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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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攏兵馬,清點戰果,還要重新安排壺關城的布防,等令狐況回到郡城時,天色已經擦黑。誰料剛剛踏入太守府,一人就迎了上來。

    “壺關大捷,令狐都尉可居首功!”梁峰笑著走上前來。

    “梁掾謬讚!此番多虧梁掾運籌帷幄,方能取勝!”令狐況興奮的滿臉通紅,卻也沒忘記這次大勝的緣由所在。

    麵前之人雖然病弱不堪,但是果敢異於常人,那個城中設伏的點子更是讓人驚豔!換任何一個人來,恐怕都會緊閉城門,拒敵城外,哪能像這樣全殲敵軍?這可是四百步卒對三百精騎啊,隻死傷幾十人,已經是大勝中的大勝了!

    “令狐都尉過謙了。若沒有都尉率兵出城迎戰,又哪來如此大勝?”梁峰笑笑,並不居功,邀請令狐況進了正堂。

    有這樣的作態,令狐況哪還不知,這是對方要推功於自己。從一個朝不保夕的階下囚,變做軍功赫赫,力挽狂瀾的功臣,已經不是知遇之恩可以形容的了。令狐一脈雖然也是並州大族,但是此代隻有他家叔父有個雜牌將軍的官銜,並無其他顯官。若是能借此機會撥個頭籌,莫說對他,就連族中都能大受裨益!這樣的恩情,又豈是幾句輕飄飄的謝辭可以報償的?

    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令狐況在正堂之中坐定,猶豫了片刻,方才問道:“此次上黨之亂,可算平息,不知梁掾之後如何打算?”

    梁峰麵上笑容稍斂:“隻要東贏公一日不回,大亂就一日未平。因此首當其衝,還是要重開糧道,迎回東贏公大軍。”

    重開糧道,恢複後軍,告知東贏公白陘之危已解,方能讓大軍速速回返。

    令狐況深有同感,立刻答道:“此事刻不容緩!末將這就去辦!”

    “除此之外,還要重整壺關。此次大亂,泥沙俱下。當分辨諸將,選賢任能。愈是危機時刻,就愈要保證軍中安定,方能齊心協力,共抗大敵。”

    這話,簡直說到了令狐況心坎上。何止是軍中,地方有賢能為官也至關重要。之前江太守在任時,不是清談作樂,就是迎逢上官,才會讓嚴籍那賊子奪了郡城。換成嚴籍,更是濫殺官吏,養虎為患。這樣的愚蠢之輩,方才是上黨大亂的根由。反觀眼前這人,隻是三日便解了上黨之危,不論安民還是平亂都手到擒來,若是能留在上黨,豈不是好事一件?

    不過這事,並不是他能決斷的。在心底歎了口氣,令狐況抱拳行禮道:“梁掾所言正是,末將定會好好治軍,靜待東贏公歸來。”

    ※

    “什麽?白陘之圍解了!”大帳之中,司馬騰豁然起身,來到信使麵前,“快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日子,司馬騰過的極不痛快。兄長竟然停都未停,便跑回了封地。自己好不容易和王浚會師,共討鄴城。誰料剛剛擊敗司馬穎派出的北中郎將王斌,又被王淬襲擾後路。這王淬也不是什麽良將,司馬騰本想一舉殲滅對方兵馬,再攻鄴城。誰料大軍的糧道突然斷了。

    這一下,可嚇的司馬騰大驚失色。糧道自上黨而來,乃是自己的大後方,一路上更是沒有其他敵人,怎麽會被截斷糧道呢?仔細打探過後,司馬騰險些氣得吐血。原來白陘竟然失守,被鎖了通路!

    怎麽可能生出這樣的異變!

    又驚又怒,也顧不得什麽討伐逆臣了,司馬騰立刻率軍回返。不能走白陘,還有太行陘和軹關陘,不過若是白陘失守,上黨怕是生出了禍亂,也不知這兩條陘道還能不能通行。若是有人埋伏在兩陘之外,再出個長平之戰也未可知。

    可是繞道黃河,從其他地方返回並州,也不是什麽良策。沒了糧道,大軍隻能就近納糧,雖然時值秋收,但是這兩年洛陽附近一直戰亂,良田荒蕪,百姓離散,根本沒什麽糧食可收。這樣饑寒交迫的跋涉回去,照樣危機重重。

    左右都是麻煩,司馬騰又著實不是什麽善斷之人。大軍雖然一路回撤,但是他始終未曾定下決心。每天都焦心無比,就連嘴上都生出了不少口瘡,隻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回並州算了。

    正在此時,突然傳回白陘解圍的消息,怎能不讓他喜出望外?!

    那信使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怠慢,趕忙把所知之事一一稟明。聽說上黨乃是成都王派人奪取,還從匈奴借兵,他恨不得生吞了司馬穎那個蠢貨!而聽說解了上黨之危的,竟然是那個自己並不放在眼裏的梁豐,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思索片刻,司馬騰終於道:“派一支前鋒沿著白陘返回,仔細打探上黨情形。若是安然無恙,大軍立刻返回並州!”

    不能再耽擱了。大兄已經失了洛陽,若是他再失卻並州,這次出兵可就虧了老本。鄴城那邊,就交給王浚吧。反正王浚跟司馬穎有仇,又借了鮮卑強兵,攻不下鄴城,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隻要鄴城城破,一切就有轉圜餘地。挾天子以令諸侯?哼,他倒要看看,司馬穎那個蠢貨能占據天子到幾時!

    有了主帥命令,大軍立刻拔營,向著白陘方向前去。

    ※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馬繞過了滏口陘,進入並州腹地。為首乃是一個身材魁梧,兩鬢花白的武夫。雖然衣著簡素,又上了年紀,但是此人身上,有一種讓人為之側目的威風之氣。就像年邁的猛虎,哪怕齒鬆爪鈍,也讓人分毫不敢輕視。

    此人,姓劉名淵,字元海,從鄴城而來。在幾日之前,他還是成都王麾下冠軍將軍。然而此刻,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封號,“北單於”。

    半月之前,司馬騰和王浚會師,率兵來襲。因為畏懼兩人的大軍,司馬穎派人搶奪上黨,引並州大軍回防。這個計策十分有效,司馬騰立刻撤兵,回轉並州。但是對於另一支隊伍,就沒什麽用處了。

    王浚麾下的鮮卑騎兵悍勇無雙,擊潰了北中郎將王斌,又打得剛剛獲得蕩陰大捷的石超狼狽逃竄,鄴城人人皆危。見此情形,劉淵立刻站了出來,向司馬穎許諾,自己可以統領匈奴五部,從上黨出兵,解鄴城之危。

    若是放在平時,司馬穎可能還有會有些疑慮。但是此刻,他卻顧不得那麽多了!既然王浚能用鮮卑,他又為何不能用匈奴?!劉淵在他帳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可比其他人要可靠多了。再加上嚴籍成功奪關的消息,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司馬穎立刻答應了劉淵的請求。封他為北單於,命他前往並州,統領匈奴大軍,來鄴城解圍。

    接了成都王的命令,劉淵自然可以帶著兒子劉聰和數名部將,返回並州。

    然而此刻,他正勒馬停在道邊,看著遠方的城池,似有沉思。

    片刻之後,三騎飛馳而來。一個身長八尺,猿臂蜂腰的男子一馬當先,大聲道:“阿父,壺關有變!城下立起了京觀,皆是人頭,足有百餘!”

    騎在馬上的中年男子神色淡然:“果不其然。”

    通過滏口陘之時,他便發現了關隘情形不對。守備森嚴,崗哨林立,絕不似平日景象。因此他甚至都沒去叫關,而是帶著一隊人馬繞了兩三天的原路,才進入了並州。並未前往郡城,他先派兒子前去壺關打探消息。

    一探之下,果然不出所料。壺關生變,業已失守。幾日之前,傳來的信報還說嚴籍奪下了潞城,怎麽幾天之後,就風雲變色?更有那百餘人頭的京觀。難不成前來助嚴籍奪城的精騎,皆以陣亡?

    事有蹊蹺,然而那中年男子並無探尋的意思,一扯韁繩:“先去九原。”

    九原乃是北部匈奴所在,也是北部都尉劉宣的治所。聽到這聲吩咐,眾人齊齊稱是,策馬跟在了那男子身後。

    隻是和司馬穎所想不同,在這些人心中,麵前的尊者隻有一個稱號:“匈奴大單於”!

    入猛虎歸山,這隊不怎麽起眼的隊伍,消失在了漫漫山道之間。

    ※

    “主公,天色已晚,你該歇息了。”站在書房之中,奕延麵色有些焦慮,看著依舊伏在案前的男子。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自從奪下郡城之後,主公日日都要勞心文牘,處置郡府中的各項事宜。這些東西,本該由主簿或是主記室代勞,可惜嚴籍殺伐太重,郡府為之一空,隻能由主公親自處置。原本他還以為,攻下郡城之後,就能回府。誰料會在這裏滯留如此長時間。

    梁峰放下手中毛筆,輕輕轉動了一下脖頸:“如今可以是秋收,不管不行啊。”

    秋收怎麽說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時節,之前太守府生亂,已經耽誤了不少事情,梁峰可沒法容忍繼續耽擱下去。除了下麵縣中諸事外,還要重新整頓後軍,打通糧道,又是一件麻煩事情。虧得令狐況還算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才使得後軍得以正常運轉。

    如今太守府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他需要處理的事情也不算那麽多了,除了另一件事。目光掃過桌上一封書信,梁峰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這信,是從梁府寄來,由段欽親筆所書。上麵寫的東西,卻不是能讓別人瞧見的。

    如今猶豫了兩日,是該做個決斷了。

    長身而起,梁峰對奕延道:“伯遠,你覺得潞城如何?”

    奕延愣了一下,思索片刻便道:“城雖大,防守卻不嚴密。不過壺關在側,隻要有強兵鎮守,足保平安。”

    壺關可不是白陘那些小關可以比擬的,隻要有可靠之人鎮守,除非發生內亂或是被人詐開城門,否則就算是他,想要攻占也要付出不少代價。有壺關拱衛,郡城自然能安然無恙。

    “是啊,隻要有雄關在側,上黨,乃至並、司、翼三州便可保全。”梁峰長歎一聲,“如此咽喉要塞,怎能拱手送於他人?”

    “主公可是有什麽打算?”這話說得有些古怪,奕延不由問道。

    梁峰微微一笑:“是該出府,另選一條路子了。”

    三日後,潞城城門大開,迎回了並州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