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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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訂閱不足50%,24小時後方可見新章。碼字糊口,請見諒“你們先下去吧,後日開始操練。”撂下這句話,梁峰以一種相當優雅的姿勢,把大半體重都壓在了弈延身上,緩步向後麵臥室走去。這小子倒也機靈,一聲不吭,配合著他的步速當根人形拐杖,半點都沒露出破綻。

    好不容易挨到了臥室,梁峰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坐回了床榻上。

    這見鬼的年代,連椅子都還沒出現。虧得他有個家主身份,才能斜倚在憑幾上。如果換個正式場合,還要乖乖跪坐。梁峰是曾想過找木匠弄兩把適合的高腳椅,但是當他發現這年月所謂的褲子,還是開襠款居多,稱作袴。合襠的袴褶還屬於軍旅用品,騎馬和出遊時才穿。

    而他因為重病需要人伺候,基本隻能穿脛衣。就是兩個褲筒套在腿上,再用繩子係在腰間,不但開檔還跟女式吊帶襪差不多之後。穿成這樣,別說坐在高凳上,分腿箕坐都不雅的要命。

    難怪唐代之前,世人都是跪坐。隻要合襠褲不廣泛推行,任何家具改革都是白日做夢。

    不過今天收獲倒也不小。搞定了田裳還是其次,重點還是有了一支可以親自訓練的私兵。梁峰當然沒有盲目擴張部隊的打算,現用手頭的人試試吧,如果能帶出好兵,再考慮其他。有燕生和田裳的先例,這梁府有多少管事心懷不軌,還不太好說。因此掌握屬於自己的戰鬥力量,才是關鍵。

    這時綠竹也跟了過來,一臉被侵犯領地的小模樣,瞪著站在榻邊的弈延。梁峰不由啞然失笑,他當然清楚綠竹這小丫頭對主子有多上心,但是怎麽說也是新世紀大好男青年,白天也就罷了,夜裏他可無福消受這種未成年少女的貼身服侍。

    輕咳了一聲,梁峰對綠竹說道:“以後弈延就留在主院吧,晚上還能幫忙守夜。”

    綠竹不甘心的叫了聲:“郎君,這個粗俗的羯人又懂的什麽?你正病著,怎麽能讓這種人近身……”

    聽到小丫鬟的話,弈延立刻抿了抿嘴唇,沉聲道:“我會學!”

    沒想到這傻小子居然會還嘴,梁峰和綠竹同時愣了一下,梁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衝小丫鬟挑了挑眉毛:“綠竹,這個弟子你就收下吧,要好好教。”

    沒想到會被打趣,綠竹小臉都氣紅了,卻不知該怎麽反駁才好。梁峰已經扭過頭,對杵在一旁的弈延說道:“你慣用左手還是右手?”

    弈延似乎還沒從“伺候起居”這事情上緩過來,愣愣的舉起了左手。

    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個左撇子,梁峰頷首道:“很好。從今天開始,你要習慣分辨左右。我喊左轉的時候,你就轉向左側;喊右轉,則向右。能聽懂嗎?”

    這很簡單,弈延立刻答道:“能。”

    悠閑的倚在床上,梁峰突然道:“向右轉,前進三步!”

    第一次接觸列隊的人,多少都會對方向有些跟不上命令,尤其是左撇子。但是弈延沒有絲毫遲疑,立刻轉過身,大步向右走了三步。

    “向左轉,向前一步走。向後轉。”梁峰嘴上不停,還故意說出了一個向後轉的新名詞。

    這點小花招,依舊沒能難倒弈延,而且他竟然無師自通,學會了用腳跟作為中軸,快速轉身。這應變能力,著實讓人驚豔。

    “很好。”梁峰輕輕拍了下手,“你腳力如何?一天能走多少裏路。”

    話題變的太快,弈延想了想才答道:“一百二十裏。”

    這是個相當精確的數字,而且速度不慢。梁峰挑了挑眉:“以前走過?”

    “去年逃荒的時候,我一天就從涅縣走到了平縣,官道就有一百二十裏。”弈延答的認真,似乎自己回答沒什麽稀奇之處。

    梁峰卻知道,一天走上一百多裏是個什麽概念。據說紅軍那時急行軍也才一天二百裏,他一個逃荒的十來歲少年,能撐下來實屬不易。微微頷首,梁峰衝綠竹問道:“繞莊子走上一圈,大約幾裏路?”

    綠竹眨了眨眼睛,遲疑的答道:“總得有幾裏吧?”

    小丫頭可能對距離不大敏感,梁峰轉而問道:“有查看時辰的東西嗎?”

    “郎君可是說漏壺?”這下綠竹倒是聽懂了,連忙走到窗邊的書案旁,費力拎了個銅質的圓筒過來,“用漏壺就能查看時辰了。”

    梁峰打眼一看,就明白了這種“漏壺”的計時方式。跟沙漏差不多,依靠水滴流淌的速度來記錄時間,上麵還有不少刻度,估計是算時間的。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弈延說道:“去繞著莊子跑一圈,全力以赴。”

    這個命令,也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弈延毫無追問的意思,立刻拔腿跑出了主屋。梁峰對目瞪口呆的綠竹吩咐道:“記下時間,看他多久能回來。”

    說完,他也不等綠竹弄明白是什麽意思,就閉目心算起時間來。過了大概二十分鍾,粗重的喘息和腳步聲出現在門口,梁峰睜開了眼,隻見弈延帶著滿頭大汗跑了回來。他問道:“多久了?”

    “一刻多些,不足兩刻鍾。”綠竹探頭又確認了一遍時間,才答道。

    梁峰轉頭看向弈延,問道:“能覺出你跑了多遠嗎?”

    良好的距離感是一個合格軍官的先決條件。梁峰之前沒有提這個,就像是想看看這小子是單純悶頭跑,還是在跑的時候留意了環境。果真,弈延隻是思索了片刻,就答道:“差不多十二裏。”

    六公裏耗時二十分鍾,難怪這小子會滿頭大汗。不過也側麵證明他的腳力確實不錯,不知是因為年輕,還是這個時代的人腳力都比較強悍。有了這麽個場子,倒是很方便訓練。梁峰挑起了嘴角,對弈延吩咐道:“再去跑一圈,這次注意留存體力。剛剛跑時不必太快,等到接近終點了再加速就行。最好挑揀一下道路,控製在十裏以內。”

    跑完六公裏,又是個五公裏,體能再怎麽好,也不可能保持之前的速度了。不過這也是梁峰需要的,五公裏是新兵拉練的固定項目,如果這個教官都跑不下來,就白搭了。眼看弈延就要再跑出去,梁峰突然補充了一句:“用口鼻同時吸氣,用口呼氣。跟著步伐,兩步一吸,一步一呼。快跑時改成一步一吸。試試看。”

    這是長跑時的科學呼吸方法。不過良好的呼吸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先看看這小子接受能力如何吧。

    這話竟然讓弈延的腳步打了個絆,像是被什麽東西追一樣,他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這會兒綠竹才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郎君,為何要讓他跑來跑去呢?”

    “打仗先要學會跑才行。”梁峰笑笑,沒有多解釋,吩咐道,“去準備筆墨,我該抄寫經書了。”

    這下綠竹立刻警醒起來:“郎君,你已經操勞大半天了。薑太醫也說了,你現在不能受累。”

    “無妨。”梁峰還是比較清楚自己的狀態的,明天薑太醫估計就要告辭了,如果不及時抄寫出來經文,怕是趕不上送信。

    見梁峰沒有改口的打算,綠竹咬了咬嘴唇,走到書案前張羅了起來。不一會兒,筆墨紙硯就準備齊當,她還捧出了一個錯金博山爐,灑了一勺香料進去。嫋嫋青煙徐徐從爐峰飄出,清新宜人又提神醒腦,瞬時壓住了墨臭。

    梁峰勉強站起身,緩步走到了書案前。這書案也隻有三尺高,這次沒偷懶,他端端正正的跪坐下來。可能是身體原先養成的習慣,端正跪坐之後,比想象的要輕鬆一些。接過綠竹遞上的毛筆,他輕輕撚了撚筆鋒,應該是兔毫的,柔韌有致,品階相當不錯。紙當然不是宣紙,色白質密,看起來倒還不錯。

    用這樣的紙筆,自己好多年沒寫過字了,可別出醜。梁峰深深吸了口氣,提筆蘸墨,開始書寫。重病後腕子虛浮無力,又長久不曾練過,下筆自然生疏的一塌糊塗。加之還沒想起《金剛經》的全文,更是寫寫停停,跟畫符差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寫完包含“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那句在內的最後一品。梁峰停下筆,重新打量了一遍,搖了搖頭,提筆準備再寫。這時,一個明顯放緩了聲音的腳步靠近了書案。他抬起頭,發現弈延已經回來了。

    連續跑了十一公裏,弈延現在一臉通紅,塵土滿麵,衣衫差不多濕透了,但是精神依舊不錯。甚至比剛剛還要好些,應該是掌握了呼吸節奏。算算時間,估計能有二十分鍾吧。梁峰微微一笑,沒有問跑步的事情,反而道:“弈延,你會磨墨嗎?”

    “郎君!”綠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會把磨墨的任務都交給這個羯人。

    梁峰道:“怎麽,害怕我不要你了?先讓他學著,總有能用到的時候。”

    綠竹可想不到什麽時候會不帶自己,帶著個胡人伺候筆墨。然而弈延已經快走兩步,跪在了案前,像是要接過磨墨的活計。綠竹恨的隻想咬牙,小手牢牢抓住了墨錠,沒有撒手的意思。

    沒有在意這兩個小家夥的明爭暗鬥,梁峰收斂心神,再次提腕寫了起來。有了適才的練習,熟悉感漸漸浮現。寫毛筆字就跟遊泳差不多,隻要練上幾年,自然而然就會形成肢體記憶,那些被爺爺拘在書房裏習字的日子浮上心頭,讓梁峰下筆更加柔和、緩慢。

    這一下,弈延僵住了身形,嘴巴閉的死緊,連大氣都不敢喘。剛剛他不在屋裏,沒看到梁峰寫字時的情形。然而此時此刻,日已西斜,柔和的春光透過窗戶,散入屋中。那人端坐在書案之前,單手持筆,懸腕寫著什麽。那雙閃亮的黑眸微垂,銳氣不再,隻剩下昳麗儒雅,就像他身後的香爐,無一處不精巧、無一處不細膩,華美的讓人不敢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