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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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要出兵了!收到了兄長的來信,司馬騰興奮的一躍而起。自從去歲離開洛陽,他就一直在等待這個消息。原本兩人定計甕中捉鱉,誰料張方大肆洗掠京城之後,司馬穎竟然有了提防。先派心腹把持殿中,又在返回鄴城之前,命大將石超率領五萬兵卒把守洛陽十二道城門,逮捕並誅殺了與之作對的禁軍將領。隨後石超便統領中護軍,留在王都震懾百官。

    如此一來,洛陽城中就沒了可以依靠的力量。就連不少王公大臣都紛紛趕赴鄴城,向皇太弟請罪。

    不過所幸,之前的清洗並不徹底。在沉寂幾月之後,司馬越就聯絡了右衛將軍陳昣、殿中中郎將逯苞、成輔和長沙王故將上官巳,暗自籌謀,準備起事。這個消息,自然要先送到他這個親弟弟手上。屆時傳檄天下,他就能直接點兵出迎,一起圍剿成都王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隻要此計能成,他家兄長立刻能替代司馬穎,挾天子以令諸侯。他的地位自然也能夠水漲船高,混個王爵當當了吧?

    興奮的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司馬騰稍稍冷靜了下來,又坐回案邊,匆匆寫就了一封書信。仔細檢查一遍,他傳令道:“來人,把此信送去幽州,交予王彭祖!”

    這個王彭祖,正是幽州都督王浚。此人也出自太原王氏,不過並非嫡係,而是原驃騎將軍王沈的私生子。因父親無嫡子,方才繼承了博陵公爵位。隨後步步遷升,盤踞幽州多年。

    雖然就連其父都不喜此子,但是畢竟是太原王氏一脈,在王渾、王濟父子相繼過世之後,他便是太原王氏中最為位高權重的梁柱。而太原國在並州治下,自己這個並州刺史向來與太原王氏交好,跟他的關係自然也就親密。

    有了這麽層關係,討逆之事,也要跟王浚通一下消息。正巧王浚原先乃是賈後一黨,幽州又地處司馬穎腹背之地,故而成都王對其極為猜忌,還派了右司馬和演赴任幽州刺史,想來是想借此遏製王浚。

    如果得知消息,王浚說不好便會迎合自己,屆時他們兩人從並、幽出兵,數萬大軍兵臨鄴城,司馬穎哪還有招架的機會?加上阿兄的安排,方才是萬全之計!

    如此算來,等入秋之後,便是出兵之時了!

    ※

    “相國,隻有雲中、狼孟兩地出現蝗災,其他幾地還算安穩……”

    劉宣長長出了口氣,這可比想象的要好太多了,若是成片田地遭災,軍糧可就供不上了。

    “如此甚好。其他地方要好好看著,若是起了蝗災,無論如何也要搶收些糧食。還有皮料,也可以趁米賤時稍稍賣些。”

    如今糧食才是最關鍵的,虧得入關之後,匈奴人也開始自己耕種,否則光是這一道坎被人掐住,便動彈不得。不過現在手頭的糧食還是嫌少,隻能等到起事之後,從其他郡縣搶奪了。若能養得十萬大軍,爭奪天下也就有了資本。

    “鄴城那邊情勢如何了?”劉宣又問道。

    心腹搖了搖頭:“還是不得脫身。最近成都王晉皇太弟,愈發猜忌臣僚,左賢王不便外出,恐怕還要再等些時日。”

    這司馬小兒!劉宣白眉一挑:“顧不得那麽多了。派人疏通一下孟黃門,看能否從他那裏得來幾句進言。”

    孟黃門便是孟玖,乃是司馬穎最為寵信的宦官。當初陷二陸身死,便有他的功勞。若是能得孟玖的一句進言,說不好劉淵便能從鄴城平安出逃。若是這條路子也行不通,恐怕隻有犯險私逃了。

    可惜洛陽沒有再鬧起來,劉宣用指尖緩緩敲著桌案。若是司馬諸王能夠再次大亂,方才是他們起兵的最好時機。隻看那些人,能忍耐司馬穎到何時了……

    ※

    “營正!西邊軍田又收完了七十畝。”帶著滿頭大汗,王隆一路小跑竄了過來。

    他原名匐隆,不過前段日子全營羯人都要改漢姓,實在弄不清自己那族該叫什麽,他便選了個順眼的姓用了起來。這還真挺管用,連家裏的婆娘看他都順眼了幾分,還說要早早生個娃,送去府上進學。

    能不能進學,王隆半點也不在乎,但是家裏的軍田可是根本,絲毫不能怠慢。平日耕種時還能交給家裏操持,等到夏收,他可就坐不住了。萬一一場雨下來,好好糧食可就要遭了!

    虧得郎主體諒,這些日子不再強令他們操練,而是把人全都派了出去,收割軍田。法子也頗為講究,不是各收各的,而是分隊沿著田壟一路推過去。如此安排,很多兵士的軍田未必能排在前麵,幹活的人就越發不敢怠慢,隻能爭搶每日多幹一點,盡早收獲自家的夏糧。

    別人怎麽想,王隆不清楚,但是這點子對他而言再好不過。他可是隊正,軍田本就多,憑他自己無論如何也搶收不完。這樣百來人共同收割,不大會兒功夫就能把田地收的幹幹淨淨,怎能不讓人歡喜!

    “休息一刻鍾!”奕延直起身,抓起身上的褂衫,擦了把臉。

    就算不是正午,天氣也熱的要命,渾身簡直沒有半點幹爽的地方。大量汗水順著胸口滑下,映得那身剛健肌理,猶若過了一層油一般。不過奕延並沒有在乎身上的汗水,而是順手揉了揉腰背。收糧不像平常操練,要低頭彎腰,一天下來,渾身沒有一處不痛,雙手火辣辣起泡生繭,實在比操練還苦上幾分。

    不過包括他在內,全營上下沒有半個人抱怨。他們收割的,都是自己和袍澤的田地,是實打實的軍功私產。這可都是拚命換來的,能夠養活一家老幼,妻兒父母的寶貝,誰會吝惜氣力?所以就算催的再緊,下麵也不會生出情緒。

    眾人擠在樹下陰涼之處,喝水的喝水,喘氣的喘氣,就像耕了一天地的黃牛。誰料還沒歇過勁兒來,奕延就再次站起身來,大聲道:“繼續幹活,上午要收完這一百畝地!”

    下午還有更多活計要幹呢。兵士們不敢懈怠,紛紛起身向著遠處的田地走去。奕延則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幸好,依舊是萬裏無雲。隻盼田地裏的糧食全部收割之後,再變天氣吧。

    夏收一直持續了半個月,隨後耕牛入田,開始犁地,搶種秋糧。像是掐準了時間,當新穀入倉,田地播種之後,就變了天氣。一場驟雨隨風而至。

    梁峰身著單衫,坐在廊下,看著外麵如幕大雨,輕輕舒了口氣:“幸好收的及時。”

    若是再晚幾天,怕就沒這樣好的運氣了。抬頭看向一旁深了兩個色號的青年,他笑道:“這次搶收,辛苦你們了。給部曲三天假期,稍事休息吧。”

    奕延如今已經不是白膚,渾身上下都曬成了淺棕色膚色。唯有那雙眸子,顯得更藍了一些。見到梁峰舒緩的笑容,長久的疲憊似乎也從他身上消失不見。仔細把那身影印在某種,他才稟道:“有些人手上出了潰爛,薑醫生說要上藥。這些人,怕是要再休息兩日。”

    “水泡沒有及時處理嗎?”梁峰挑了挑眉,突然問道,“你的手怎樣?”

    “屬下無事。”

    梁峰可不信他那套:“讓我看看。”

    奕延隻是遲疑了一下,便伸出了手掌。梁峰混不在意,抓住仔細檢看。隻見上麵厚厚的粗繭之上,又生出了不少劃痕和幹泡,還有些血淤。所幸,沒有更嚴重的損傷。

    舒了口氣,他道:“沒事就行。那些受傷的,也要盡快治療,如今天熱,拖延不得。”

    見那細細嫩嫩、纖瘦修長的手指從自己掌心滑開,奕延險些沒回過神來。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空中,青色的閃電撕裂烏雲,又有雷鳴轟轟而來。梁峰的注意力被引了過去,微微皺眉道:“這雨,可別一下不停啊……”

    ※

    宮城之中,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有刀槍相交,亦有驚呼嘶喊。不過很快,這些聲音都消弭不見。

    一隊穿著盔甲的兵士推開了宮殿大門,闖了進來。為首的那位快步走到了龍床之前:“陛下,臣來救駕了!”

    縮在牆角,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結結巴巴問道:“司空,為何要救朕?”

    沒人傷他啊?明明是在睡覺,為何他們要闖進房中,說要救駕?

    司馬越的嘴角抽了一抽,不過早就習慣天子這副模樣,他也沒有露出什麽不敬之意,隻是柔聲道:“成都王作亂,廢皇後,貶太子,禍亂綱紀。長此以往,天下危矣!故而臣才率兵前來,還請陛下禦駕親征,隨臣等一起討伐那逆臣賊子……”

    “親征?”渾身一顫,那中年男子猛地搖起來頭顱,“朕不要出征,你們自己打就好了。朕不去!”

    箭到弦上,哪容再退?司馬越也不管那位聖天子說些什麽了,直起身形高聲道:“來人,為陛下更衣!招三公百僚入殿議事!”

    一群宦官宮女慌忙走上前去,為還沒睡醒的天子更換冠冕。司馬越看著那個不怎麽情願的男人,唇角露出了微微笑意。

    隻要有天子親征,其他諸侯自然就要聽命而行。有了大義,有了強軍,他倒要看看,身在鄴城的司馬穎,要如何麵對王師禦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