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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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艾城池不大,不論是攻是守,都排不開陣勢,兩萬人馬根本不可能一擁而上。鮮卑騎士個個精善弓馬,對付這樣的城下守軍,哪會沒有辦法。很快,騎兵分成了數支縱列,兩千騎一隊,向著兵營襲去。

    這兵營依城而建,人數不過五千。前麵還設有鹿角、拒馬和陷馬坑,陣勢無甚新奇。應是想利用城頭□□進行協防,減少攻城戰的壓力。不過段末柸老於陣仗,清楚這點人馬根本無需硬攻,隻要衝鋒攢射,一輪緊接一輪,趁對方陣腳一亂,立刻就能長驅直入。

    騎兵作戰,攻打步卒營盤,還有什麽花樣?又要防備城頭箭弩即可。不過若是攻破了營寨,兩邊人馬攪在一處,敵我不分,頭頂的守軍也就沒了用武之地。五千兵,怎能經得住兩萬大軍的車輪戰?不過是費些時間罷了!

    數千馬蹄踐踏在堅硬的泥土之上,連大地都震顫了起來。黑壓壓的騎兵陣列,宛若展翅的鴻雁,帶著優雅又致命的弧度,席卷而來。騎士大半彎弓在手,還有幾十人伏在馬背之上,準備在弓箭掩護下拔除營前障礙。這是鮮卑勇士無數代錘煉而成的戰法,區區步卒,還擋住不他們!

    第一層鹿角和拒馬就在眼前,之後則是反射著銳芒的長長槍尖。騎士們放緩馬速,準備進入射程後就停馬攢射,這時,箭羽的破空聲響了起來!

    林立的盾陣和槍陣之後,飛出了羽箭!密密麻麻,帶著尖嘯和死亡的氣息,撲向騎兵陣列!

    怎麽可能?!兩軍相距足有八十餘步,明明還沒到射程之內!那些舉弓的鮮卑騎兵麵色大變,想要閃躲。可是箭|矢的速度何其迅猛,哪能躲過?就像被急雨掃過的麥田,一排騎士摔落馬下。

    這是強弓,還是強弩?未等分辨,另一波箭雨再次襲來。帶隊的鮮卑騎將毫不猶豫,帶隊後撤。一隊人馬本就不多,又有胯|下戰馬,撤退的速度迅捷萬分,陣前隻留下了百來具屍體。

    “是弩陣!”遠處,段末柸臉上笑意徹底抹了個幹淨。隻看兩撥箭雨數量,這陣中的弩手就不下兩千!

    區區五千兵,一半都是弩手?就算是天子親衛,也拿不出這樣的手筆吧?!

    這要怎麽打?鮮卑兵士是善射不假,但是馬弓五十步的射程,根本挨不到對方的邊。隻要弩|矢充足,並州兵就立於不敗之地!

    “派盾手上去,破開拒馬!”段末柸下令道。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拆掉拒馬,讓騎兵盡快靠近敵方大營,並且展開對射。再怎麽說,這群並州兵隻能固守城下,而騎兵的移動速度,能夠保證最大限度避開敵人的攻擊。而且趁此機會,也能探明敵軍弩手的數量和最遠射程,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命令飛快傳到了陣前,五百騎士下馬,舉起了半人高的馬盾,衝了上去。弩|矢一般要平射才能發揮最大威力,盾牌足以抵消大部分攻擊。隻要搬開拒馬,兩軍就能正麵交戰,比一味挨打要強太多了。

    可是當這群人靠近拒馬,準備拆除這道防線時,敵陣中又響起了弓弦聲。背後有人驚叫出聲:“是強弓!”

    確實是強弓,還是至少兩石的硬弓,否則怎麽可能射到陣中?!帶著盾牌無法防禦的拋射弧線,箭雨由上而下,再次席卷而來。就算穿了盔甲,依舊有箭矢戳入了肩頭、頸背,不少人痛呼出聲,更有人不由自主舉起了盾,想要擋住從天而降的箭雨。這時,陣前的槍兵動了。長長的,足以抵禦戰馬的馬槍用力刺出,攻向敵人失去防護的胸腹。

    其實沒人把這些槍兵放在眼裏,既然有拒馬,有弩陣,何必冒著危險出列攻擊?萬一陣列潰散,這眾多安排豈不白費?

    可是他們偏偏動了,動的幹淨利落,整齊劃一。沒有弓箭掩護,這群失了馬匹的騎兵,又怎能抵得過身經百戰的步卒?

    “撤!快撤!”段末柸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已經遲了。這五百兵士真正逃回陣中的,隻有幾十人。短短兩次進攻,就折了五六百人,任是兵馬再多,也經不起這樣的損耗!

    這陣局,分明是想一點點蠶食他的兵力!段末柸現在終於弄懂得了對方的用意。遊騎或是車輪戰,根本無法攻克這道屏障,想要拔除此營,唯有大兵壓境!前有步卒舉盾抵擋箭矢,後有騎兵跟隨掩護,直到兩軍交鋒,開始肉搏。

    這戰術,全然壓製了騎兵的優勢,隻是他們以為鮮卑人隻會用騎兵嗎?

    段末柸咬緊了牙關:“命兩隊下馬,舉盾相抗!”

    他也是打過攻城戰的,更熟知攻城戰的打法。現在,就把這營盤當做城池的一部分好了。

    隨著命令,四千兵士轉為步卒,左右跟著同等數量的騎兵,齊齊向那狹小的營盤攻去!

    城頭之上,一名校官高聲叫道:“將軍,敵軍結陣了!”

    “傳令,備砲。”孫焦提高了音量,大聲下令道。

    隨著這聲令下,身後傳來了吱吱嘎嘎的響聲。隻見城內的牆垛邊,壘起了兩座土台,每座足有兩丈高,四五丈寬,簡直就像兩座高聳的土山。每個土台平整的台麵上,都並排擺放著三架巨大的霹靂砲,是最新製式的砲車,足能拋出千斤的重物!

    沒人會把砲車擺在城內。城頭狹窄,城牆高聳,加之砲車投石的距離和高度未必精準,一個不小心,砸到自己人頭上可如何是好?不過這些林林總總,根本難不倒孫焦手下那些砲兵。這兩個土台,加之後麵更高的望樓,構成了一道旁人看不到的攻擊陣線。一個足能改變戰局的嶄新打法!

    孫焦眯起了雙眼。自從入了梁府部曲,已經過去四年。當年他隻是一個獵戶的兒子,而現在,他麾下霹靂營早已更改建製,獨立成軍。九千戰兵,兩千輔兵,那個羨慕隊長之位,現在算得上什麽?

    而今日,鎮守上艾,打響兩州第一戰的功勳,落在了自家頭上。這一重重,一樣樣設置,都出自參謀營精心謀劃,也是他這一軍展露頭角的時刻!

    弓|弩並不像勇銳、虎狼那些人想的一樣,隻是輔助之術。沒看到主公對於弓|弩和砲車的重視嗎?現在哪一城不堆滿箭|矢、弩機,唯有射程極大,可以分段攻擊的弓|□□陣,才是輕騎的唯一克星!當然,還有他身後的砲陣……

    一杆大旗在頭頂獵獵作響,上麵繪著隻獨腳蒼身的猛獸。出水則風雨,其光如日月,壯如蠻牛,其名曰夔。以此為旗,軍號“霹靂”!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了,城下軍營開始變陣,像是受驚一般,收縮聚攏。最前排的兵士舉起了大盾,似乎想要掩住陣型。

    “他們怕了!進攻!速速挪開拒馬!”鮮卑陣中,校尉們高聲叫道,催促著兵士前行。

    馬上就要到了!馬上就能攻入敵陣……突然,一聲長長銳響劃破天空。

    那聲音,像是雷霆呼嘯,亦像山崩星隕。帶著可怕的尖嘯,一枚巨大的鐵球,落入了鮮卑陣中!

    世間用霹靂砲,多選山石,不拘形狀,隻要分量足夠即可。然而這枚砲彈,用得是混鐵,漆黑如墨,光滑無棱。狠狠砸在地上,竟然又彈將起來,向著另一個方向衝去!

    一枚鐵球何止千斤!宛若闖入人群中的凶獸,它橫衝直撞,隻要擦著碰著,不論是人是馬,盡數筋斷骨折!帶著一串蜿蜒的汙血殘屍,那鐵球直直撞出了一百多步,方才緩緩停下。前後左後,再無一人!

    這是什麽?!還未等被嚇蒙了的鮮卑騎兵緩過神來,第二顆,第三顆鐵球也躍出了高大的城牆,直撲人群之中。一連六枚砲彈,無一落空,盡數砸入密集的軍陣中,一時間馬嘶人喊,慘聲震天!根本不用鳴金,陣線立時潰敗!

    這……這究竟是什麽?段末柸的身體抖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砲車?從城中發射的霹靂砲?怎麽可能!!

    什麽砲車,能越過城牆,打出四五百步之遠?城下還有你們的兵營呢,難道不怕誤傷嗎?!還有那砲彈,威力為何如此之大?砲車不是用來攻城的嗎?怎麽守城也能用上?

    腦子一片混沌,身旁親兵已經叫了起來:“將軍!將軍快快收攏潰兵!”

    是,是了。要收攏潰兵!撤,撤軍!

    “你說什麽?!上艾守軍用砲車攻擊你們?”聽到愛將稟報,段疾陸眷差點沒跳將起來!

    哪有這樣的打法?這還是攻城嗎?一戰折損三千兵,這根本就不是個烏龜殼,而是刺球,碰不得摸不得!

    “若是分散進軍呢?砲彈再怎麽厲害,隻要躲開就行吧?”一旁王昌也急急問道。

    “散開陣型的話,有兵營阻擋,繞不過去。他們,他們還開城換防過一次,根本不懼我軍兵威。”段末柸麵色灰白,低聲答道。

    段末柸不是沒想過,重新換回車輪戰,哪怕廢點功夫,隻要能拖垮敵人就行。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對方竟然幹淨利落的完成了一次換防。大開城門,從後排到前排,不足一刻鍾功夫,全數替上新兵。本來就是用弩,累不到哪裏,還有同等人數的預備兵力,這仗要怎麽打?等到對方用光箭矢和砲彈嗎?

    誰知道上艾城中,究竟藏了多少戰備!

    沒法打了。不論是段疾陸眷還是王昌,心中都清楚明白。這樣的堅城,絕不是十天半月能打下來的,若是對方意誌堅定,圍城一年都未必能克。可是繞過上艾,也不妥啊!這城位於井陘出口,萬一對方出兵,截斷他們的糧草後路,前軍豈不成了無根之萍?

    怎麽辦?

    段疾陸眷最終開口:“督護,當留兩萬人守護糧道!”

    這是最好的法子了,留下足夠的兵力,同時也圍城,困住上艾守軍。城中可是有至少一萬守軍,若是不留下兩萬兵,誰也沒把握守住糧道!

    可是他們一共才帶了八萬人馬,今天一戰,就折了三千多,又要分兵兩萬守陘道。剩下的兵力,還夠打下樂平嗎?

    之前輕視早已煙消雲散。區區上艾就如此可怕,下來的樂平縣、沾縣呢?更遠的上黨、晉陽呢?並州何時變得如此可怕?

    王昌鐵青著臉,沉聲道:“分兵!剩餘的兵馬不能停下,要盡快深入並州。我就不信,處處都能有這等防禦之力!城池以外,不還有村落田莊嗎?該打就打,該掃就掃!要逼並州兵出城,與我軍正麵較量!”

    王昌深知,沒有什麽人能同鮮卑騎兵野外交戰。現在敵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城池,離開城池,他們的兵力未必夠用!都督派他來攻打並州,總不能這麽狼狽而返!

    看著殘破不堪,被徹底打掉了士氣的前鋒軍,段疾陸眷心中也燃起了怒火。並州之戰,才剛剛開始,誰勝誰負,還難講的很呢!

    當晚,幽州兵馬分成了兩路,一路鎮守上艾,另一路,縱馬向樂平國腹地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