是極嚴肅的與她道:“沒有回到暘國之前,你要想保命,就老實跟在本王身邊。”
那時洛凰才知曉,明麵上護送百裏熙回暘國的隊伍,並非真的一路無風無雨,暗地裏,他們已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暗殺。
越是接近暘國,一撥撥的暗殺就越是凶猛。
而讓洛凰不解的是,既然範昀所率領的暘國懷王回國的隊伍遭遇了這麽多次暗殺,難道就無一人發現,百裏熙這麽多日來並不在隊伍中麽?
對此,百裏熙遙望著暘國的方向,隻是笑而不語。
站在一旁的範昀,才是與洛凰道:“洛姑娘,其實老夫也並未刻意隱瞞王爺不在隊伍中的消息,來的那些殺手裏,的確有發現王爺不在,甚至也察覺出王爺是折回永安城去了,可隻是他們這樣認為又有何用,關鍵是派他們行刺的幕後之人不相信。”
明明已經知道百裏熙是往永安城去,卻不相信。
饒是春語也不由好奇問一句:“為什麽那麽幕後之人不相信?”
原本靜坐在一旁的百裏熙,不由低笑著朗聲道:“就算本王當著他們的麵往永安城而去,他們也隻會認定本王是另有算計,因為在他們看來皇位是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而本王這麽聰明的人又怎麽會舍棄皇位做出往永安城去的傻事呢。”
對於一些事情,有些人總是莫名的自信,堅定的以己度人,認為自己覬覦的也一定是別人想要的。
不錯,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誇下自己聰明……洛凰想吐槽,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步棋走的確實不錯,至少,在他們趕路的那些天,的確是沒有遇見一個刺客。
“原來我也是不信堂堂懷王殿下會做出那麽傻的事情,如今親而聽聞了才發現竟是真的。”
休息的帳外,有男子淺笑的聲音傳來,洛凰循聲看去時,就見一名長眉飛揚,唇角噙著一抹吊兒郎當笑容的年輕男子走進來。
察覺到洛凰的視線,年輕男子一雙桃花眼不由上挑,瞬間就到了她的麵前,問道:“你就是讓懷王折回永安城相救的人吧,沒想到居然是一名女子。”
“一笑,你怎麽會在這裏?”百裏熙將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拎到一旁,淡淡問道。
麵對百裏熙的冷漠,年輕男子笑得格外熱情,當即就要伸手去擁抱:“小臣當然是特意來迎接懷王你回……哎,我們這麽多年不見,懷王爺,你怎麽對我還是這麽冷淡呢?” [ban^fusheng]. 首發
想要擁抱百裏熙卻被避開,年輕男子看著落空的懷抱很是不滿,不由捧心佯作哀傷:“懷王,你實在太傷小臣的心了。嗚嗚……”
看著一個麵若冠玉的英氣男子如此幽怨的一幕,雖然年輕男子是個美人,這一幕也算養眼,可他淒淒切切的一句話,洛凰卻忍不住覺得一寒。
更看不下去的百裏熙毫不留情的踢他一腳,冷笑一聲道:“你若真是為了迎接本王而來,本王自然歡迎你。不過本王實在是太了解你了,你一定是又去找你那位莫姑娘,怕被簫大人訓斥,所以來拿本王做擋箭牌吧。”
被揭穿的年輕男子不樂意地看他一眼,搖一搖頭:“懷王,你知不知道人有時候太聰明是很不可愛的。”
不過年輕男子旋即卻是轉身看向洛凰,原本吊兒郎當的笑容頓時變得認真恭謹,卻是很認真地道:“這位姑娘,在下簫一笑,不知姑娘你可能見到過一名姓莫的姑娘?她很漂亮,是隻要一眼就讓人難以忘記的那種,她喜穿紅衣,鞭子用的也很厲害……”
“簫一笑,笑一笑。”對他突然的正直春語都忍不住喃喃:“小姐,他不是又在開玩笑吧。”
而簫一笑滿臉的認真,卻絲毫不像是開玩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