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見舊仆榮華起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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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謹親王等人一來,水姨娘就派人護送沈榮華離開了織錦閣。她乘坐的馬車到達福來客棧,山竹和蛇青才跟上來,水姨娘派來的人回去了,由她們陪她一起回蘆園。她們出城,走了十幾裏,在路邊的飯館吃午飯時,蟲六等人趕來了。

    蟲六等人繪聲繪色講述沈家女眷醜態百出的情景以及沈謙景自作聰明、又自討苦吃的蠢相,山竹和蛇青沒親眼目睹,都大呼遺憾。沈榮華還不能做到把自己和沈家人完全分割,聽他們說這些,她心裏並不暢快,反而很不舒服。她以疲累困倦為借口,隻聆聽,不開口,不時微笑點頭,也就掩飾過去了。

    聽說她走後,錢老鴇到底把沈老太太連罵帶損、氣得吐了血,而五皇子因為外祖母丟臉受辱,又被四皇子挖苦嘲諷,也嘔得吐了血,沈榮華心裏才舒服了。

    今天,沈慷鼓動沈家女眷對織錦閣發難自有一番算計,也是衝她來的。當然,她反製的招術也夠絕,沈家人及五皇子都丟盡了臉麵。這也表明她和他們已在廣庭大眾之下撕破了臉,她也不想再踏進沈家半步,除非有不得已的因由。

    沈老太太粗俗蠻橫,從來不把臉麵當回事,就是一個破落戶,而且有強悍的戰鬥力。從萬戶侯府的嫡出小姐到現在,她成了五皇子和兩位公主的祖母,這些年,她沒有一個閨閣密友。除了一些必須走動的親戚不得不來探望她,還有那些想巴結她或沈家的人,從沒有一位貴婦,哪怕是普通婦人跟她來往。

    她沒有交際的圈子,沒有一個能說心裏話的朋友,就象她住的院子裏沒有一棵草木一樣。自她們母女偷梁換柱事發,沈遜就再也沒進過她的房,這些年幾乎沒跟她說過話。楊氏被處死了,萬家丟盡了臉麵,她也沒得到男人半點憐愛,這些年自吞苦果。她就把自己禁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沒有活力與生機,整日死氣沉沉,已扭曲了她的性格。她除了折騰沈閣老的妾室和幾個兒媳婦,就是聽成堆的奉承話。到寺廟裏上香或是到街上逛逛,一年也能有一兩次。

    她太閑了,閑著無事可做的時候就罵人,什麽汙言穢語都罵得出口。主要是罵萬夫人、罵林氏、罵沈榮華,隻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她罵不出的。沈閣老在世時,她有所避諱,不敢高聲叫罵。現在,沈家唯她獨尊,她想怎麽罵就怎麽罵。

    強中更有強中手。

    沈老太太練了一輩子的罵人功夫,卻遭遇了強敵,被錢老鴇罵吐血了。她沒幫沈慷達到目的不說,還被人當成了笑料,這麽強烈的挫敗感不讓她更加變態才怪。這件事要是傳得天下皆知,縱使她身肥血旺,也要把滿身的血吐幹了。

    “五皇子不是說沈家的醜事與他無關嗎?他怎麽又嘔出血來了?”山竹見沈榮華來了興致,趕緊催促蟲六快點說,講得越精彩越過癮。

    蟲六見沈榮華也想聽,幹笑幾聲說:“二十多年前,錢老鴇是京城最大的青樓的頭牌姑娘,謹親王是她最大的金主。錢老鴇不辭而別,一走就是二十年,謹親王對她念念不忘。今天在津州故人重逢,自然少不了說一些,嘿嘿,一些*的話。錢老鴇確實夠損,她讓謹親王證明這此年一直想著她,就跟謹親王打了賭。”

    “什麽賭?快說呀!”

    “她說要是謹親王敢把一頭又黑又蠢又肥的豬扒得一絲不掛,她就相信。謹親王說豬不穿衣服,怎麽扒,總不能一根一根撥豬毛吧。錢老鴇就說她能找到穿衣服的豬,隻是謹親王敢扒就行,謹親王說敢扒,不扒就是龜孫子,然後……”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山竹邊拍桌大笑,邊替蟲六補充接下來的情節,“錢老鴇一定說沈老太太就是那頭又黑又蠢又肥的豬,讓謹親王去扒她。謹親王是直脾氣的人,要扒那個的衣服也會掂量一番,最後扒了嗎?”

    “當然沒有,謹親王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麽做了。裕郡王氣急了,讓人把錢老鴇的嘴堵上,把她們押到津州府衙去了。謹親王找了個台階下,還念舊情,一再囑咐侍衛不能虧待錢老鴇等人。”蟲六笑歎幾聲,又說:“四皇子就去跟五皇子說話,當時他們身邊除了親衛,沒外人,但四皇子的話還是傳開了。”

    “四皇子說什麽了?你快說。”

    蟲六喝了口水,學著四皇子的腔調,說:“五弟,王叔祖說話不算數,讓一個老鴇揪住了把柄,成了龜孫子,那我們豈不是龜孫子的龜孫子?想必五弟和我一樣都不想擔這個罵名,想替王叔祖做些什麽,五弟,你看我們該怎麽做?”

    “接下來呢?”

    “那還用問嗎?接下來五皇子就吐了血,送到醫館去了。”

    聽說五皇子被氣得吐了血,沈榮華心裏痛快,很想放聲大笑,笑出前世今生的鬱氣。可又聽說是因為這事才令五皇子吐血,她又笑不出來了。沈老太太是她的嫡親祖母,血脈相連,這種人倫關係自她一出生就注定了。無論沈老太太等人怎麽殘害她和林氏母子,她也恨毒了她們,但這種關係她無法擺脫。

    這世間,恩怨交織,總是糾葛不清,被恩怨捆綁的心總會沉淪在矛盾中。

    沈榮華暗歎一聲,問:“最後如何收場的?織錦閣沒惹上麻煩吧?”

    “織錦閣應該沒有什麽麻煩。”蟲六頓了頓,又說:“聽說這邊出事,幾位王爺都來了,津州府衙當官的也都趕來了。裕郡王親自過問此事,把燕掌事和沈家大太太叫來問話。沈家大太太說姑娘在織錦閣讓夥計打傷了兩個庶妹,織錦閣又把姑娘藏起來了,她們來織錦閣隻是想討個說法,沒想到織錦閣卻找了一群"biao zi"來罵她們。沈大太太一再強調織錦閣此舉侮辱了賢妃娘娘,讓裕郡王做主。

    燕掌事叫來幾名夥計說了昨天的事,又親自說了今天的事,還說姑娘昨天就離開織錦閣了。沈家幾個女眷說今天明明見到姑娘了,裕郡王就讓人去織錦閣內院找姑娘,沒找到人,就訓斥了沈家女眷,讓沈家賠織錦閣五百兩銀子,又安撫了燕掌事,責令沈家女眷全部回府思過,不得再惹事生非,這件事就算完了。”

    沈賢妃現在是皇家人,又為今上生了兩子一女,在皇族又極有體麵。裕郡王是聰明人,很得皇上看重,他當然想為沈賢妃和五皇子爭幾分臉麵。可向人難向理,裕郡王不能因想為沈賢妃和五皇子留麵子而讓自己背上罵名,何況織錦也極有背景。所以,裕郡王處理此事還算公允,就是皇上,也挑不出他的錯處。

    沈榮華鬆了口氣,沒給水姨娘和織錦閣惹來麻煩,她也放心了。水姨娘恨透了沈遜,遲早會跟沈家人對立,隻是這一天來得太突然了。已經撕破了臉,織錦閣就成了五皇子一派的心腹大患,不徹底鏟除或據為己有,決不會善罷甘休。該怎麽應對是她要考慮的問題,一想到還有林楠和水姨娘坐陣,她心裏也就踏實了。

    他們一行回到蘆園已是申時正刻,沈榮華讓蟲六等人回梨雪廬休息,她帶山竹和蛇青回了浣翠居。進到浣翠居的院子,她就讓白雨傳下話去,不準任何人打擾,她要睡一會兒,除非是必須稟報她的事,其餘都明天再說。

    她正躺在床上琢磨這幾天的事,周嬤嬤就讓青柚來傳話,說有事跟她說,讓她下樓。周嬤嬤吃了攬月庵醫尼開的藥,身體和精神都好起來了,又能打理浣翠居的雜事了,這讓沈榮華很高興。但周嬤嬤不管不顧就讓她下樓令她心裏很不舒服。她讓雁鳴打發了青柚,又告戒雁鳴守好門,什麽話也不要傳,這才消停了。

    第二天一早,李管事夫婦就來找沈榮華,一來是請安,給她送來了許多新鮮可口的吃食。二來是想跟她商量添置農具,並多采買一些種子和肥料的事。

    蘆園去年收入的銀子除了留下必要的開支,其餘都交到了大長公主府上。要添置農具並多采買種子和肥料都是額外開支,就需要另外和主子借支銀子,秋後一並算帳。沈榮華現在是蘆園的主子,這筆銀子就需要她先墊付了。

    “買那些東西要用多少銀子?”

    “回姑娘,有五十兩就足夠了。”

    沈榮華拿出一百兩銀票遞給李管事,說:“多給你五十兩,用這五十兩給蘆園的下人每人添兩身衣服,給常用的那十家佃戶每家發一兩銀子,讓他們也收拾得利落些。皇上馬上就要駕臨鳳鳴山,蘆園的人不能穿得破破爛爛。若銀子還有剩餘,就把你們住的房子都粉刷一遍,打掃幹淨,也給蘆園添些新氣象。”

    “姑娘考慮得真周到,多謝姑娘。”李管事夫婦行禮道謝,又向沈榮華稟報了春耕的情況及蘆園這幾天發生的小事,就喜滋滋出去了。

    有銀子可以隨便花的感覺真好,沈榮華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荷包,不禁喜笑顏開。她現在不缺銀子,可不能坐吃山空,初霜早就提醒她要開幾條生財之道。財路怎麽開,她心裏沒譜兒,隻想等林楠來了,先把眼下的事處理了再定。

    “姑娘,裕郡王世子病了,正在桃花塢養著呢。”

    “什麽病?”

    連成駿要設計五皇子,怕蕭彤多事,就在沈榮華去津州那天,派人把蕭彤引到了裕郡王府的皇莊。從那天之後,她就沒聽到蕭彤的消息,裕郡王和謹親王來了津州,也沒見蕭彤在父親和祖父身邊伺候,難道他真的病得很嚴重?

    雁鳴搖了搖頭,回道:“奴婢隻是聽鸝語說了一句,不知道她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桃花塢的人也沒報給李嫂子,也沒請大夫,還真不知道他得了什麽病。”

    “桃花塢有幾個人伺候?”

    “除了每處地方固有的兩個婆子、兩名小廝,就是裕郡王世子帶來的印月和邵公公,還有一個小太監。這幾天,奴婢經常去那邊林子裏,也沒見他們出來過。”

    沈榮華搖了搖頭,“不管他們,誰知道他是真病還是假病,說不定是耍花招。”

    初霜敲門進來,見到沈榮華又是高興又是激動,禮也不行,直接挽住沈榮華匯報她這幾天的成果。沈榮華對耕作種植之事一竅不通,也沒有研習的興趣。初霜跟她說什麽,她都微笑點頭,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麽,幹脆一個字也不說。說到最後,她強調事情交給初霜全權掌控,她很放心,用銀子盡管開口。

    “聽李嫂子說姑娘賞了蘆園的下人們衣服,奴婢也想為連大人帶回的那些人每人求一套。他們正開墾那塊荒地,幹活很賣力,都是能吃苦的實在人。”

    “好,你去告訴李管事每人添兩套,麵料不能太差,銀子不夠再找我要。”

    “奴婢代他們多謝姑娘。”初霜道謝之後,猶疑怎麽,才笑嘻嘻地說:“姑娘在津州城都做了些什麽事?說出來讓奴婢們聽聽,也跟著開心一番。”

    “沒有什麽可開心的。”沈榮華歎了口氣,臉色變得很沉鬱,說:“等有時間我再跟你們細說,我讓山竹傳話說把望梅軒打掃出來布置成祠堂,不知道弄得怎麽樣了,我想去看看。另外,籬園的房子是不是已修葺裝修好,我也該過去瞧瞧。”

    “為什麽要把望梅軒布置成祠堂?”初霜代幾個丫頭問出了這句話。

    沈榮華就把林氏母子離開沈家就被殺害的事告訴了她們,聽得她們都咬牙切齒,都表示要為林氏母子報仇。報仇好說,卻不好做,林氏母子被害的破舊寺廟已被燒成廢墟,除了那半塊玉牌,沒有任何線索,想報仇又豈止是個難字?

    “報仇之事要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先把祠堂布置妥當,不隻要供上我娘和晨哥兒,還要供我外祖父、外祖母,不能說我娘不在世了,就斷了他們的香火。”

    雁鳴趕緊回道:“姑娘放心,周嬤嬤正帶人布置,她昨天找姑娘就為這件事。”

    “好,一會兒我去看看。”

    聽說李管事要進城采買置辦物品,沈榮華另外拿了銀子讓他買祭祀用的香燭果供,又寫好姓名稱謂,讓他找人給林閣老等人做牌位。她想在清明節前一天把他們的牌位捧進望梅軒,清明節當天舉行祭拜儀式,並齋戒三日。

    吃過早飯,沈榮華安排了幾件小事,才去望梅軒。望梅軒位於蘆園西北部邊緣,是一座極普通的小四合院,位置很偏僻,但聽蘆園的人說這裏到了冬天風景最好。望梅軒的坡坡溝溝裏種滿各種各樣的梅樹,冰開雪地,花開冷豔,別有一番韻味。萬夫人和林氏都喜歡梅花,讓她們在此處安息正好。

    聽說沈榮華來了,望梅軒的下人都迎出來行禮問安。周嬤嬤沒出來,她還為昨天沈榮華駁了她的麵子鬧氣。沈榮華沒在意,兩世情分,又何必計較一些小事?

    祠堂基本布置完畢了,布置得很不錯,清掃得很幹淨。沈榮華很滿意,就去問了周嬤嬤的身體情況,又道了謝,給了周嬤嬤台階下。周嬤嬤自是高興,跟沈榮華稟報了祠堂布置情況,又埋怨沈榮華接連幾天夜不歸宿,會影響閨譽。不用她開口,幾個丫頭就替她擋了,三言兩語就能替她糊弄過去。

    “姑娘,老奴把牌位都安置好了,香也請了,姑娘看這樣擺放行不行?”

    “什麽牌位?”沈榮華很納悶,她今天讓人做林閣老的牌位,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取。忽然,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趕緊跟周嬤嬤進了擺放牌位的房間。

    正如沈榮華所想,供桌上擺放著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牌位,還擺著供品,也上了香。沈榮華看到沈閣老的牌位,禁不住怒火中燒,氣血直衝頭頂。她一把將牌位、供品和香燭全部掃落在地,又用力掀翻了供桌。丫頭婆子都沒見她發過這麽大的脾氣,除了周嬤嬤,全部跪下了,求她息怒。

    “姑娘這是幹什麽?莫不是撞客了?”周嬤嬤滿臉驚慌,她扯了扯沈榮華的手臂,沒發現異常,又見沈榮華神色鎮定,不象撞到了髒東西,而是真的發了脾氣,就哭起來了,“老奴擺放老太爺和沈家虛祖的牌位不對嗎?姑娘發脾氣是衝老奴還是衝老太爺?老太爺對姑娘這麽好,姑娘摔了他的牌位,就怕遭天譴嗎?”

    沈榮華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扶著丫頭的手冷靜了一會兒,才問:“嬤嬤是林家舊仆,為什麽這些年沒見嬤嬤給我外祖父、外祖母燒過一張紙?他們生前都對不住嬤嬤嗎?還是嬤嬤認為陪嫁到沈家就沒必要記掛舊主了?”

    周嬤嬤被沈榮華說到了痛處,一屁股坐到地上,掩麵哭泣,“老奴怎麽會忘記舊主呢?隻是太太嫁到沈家就是沈家人了,沈家不允許擺放林閣老的牌位。姑娘也是知道的,這些年逢年過節,都是老奴陪太太到郊外給他們燒紙。”

    “今年過年,嬤嬤怎麽就沒提醒我到郊外給他們燒紙呢?馬上清明了,我也沒聽嬤嬤提過祭拜他們的事。我讓布置祠堂,你未經我允許,就把這兩個牌位擺上了。你為什麽不擺上我外祖父、外祖母的牌位?這就是你記掛舊主?”

    “姑娘是沈家人,設祠堂當然要供奉沈家祖宗,哪有供奉外家的?老夫人無子,太太嫁人也就成了外姓人,老爺和夫人就是斷了香火也……”

    “香火斷不斷,活人說了算,蘆園是我的產業,不是沈家的,想擺誰的牌位也是我說了算。”沈榮華不想再跟周嬤嬤多說,直接嗬令婆子把牌位連同供品和供桌都扔出去燒掉,再換一張更大的供桌,重新布置。

    “太太不管走到哪裏都不會忘記祭拜老爺和夫人,姑娘又何必……”

    “太太?嬤嬤是說我娘嗎?”沈榮華冷哼一聲,說:“雁鳴,你跟她說。”

    沈榮華心裏憋屈壓抑,就讓雁鳴把林氏母子被殺害的消息告訴了周嬤嬤,她快步走到院子裏,長吸口氣,又仔細吩咐了婆子一番,才離開了望梅軒。

    初霜來找沈榮華,見她臉色不好,就以眼神向山竹詢問。山竹聳了聳肩,又指了指望梅軒,沒有太多暗示。初霜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知道沈榮華因林氏母子被殺害一直很傷心,就上前扶住她,輕聲勸慰。

    走出了一段路,沈榮華平靜下來,就把發生在望梅軒的事告訴了初霜。回到浣翠居,沈榮華到水榭裏喂魚賞柳,抒發鬱氣,又大致說了從水姨娘那裏得到的消息。初霜、山竹,還有蛇青聽到這些事,又驚又氣,都不知道該如何評說了。

    “姑娘,奴婢覺得連大人帶回來的那些人很……”

    “很可疑嗎?”

    初霜搖了搖,說:“也不算可疑,奴婢覺得他們很特殊,連大人沒說他們是什麽身份。奴婢去問了蛇骨,他不說,還說讓連大人告訴姑娘最合適。”

    “有什麽特殊的?”

    “他們跟奴婢、跟帶領他們耕作的婆子幾乎都不說話,讓幹什麽都幹。隻有他們這些人聚到一處時,才會說話,但從沒見他們笑過,哭倒是經常事。聽婆子說,他們在一起說話時,常提到當年的林閣老府上,還說是舊主。”

    “舊主?”沈榮華騰得一下站起來,又慢慢坐下了,她沉思了許久,對山竹和蛇青說:“吹簫叫蛇皮和蛇骨過來,我親自問他們。”

    山竹與蛇青對望一眼,說:“讓他們來浣翠居不方便,姑娘不如去梨雪廬問。”

    蛇皮蛇骨正和蟲六等人搖骰子賭錢,看到沈榮華帶幾個丫頭闖進來,臉色不好,他們趕緊收起骰子碎銀,擺出一副聽訓的模樣。沈榮華注視了他們片刻,覺得蛇骨看上去最厚道,就點了他的名,開門見山問連成駿帶回的那些人。蛇骨被逼無奈,又見山竹和蛇青給他鼓勁,就說了他們中途救下林家舊仆的事。

    沈榮華聽完,一字未說,轉身就往外走,初霜、山竹等人趕緊追上她,蛇皮蛇骨等人也追了出來。沈榮華在高低不平的坡路上疾走如風,山竹要扶她,也被一把甩開了。她步行走出蘆園,又穿過籬園的莊子,才來到那片荒地。

    林家舊仆正在荒地上揮汗如雨般耕作,看到他們衣衫破舊、麵容憔悴、瘦骨嶙峋,她朝他們快跑幾步,撲倒在地上,望天高聲喊叫,又抱地嚎啕大哭。林家舊仆看到沈榮華這般模樣,都很吃驚,放下農具朝她走來。蛇骨躥過來,跟他們說沈榮華已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他們互看一眼,齊齊跪下,痛哭出聲。

    初霜扶起沈榮華,輕聲哽咽說:“姑娘,你先別哭,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說。”

    蟲六歎了口氣,說:“你讓她哭吧!不哭痛快了,她有心情說話嗎?”

    沈榮華抹幹眼淚,指著蟲六說:“你去,以最快的速度把周嬤嬤給我抬來。”

    “是,姑娘。”蟲六向沈榮華行了禮,帶兩個黑衣人去了蘆園。

    “等等我。”山竹也跟他們一起去了。

    初霜把沈榮華扶到矮凳上坐好,又過去和林家舊仆說了幾句話。林家舊仆個個淚流滿麵,同初霜一起來,自報姓名給沈榮華行禮,又安慰她。 -嫡女重生之一世榮華

    “流丹,你是流丹?”沈榮華抓住一個麵色蒼老的女子,又一次哭成了淚人。

    那次,周嬤嬤在沈榮華逼問下說起林家舊事,提到最多的人名就是流丹和流紫。她說流丹和流紫最厲害,她們不讓林氏答應與沈愷的婚事,不讓杜氏幫忙管家。林氏不聽她們的,她們就夥同一些下人偷了身契和銀子跑了。其實,他們是被賣進了石墨礦,周嬤嬤是真不知道還是糊弄她?她一定要問清楚。

    “回小小姐,嗚嗚……奴婢是流丹,嗚嗚……是流丹……”流丹撲跪在沈榮華腳下,以頭撞地,大哭不止。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連蛇皮蛇骨等人眼圈都紅了。

    沈榮華抱起流丹,哭泣問:“流紫呢?還有流紫,還有滬竹,還有……”

    “回小小姐,她們、她們都死了,死了……”流丹接過初霜遞來的手巾,捂在臉上哽咽了一會兒,才說:“流紫、流朱、流綾、流紗、滬蘭、滬竹、淺畫、淺碧,還有永福嫂子、小福子、福丫,福丫才兩歲,他們都死了、死了,嗚嗚……”

    一個男子見流丹哭得嗓子嘶啞了,趕緊讓人把她扶到一邊,飲泣說:“回小小姐,自老爺和夫人仙逝後,小姐守孝這幾年,林家的仆人,店鋪裏的掌櫃、管事先後有五十八人被賣到石墨礦,這其中包括三個幾歲的孩子,一個未出世的胎人。他們有的死在被賣的路上,有的死在了石墨礦裏,到現在就剩了我們十六人。”

    “是誰?是誰?”沈榮華抄起一把耕作的鐵鏟,恨得咬碎銀牙。不管是誰賣的他們,她都要把那人揪出來,他活著就把他碎屍萬段,他死了就讓他屍骨無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