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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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裏的屍首是王虎和王豹的?”聽到下麵仆役的稟報,梁峰眉頭不由一皺。

    不論是田裳還是王家兄弟,梁峰都沒起過任何殺心,那些罪責在他眼裏根本構不成死罪。然而他忘了這不是一千多年之後的法治社會,而是臣子可以篡奪帝位,親王可以把控朝政的西晉。在這個禮樂崩壞的時代,小小的“不臣”之心,也能引來這麽可怕的麻煩。

    更要命的是,自己身邊太疏於防範了。本來就沒什麽讓人伺候的習慣,加之梁府人手奇缺,他已經裁撤了幾次內院仆僮的數量。結果漏洞百出的安保措施,就讓心存不軌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看來自己之前的想法還是有些天真。梁峰輕歎一聲,吩咐道:“把屍體拖出去埋了吧。”

    按道理說,對於這種背主的惡仆,鞭屍、懸掛首級都不過分,但是現在天氣漸漸熱了,比起那點虛無縹緲的震懾力,還是防疫更重要些。

    綠竹這時也緩過來了,不但擦幹淨了臉,還換了新衣,一臉恨不得直接拖人走的表情勸道:“郎主,你該沐浴了!薑醫生吩咐,要快些休息才是!”

    這一身血腥味確實薰的人難受,梁峰從善如流:“去熱水吧……”

    ※

    回到營中,迎接這些兵卒的,非但有診病的醫生,還有剛剛燒好的熱水。這原本是準備用來城防的,現在則滿滿倒進了木桶裏,讓那些渾身血汙的士兵清潔身體。此外還有幹淨的繃帶和濃鹽水,都是療傷用的。

    剛剛被隊正煽動了一番,看到這些周道安排,兵士們自然驚喜交加,愈發覺得自己跟對了人。弈延卻沒有留下來沐浴,而是起身前往梁峰暫居的偏院。院門口此刻安排了仆役站崗,但是沒人會攔弈延,他大步走到了門邊,推開了房門。

    一股濕騰騰的水汽便迎麵撲來,空氣中散發著花瓣和草藥混合的馥鬱芬芳,屏風之後,隱隱傳來水聲。弈延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他還未曾梳洗,身上滿是塵土血腥,似乎隻是走進房間,就讓空氣中多了一股腥臭。

    然而梁峰已經聽到了門外的聲音,問道:“是弈延嗎?部曲歸營了?”

    “已經歸營了。”弈延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大聲答道。

    被熱水泡的有些乏力,梁峰強打精神問道:“傷亡情況如何?”

    “有兩人傷了腿,幾人腰背被砍傷,其他都是小傷。”弈延答道。當然,他沒把自己算在內。

    梁峰鬆了口氣,這可比預料的要好多了。有薑達在,這些小傷應該不成問題,總算能夠保住這些珍貴的兵種。

    “敵人呢?死了多少?”他接著問道。

    “殺死匪兵七十餘人,敵酋授首。”

    七十人?這可超過半數了啊!傷亡率怎麽如此高?梁峰追問道:“其他人呢?逃了還是降了?”

    頓了一下,弈延才冷冷道:“隻抓了兩個活口,其餘都四散逃了。”

    跟想象的有些不同,不過第一戰,總是會有些疏漏。以後看來各項事宜都要整理成文,才方便執行。梁峰輕輕頷首:“有這戰果已經不錯了。這次你們立下了大功,吩咐下去,所有兵卒分得的田地,都免賦三年。”

    沒料到這次弈延幹脆拒絕:“這該由主公親口宣布。”

    哦?他還記得讓自己施恩了?梁峰不由笑了,這小子還真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了,看來最近的史書沒有白聽。

    “嗯,那就等過兩日吧,我親自校閱部曲,發下賞賜。對了,抓來的匪兵呢?問過這股山匪的來曆了嗎?”

    “是青羊寨的人!之前襲擊主公的,也是他們的人馬。五天前這夥山匪抓了田裳,被他鼓動,才來攻打梁府,由王虎王豹兄弟作為內應。”

    弈延確實好好“審過”了那兩個活口,也很清楚王家兄弟早已身死之事。不過在他看來,單單把人拖去埋了,根本無法解恨,該把這些賊人統統梟首懸屍,挫骨揚灰才行!

    沒想自己到跟這夥山匪還有此等“淵源”,梁峰頓時警惕起來,追問道:“山上還有多少匪兵?”

    “據說這次是全數出動,山上隻剩下了些擄來的流民。”

    “什麽?他們還擄掠了流民?!”嘩啦一聲水響,梁峰坐起了身,“部曲還有餘力嗎?能不能攻下山寨?”

    “主公!”弈延不由皺起了眉頭,“隻是些流民,何必為他們耗費兵力?要是部曲出動,再有人襲打梁府怎麽辦?”

    剛剛在田裳身上吃了大虧,難不成還要在為那些低賤的流民拚死搏殺?弈延知道自家主公心善,但是他從未想到,這人心善到了如此地步!若是部曲出動,梁府怎麽辦?他的安危又要誰來守護。

    屏風之後,傳來綠竹的低聲驚呼:“郎君,頭發還未擦幹,不能這麽出去。”

    然而她並沒攔住那道身影。身披外袍,帶著一頭濕發,梁峰走出了屏風,麵色整肅的對弈延道:“不是這個道理。青羊寨必須剿滅,若是放著不管,過不了多久便會死灰複燃。不如趁他們元氣大傷,一舉鏟除!那些流民都是無辜百姓,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落入賊手。想要阻止良民從賊,就必須給他們一條生路!”

    用家兵救流民,看起來是件賠本買賣,但是他無法坐視那些普通百姓被困在賊窩裏。更別說逃逸的匪兵很有可能返回山莊,強迫這些流民從賊。若是流民變成了流寇,青羊寨就永遠不會消失,他們麵前,也就多了個永遠也殺不淨的死敵。而且流民也並非全無用處,現在莊上人丁單薄,不論是種田還是練兵都捉襟見肘,不如收攏些流民,把這些人力用在最恰當的地方。這意義,可比單純的擊退匪兵重要多了。

    猝不及防,弈延被釘在了原地。麵前那人並未擦幹身體,外袍半敞,露出白皙肌膚,還有胸腹間若隱若現的淤青傷痕。濕噠噠的頭發披在肩上,黑而柔潤,有幾縷鑽入了衣領之中,打濕了那層單薄外衣。那人是美得,美到了極點,卻不會讓人生出半分褻瀆之意。隻因他的目光銳利,神情凝重。讓他如此動容的,是人命,無辜者的性命。

    就像眼睛被灼傷了一樣,弈延飛快垂下了頭,低聲道:“明日,我會為主公攻下青羊寨。”

    “讓阿良再挑出些青壯,跟你們同去。敵寨不比梁府,還是要小心謹慎才行。對了,若是有不願來的流民,放他們離開便好,切勿用手段強壓。”梁峰忍不住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雖然這次遭遇戰弈延應對的很好,但是攻打營寨,收攏難民的難度一點也不低,多些囑咐總是沒錯。

    這時,綠竹已經捧著布巾追了出來:“郎君,要擦幹頭發,免得受風!”

    梁峰這時才反應過來,弈延還是剛剛那副狼狽模樣,不由道:“弈延,你也快去沐浴一番,好好讓薑醫生處理傷口,切莫大意。”

    不論是破傷風還是細菌感染都是能要人命的,這年代受傷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

    弈延沒說什麽,再次垂首行禮之後,退出了房門。看了眼被綠竹拉到榻邊,開始擦拭長發的身影,他深深呼出口氣,大步向營房走去。

    ※

    第二天一大早,弈延就帶兵出發。青羊寨的老巢在附近的大青山上,距離梁府二十餘裏,尋常兵卒怎麽也要走上大半天,但是梁府家兵速來有長跑的習慣,這樣的距離,隻當是踏青一般。

    昨日鏖戰一場,受傷的雖然不多,但是有幾個發力過猛,傷了腰筋。加之梁府也需要守衛,因此弈延隻帶了十名家兵,還有二十個田莊上的青壯隨行。比起見過了血,殺過了人的家兵,這群青壯氣勢就遜色不少,也正因此,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緊緊跟在家兵之後,沒有掉隊半分。

    隻花了一個時辰,隊伍就開到了青羊寨下。弈延並未立刻點兵攻打,而是派了哨探上去查看。不一會兒,探子就興衝衝的跑了回來:“隊正,沒發現什麽守兵,寨子裏也頗為安靜,可能那些山匪還未起床!”

    弈延冷冷看向身邊領路的降兵。嚇得一哆嗦,那人趕緊跪地道:“將軍饒命啊,小的沒有說謊,昨天寨裏真是人馬盡出,就算有逃回來的,也不會太多。”

    昨天那一戰,是真嚇破了他的膽子,現在絕對有一說一,不敢妄言。那幾個小頭目基本都死了這人手裏,就算有逃回來的,也不會是什麽厲害角色,更不敢硬抗梁府的兵鋒!

    弈延這才轉回視線,衝身後兵士道:“上山!”

    三十人的隊伍,再怎麽隱蔽也要鬧出動靜。然而他們走的很快,守門的山匪尚未反應過來,小隊就已經奔襲到了山寨門口。看了眼角樓上的崗哨,弈延冷冷道:“孫焦!”

    孫焦應聲上前一步,引弓搭箭。隻聽嗖嗖幾聲弦響,驚慌失措的崗哨就被射下了樓去。弈延輕輕一揮手:“匐隆,上!”

    一個羯人漢子立刻帶著四五人來到了寨門前,一人蹲在牆根作為踏腳,另一人則叼著短刀,踩著同伴肩頭飛快攀上圍牆。隻是一眨眼功夫,兩三人躍進了寨中,幾聲慘嚎之後,木質的寨門吱吱呀呀打開。

    “進攻!”

    隨著這聲命令,家兵已經端起長槍,大踏步的向著寨門攻去。後麵跟著的青壯腳步略微散亂,但是完全不影響氣勢,就如一支尖刀,刺入了寨中。

    此刻寨裏僅剩的那些匪兵已經炸了窩,昨日逃回來的可都見識過那些長槍的威力。尖叫的、跪地求饒的、翻牆逃竄的不一而足。然而弈延並未手下留情,所過之處,淨是血色。隻花了不到一刻鍾時間,寨中再無半個能喘氣的山匪。

    弈延一抖手中長槍,甩掉了槍尖上的血汙,轉頭問道:“流民關在哪裏?”

    那個降兵已經抖的站不穩腳了,哆哆嗦嗦道:“新,新抓來的都關在西麵的牛棚中。還有十幾戶養熟的農人和婦人關在後院。”

    弈延也不廢話,讓孫焦和匐隆分頭帶人去找。不大會兒功夫,在兩位伍長的驅趕下,這些人陸續走出了關押他們的牢籠,匯聚在山寨的廣場之上。

    看著那些畏畏縮縮,瘦骨嶙峋的流民,弈延皺了皺眉,大聲道:“我奉主公之命,攻打青羊寨!如今賊兵已經盡數剿滅,你們可隨我下山,投奔我家主公。也可現在就離去!”

    這群被俘的流民可分不清來人是誰,隻道是山匪起了火並,看見滿地的屍體早就嚇軟了腿。突然發現這夥人似乎不是匪兵,一個個都有些發怔。有個膽大些的農人開口問道:“這,這位將軍的主公,是哪裏人士?”

    “梁府之主,申門亭侯!”弈延刀劍一般的目光投了過去,嚇得那農人渾身一顫。

    不過他也是被山匪擄上山的,憑著種地種的好,才能免去參與劫掠,也算有幾分眼色。隻是偷眼打量了片刻,他就發現這夥強人跟山匪的氣質有些不相同。不說那些舉著長槍的漢子,就連他們身後那些青壯,看起來也沒什麽奸邪之色,反而一個個麵色紅潤,衣衫齊整。

    如今世道這麽亂,外出逃荒真的是凶多吉少,與其再去冒險,不如就投了這夥人吧!總比再被匪兵擄去要強啊!

    隻是猶豫了片刻,他就跪了下來:“小人願跟著將軍下山!”

    這一跪,剩下那些猶豫不定的流民,也陸陸續續跪了下來,各種聲音亂哄哄響成一片。弈延並未搭理這群流民,扭頭對那降兵道:“你們寨裏的庫房,在哪裏?”

    ※

    目送部曲出了院牆,梁峰就回到了房中,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實在是昨日消耗太大,尤其是用這副身板擊殺兩名劫匪,讓他的半邊身子都隱隱作痛。當年輕鬆一挑五的好時光一去不複返,別說鍛煉身體了,先把病養好了再說吧。

    就這麽昏昏沉沉睡了半晌,等梁峰睜開眼睛時,發現有個小蘿卜頭板板直的跪在榻前。梁榮不知何時來了,就這麽眼淚汪汪的看著自己,一副快要死了爹的可憐模樣。

    “榮兒來了?”梁峰輕咳一聲,想要撐起身。誰料這個動作立刻拉動了肩膀,讓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孩兒聽說,阿父昨日被歹人抓住了!”梁榮嗚咽著扯住了梁峰的袖子,“阿父是受傷了嗎?”

    昨天又是戰亂又是遇襲,怕嚇到孩子,梁峰並沒有告知梁榮詳情,而是讓朝雨安撫小家夥,就說他忙於正事,讓梁榮不必來請安。誰料這小東西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劫匪的事情,居然一大早就來堵門了。也是現在父子關係融洽,才讓梁榮能夠順利跑進他的臥房。

    梁峰伸出手,安撫的摸了摸梁榮頭頂的軟軟黑發:“榮兒不是看到了嗎?為父好好的,哪有受傷?昨天是有壞人攻打梁府,不過都被家兵趕了出去,榮兒不必擔心。”

    “那些壞人很厲害嗎?要怎麽才能打退他們?榮兒也要學,要保護阿父!”眼裏的淚水明明還未退去,梁榮已經咬緊了牙關,狠狠說道。

    梁峰不由啞然失笑。不過小家夥有點衝勁兒,也不是壞事。

    “這些榮兒將來自然也要學,要有騎馬、射箭、領兵作戰。不過現在,榮兒可有時間,陪為父吃個飯?”梁峰笑著捏了捏梁榮嫩嘟嘟的小臉蛋,調侃道。

    這種請求,梁榮怎麽可能拒絕,立刻用力點了點頭。看來這小子起床後就一直守在這裏,怕是餓壞了吧?

    “綠竹,去廚房取些朝食,羊奶多備些,再蒸個雞蛋羹。”雞蛋羹是他吩咐廚房做的,給梁榮當輔食,小家夥異常喜歡。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朝食就擺了上來。跟尋常人家不太一樣,梁峰並未讓乳母伺候梁榮吃飯,而是讓他自己動手。梁榮脾氣倔強,不願用勺羹,跟小大人一樣用著短筷,手法還挺穩,吃的斯斯文文。

    可能是昨天活動太劇烈,梁峰居然也有些餓了,加之需要補充體力,喝了一碗羊奶,小半碗豆粥才放下筷子。梁榮則把擺在麵前的那幾份食物吃了個幹淨,自從梁峰說多吃飯能快些長大,他就不再挑食了。

    這麽乖的表現,自然又得了梁峰一頓誇讚。又好好安慰了小家夥,承諾馬上就讓人教他騎射功夫,梁榮才乖乖跟著朝雨一同離開。沒了打攪,梁峰的心思自然放在了攻打山寨這件事上。畢竟是弈延第一次領兵出征,還隻是三十來號人,萬一出什麽事情可就不妙了。

    然而比他想象的更快,日頭剛剛過午,第一隊人馬就打道回府了。

    “這些都是搜繳來的?”梁峰看著外麵停放的七八輛大車,各色牛馬牲口,簡直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由於害怕鉗製部曲作戰,他隻給弈延交代了幾種攻打營寨的方法,並沒有讓他以財物糧秣為重。事實上,為了攻下那個山頭,放火都在梁峰的默許範圍之內,隻要控製火勢,別傷了被囚禁的流民就行。

    然而才半天功夫,就這麽大大咧咧拉回了一堆戰利品,還都是糧草,就算是梁峰也吃了一驚。

    負責運輸物資的是伍長孫焦,第一次單獨麵見郎主,他略帶局促的答道:“後麵還有些貴重物品,隊正說由他親自押送。”

    看來青羊寨還真是積攢了不少家底,這世上再沒什麽比發戰爭財更好賺的事情了。梁峰突然問道:“弈延沒讓你們分些財物嗎?”

    孫焦頓時緊張了起來,連連搖頭:“隊正說這些都是郎主的,該有郎主處置。”

    梁峰的心頓時放下了。若是放縱私兵擄掠,隊伍的品性很快就會跌倒穀底,屆時再想控製可就難了。發放戰利品當然可以,但是必須由他這個統帥一手操控。這樣才能讓隊伍歸心。

    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梁峰轉而問道:“流民呢?都救出了嗎?”

    “都救出來了!共八十六人。跟在隊伍後麵,馬上就到。”

    “嗯,帶我去看看。”

    雖然見過不少影視作品裏的流民形象,但是真正的流民,還是讓梁峰皺起了眉頭。這些人可沒有經過藝術加工,個個跟非洲難民似得前胸貼著後背,骨瘦嶙峋。女人們則大多神情麻木,低垂著頭顱,一聲不吭。隊伍中根本就沒有老人和孩子,不知是被山匪殺了,還是餓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沉默了片刻,梁峰道:“帶他們到附近的溪水邊,趁中午天熱,清洗一下身上的蟲虱。”

    這麽對待流民,似乎太小題大做了。可是自家隊正天天跑河裏沐浴,孫焦也曉得郎主可能見不得人太髒,領著那群流民就下去了。

    梁峰扭頭對綠竹道:“去喚阿良來。”

    不一會兒,阿良就來到了主院。看到成車的糧秣,他不由麵上一喜:“主公,這是繳獲來的糧草?這下可好了!”

    梁峰咳了一聲:“這些糧食怕還不夠,從山匪的寨子裏,還帶回來了八十多個流民,我準備安置在田莊之外。”

    阿良頓時變成了一副苦瓜臉:“郎主,庫裏存糧本就不多了,怎麽還收攏流民?這些流民短時間都幹不得活啊,起碼要白白養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恢複元氣。而且他們大多在家鄉有田有地,估計是大旱才出來逃荒的,萬一白吃了咱們那麽多糧食,逃回去可怎麽辦?”

    梁峰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現在都快到夏收了,出來逃荒實在不合情理。估計還是遭了兵禍。若是沒有個依靠,就算逃回去也是白搭。梁府如今有部曲,又有田地,隻要田賦與莊戶相似,留下他們應該不難。”

    這話說得確實有些道理,一百多個匪兵打來,梁府都能輕易擊退,不正是個可依靠的豪強嗎?更何況梁家怎麽說有個亭侯身份,田賦收取多少隻憑家主一人的心意,根本不受官府掌控。亂世依附豪門的流民數不勝數,這些人,可能真的會成為梁府蔭戶。阿良遲疑了一下:“那糧食呢?要怎麽辦?”

    “儲備的軍糧先用掉些吧,讓這群人盡快恢複體力。梁府外的荒地不少,還有一些林地,也可以砍了樹開墾出來。正好這次多了幾頭耕牛,弄些能深翻土地的鐵犁,應該不耽誤夏種。”

    “又是一大筆開銷啊……”阿良終於長歎一聲,認了下來。

    梁峰笑笑:“怕什麽,等會弈延還會帶著其他戰利品歸來。隻要有人,錢和糧總會有的。你安排人在莊外僻出一塊地,搭建棚屋,登記流民的姓名。以後梁府就分內外兩莊,分別管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