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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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司州前往並州,想要穿過衝衝山巒的阻隔,最快的方法依舊是通過陘道。不過那是洛陽方向,換做平陽郡方向,倒是沒那麽多阻隔。隻是上黨如今守的嚴密,匈奴這邊也嚴陣以待,倒是讓這段路程也艱險起來。

    呼延甘好不容易帶著人馬,抵達預定地點時,他要等的人竟然還沒到。呼延甘可是呼延家的子弟,乃是匈奴一等一的大姓。若是換個人敢這樣讓他等,說不定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這次,他竟然沒有生出什麽羞惱之意,就這麽乖乖守了半日。當看到一支小小商隊穿過山嶺,向這邊走來時,他興奮的站起身來,親自迎了上去。

    “薛二郎,路上可是碰上什麽麻煩?怎地來晚了……”呼延甘麵上堆笑,就連抱怨也顯得柔和了幾分。

    然而對麵的薛仁麵上卻不怎麽好看:“還不是你要的東西!這山路如此難行,萬一碎了灑了,誰能擔待的起!”

    聽到這話,呼延甘雙眼立刻亮了起來:“真的拿到了?!”

    薛仁哼了一聲,親自走到了馬隊中,從鼓囊囊的馱貨中翻出了個東西,雙手抱牢,走了過來:“就是這個了。”

    他手裏拿的,是一個陶罐,並不算大,燒製也極為粗糙。可是他卻像捧著最貴重的瓷器一般,沒有直接遞在呼延甘手中,而是小心把陶罐放在了平地上,後退一步,才道:“驗驗貨吧。”

    咕咚一聲,呼延甘咽了口唾沫,才走上前去,小心的拍開了陶罐的泥封。打開那薄薄的蓋子後,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罐中盛的,竟然是酒!而且是色清如水,性烈如刀的上好酒露!

    呼延甘深深吸了兩口氣,像是要把所有溢出的酒香吸進肚裏。隨後才從懷中摸出個酒盞,就著陶罐倒了那麽一小盅,一口吞進了肚裏。他也是善飲之人,然而隻是這麽一小口,喉腔之中就像燃起了一把火,徑直燒到了肚腹之中。辛辣之餘,還有濃濃甘冽,回味無窮。

    “好!好!不愧是上黨玉露春!”呼延甘大聲讚道!眼睛裏像是帶了鉤子,恨不得把那一罐喝個幹淨!然而再怎麽嘴饞,他也記得自家的任務。萬分不舍的封好了酒壇,他才起身道:“還是二郎手段通天,這樣的好酒也能弄到!這次共帶了多少?”

    “不多,二十壇罷了。還有三十桶燒刀,實在是上黨戒備森嚴,弄不出更多了。”薛仁歎道。

    呼延甘也是一聲長歎:“也罷,過些時日王上便要登基,有這幾壇好酒,總歸也是件好事。不過二郎你可要上點心,就算玉露春難得,也要再搞些出來才行!”

    “這個我自然省得。”薛仁一口應下,又問道,“鹽呢?可帶來了?”

    “都在這兒。”呼延甘連忙讓人打開了自家馬隊上的包裹,隻見青白色的鹽塊密密實實堆在袋中。

    薛仁伸手撚了撚,把手指放在嘴裏一舔,才點頭道:“還是你辦事地道。行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換了貨,我還要趕回去。”

    知道對方過關需要買通不少人,呼延甘也不拖延。兩邊連貨都沒卸,點清楚了數量之後,直接換過馬匹。帶著比來時要多一倍的馬隊,薛仁沿著原路,向回走去。

    又成了一單生意。當走出那夥匈奴人的視線範圍之後,薛仁板著的臉才鬆垮了下來。這已經是他走的第三趟私貨買賣了。

    自從裴盾身亡,裴家投敵之後。薛仁背後的靠山就倒了個幹淨。自家大娘的夫婿,竟然戰死沙場,想要再靠裴氏簡直成了妄想。也虧得他經商多年,人脈廣博,最後才死乞白賴扒上梁使君的大腿。接到的生意也頗為簡單,就是販私貨出並州!

    在占領了河東之後,劉淵下令族中禁用瓷器、琉璃器,為的就是防止並州用這些奢侈物件換取必備的鹽、糧等物。裴家倒了,在想從河東販鹽,可就難上了數倍。然而未曾想到,隻是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另一樣緊俏貨物便出現在這條私貨要道之上。

    那便是玉露春!比魏武九釀還要甘醇濃辣的烈酒。隻是小小一壇,就足以喝的人神誌不清。對於喝慣了軟綿濁酒的匈奴人而言,這酒簡直比任何珍寶都更讓人無法抗拒!可惜上黨早有禁令,不許耗費糧食,釀造烈酒。所以玉露春有價無市,千金難求。

    而能夠弄到玉露春,和更差一些的燒刀酒的薛仁,就成了這些私貨商眼中的寶貝。

    雖然劉淵徹底控製了河東鹽池,但是晉國都無法遏製的私鹽買賣,到了匈奴漢國也不可能守的□□無縫。作為皇後妻族的呼延氏,立刻鑽了空子,開始販賣私鹽。正巧薛仁也在經營私酒生意。兩邊一拍即可,勾|搭在了一處。

    然而呼延甘怕是萬萬也想不到,薛仁賣出的私酒,其實都是梁使君密令釀製,隻為了撬開河東鹽路。釀酒雖耗費糧食,但是糧食總歸能從地裏長出來,鹽可不行。

    見匈奴人這麽輕鬆邊上了鉤,薛仁也隻能自歎不如。這梁使君簡直如同點石成金的神仙一樣,隨手造出些東西,就能讓人忘乎所以。自己背棄裴氏,投了梁氏,未嚐不是件好事。隻可惜,當初強要嫁女,又有跟裴盾混在一起的劣跡,惹得使君有些不快。隻能一點點憑本事,讓使君重新信任他這個掮客的本事了。

    輕輕歎了口氣,薛仁命眾人加快腳步,再次投入了莽莽山野之中。

    ※

    終於借到兵了。當收到新興來信後,梁峰一直懸著的心落回了肚裏。張賓未曾虛言,果真從拓跋部手裏借來了兵,而且比預料的多出不少。對於正在內亂的拓跋部而言,這可是殊為難得的事情。

    不過借兵還是其次,張賓的信中,竟然提到了拓跋一族的野心。如今幽並兩州可是有不少內附的鮮卑族群,且不說王浚手下的段氏鮮卑和宇文鮮卑,這拓跋鮮卑也頻頻應招,為司馬騰征戰。對於很多人而言,這些鮮卑人可不似匈奴人那麽危險,更願意把他們看做是無害的藩臣傭兵。

    然而梁峰自己卻清楚的很。就在百來年後,拓跋鮮卑將會成為統治北地的勝利者,創立“北魏”這個王朝,徹底結束十六國亂象。也正因為北魏的統一和分崩,方才催生出了之後的隋唐盛世。拓跋氏當然有野心,而且這野心,絕不容小覷。

    自己不過是知道曆史,但是張賓非但看到了問題,還提出了一些解決的方略。比如有限的奢侈品通商;比如用鮮卑各族的紛爭,挑動王浚的敵意;比如分別支持拓跋猗盧的幾位繼承人,讓拓跋一族自亂陣腳。這一條條計策,可行者頗多,足見張賓花了心思。

    這也正是梁峰此刻最需要的東西。

    有沒有謀主,確實天差地別。梁峰放下手中書信,長長呼出口氣。下來又要開戰,隻盼這次能夠少死些人,盡快解決新興和雁門兩郡的麻煩吧。

    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封信上,梁峰遲疑片刻,方才打開了書信。一筆酷似柳體的墨字出現在眼前。這是奕延的來信。作為這次遠征的指揮官,他當然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向自己稟明。梁峰本以為他會在信中附些別的東西,然而從頭看到了尾,也沒有絲毫不妥之處。隻有軍情相關的敘述和請求。

    糧秣、軍械、人手……沒有任何東西,是不能公諸於眾的。看完那封梁峰竟然生出了一絲失落之感。搖了搖頭,他把這點古怪的情緒拋諸腦後。提筆回起信來。

    這一戰,雖然不怎麽危險,但是畢竟也是迎戰白部鮮卑,容不得分毫馬虎。張賓也作為謀士,留在了新興,主持大局。隻盼此戰能為並州換來一個足夠和平的大後方。寫到信尾,梁峰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落下了一行小字。

    封好書信,他傳來信使,命其火速送往新興。匈奴那邊也傳來了消息,占領河東之後,劉淵已經決意登基。這次可就不是漢王,而是真正的漢國皇帝了。這天下終於從兩個皇帝變作了三個,還不知後麵還會多出幾人……不過如此一來,登基在即,匈奴是萬萬不會掀起兵禍了。這樣的時候,正是解決後方戰亂的大好時機,哪容錯過。

    其他幾郡將要收歸,唯有西河國,始終還落在匈奴手中。

    正想著要如何處理西河國,外麵侍從突然來報:“使君,竺法達請見。”

    那個前去收攏人心的胡僧回來了?!梁峰立刻道:“傳他進來!”

    不大會兒功夫,就見一身粗布衣衫,頭頂都生出淺淺毛發的胡人大步走進了後堂。在行禮之後,竺法達神態自若的恭敬稟道:“小僧不負使君之托,勸說了三支匈奴別部,前來晉陽投效。三部共九百三十戶,可戰之兵也足有上千。”

    三支別部!上千人馬!梁峰不由坐直了身體:“人在哪裏?”

    “正在晉陽城外。”竺法達微微一笑,“使君可要招其頭領進城拜見?”

    “不。”梁峰長身站起,幹脆道,“我親自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