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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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靠近田莊的低矮房舍裏, 羯人們正圍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喝著碗裏的熱粥。這可是他們很久沒吃上的熱飯了。換了新衣, 還在頭上有頂的屋子裏安穩的睡到了天明,對於逃荒許久的羯人而言, 絕對是難得的好日子。更別提, 還有“部曲”這個念想掛在前頭。

    仔細喝幹淨了碗裏的粥水, 一個羯人漢子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 幹咳了一聲, 衝身邊正在慢慢喝粥的青年問道:“弈延, 你說那貴人真的會收我們做部曲嗎?”

    這話立刻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這也是屋裏大多數人心裏最掛念的事情。如果是種田,給誰家幹不都是一樣,混口飯吃而已。但是當部曲?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事情。羯人的地位低下,原本是匈奴的仆從, 後來內遷到並州, 依然如舊。就算貴人們想要選取部曲, 往往也是挑選那些匈奴人、鮮卑人,很少打羯人和羌人的主意。

    之前那個病怏怏的家主說的話, 能當真嗎?

    弈延不緊不慢的喝著碗裏的稀粥, 反問道:“你想做部曲嗎?”

    這話,讓那漢子愣了一下。和其他羯人一樣,他最擅長的就是種地。內遷之後, 羯人多大以農耕為生,除此之外,無非也就是行商、養馬、雕佛像。行軍打仗,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願意放下鋤頭,去當一個持槍跨刀的私兵嗎?

    然而隻是遲疑的片刻,他突然咬了咬牙,大聲道:“部曲也沒啥!之前打那些山匪,不也挺簡單的。隻要聽從家主的指揮,總能活下命來!”

    這也是之前那場遭遇戰留下的印象。麵對一大群凶神惡煞的強盜,那個看似嬌弱的家主非但沒有扔下他們落荒而逃,反而幹脆利落的指揮他們,戰勝了山匪。如果那位貴人都不怕山匪,他們還怕什麽呢?

    弈延點了點頭:“沒錯,做人家的私兵部曲,最重要的,就是家主的好壞。碰上個懦弱怕事的,估計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不過主公不是這樣的人,他還從官兵手裏救下了我們,僅憑這個,就應該跟在他身邊。”

    他的話鏗鏘有力,聽眾們也不住點頭。都是背井離鄉,在外討口飯吃,其實隻要能活命,哪還顧得了這麽多?而且大多數人都知道弈延很受家主青睞,還賜了短刀。之前那場搏殺,他勇武的姿態也深深刻進了眾人心中。這世道,敢於出頭的人並不多,天生會打仗的就更少。能在那種場合裏脫穎而出的,往往會成為領頭人。弈延年齡雖小,但是有勇力又有主意,既然他都說好了,看來這部曲也不是不能當。

    有了主心骨,眾人一直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了。另一個羯人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有些焦慮的說道:“家主不是說今天見我們的嗎?難道忘記了?”

    日頭已經有些偏西了,怎麽還不來叫他們呢?如果家主忘了他們,或是部曲那些事隻是說說而已,又如何是好呢?剛剛下定決心,又變得患得患失起來,滋味可不好受。這次,弈延也不吭氣了,悶頭喝著碗裏的粥水。

    能不能成為部曲,弈延並不擔心。他能看得出來,那人是真心想要一支能夠保護自己的私兵。但是能不能成為“貼身護衛”,他就沒什麽把握了。隻希望剛剛認來的主公,沒有忘記他這個家臣。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茅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阿良快步走了進來:“郎主喚你們,跟上!”

    聽到這話,眾人趕忙站了起來,跟在阿良身後向主宅走去。昨晚回來時已經入夜,根本沒來得及打量梁府的莊園,現在他們才發現,這個莊子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光是從下人居住的簡陋房舍到主宅門口,就花費了足足半刻鍾。進了院子,又是數不清的回廊,屋簷高挑,樓閣深深,精心修剪的草木掩映其間,更襯得庭院典雅雍容。

    這麽一路走下來,羯人們漸漸收斂起了動作,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們是經常給人做佃農種地,但是聘他們的都是些小門小戶,就算有豪門,也不會讓這些泥腿子來到主人居住的院落,何曾見過這樣規模的建築。

    沿著靜悄悄的回廊走了許久,一個寬敞庭院出現在麵前。阿良步伐一緩,低聲說道:“這可是正堂,留意言行,莫要冒犯到郎主。”

    就算不刻意說這句,如今羯人們也不敢隨意說話了啊。一個個緊閉嘴巴,生怕發出點動靜,惹人厭棄。弈延走在隊列前方,緊緊跟在阿良身後,麵色不變,拳頭卻已悄悄握緊,瞪大眼睛打量著麵前的一切。

    繞過短短的影壁,正前方是一座寬敞廳堂,應該是迎接客人用的。此刻擺了兩張坐席,一副矮幾。隻見麵容蒼白,身形纖長的梁家家主斜倚在矮幾旁,身著素淡長衫,頭裹織錦輕幘,一副閑居模樣。在他下手位,另一個老者正襟危坐,額上稍稍有汗,緊張的在說些什麽。

    看到阿良帶人來了,梁峰抬起頭,微微一笑:“阿良,正巧田賓客今日過來,之前殺敵的賞賜,可以兌現了。”

    阿良麵上略帶興奮,上前一步道:“回稟郎主,仆役中一共有三人斬殺山匪,還有六人協力有功,是都免去田賦嗎?”

    不論是邑戶還是佃農,都要給主家繳納田賦。一般而言,士族收取的賦稅要比朝廷略低一些,還能免除徭役,因此才會有流民和平頭百姓投靠士族,尋求保護。梁家也算是中等士族,祖上本來就有食邑,可惜兩代未曾有人任官,投獻來的百姓就少之又少,加之不善經營,想要靠那些邑戶維持家主的奢靡生活,絕對不易。因此梁家的田賦並不算低,能夠免除哪怕一年賦稅,都能讓人過上一段好日子。

    田裳一聽竟然有近十人都要免賦,不由麵色大變道:“郎主,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梁峰微微坐直了身體,“若是沒有這些人奮勇殺敵,我早就死在荒野之中了。當然要賞!記下所有人的姓名,協力者,免去一年田賦;殺敵者,全家三年免賦!”

    梁府的農戶大概有六七十戶,這一口氣,就免除了小半賦稅。別說是梁府如今入不敷出,就算大富大貴,也太過奢侈了些。

    然而梁峰在乎的,可不是這些。像是沒有看到田裳焦急的麵色,他繼續說道:“府上經年未曾訓練部曲,隻有些看家護院的雜役,因而才會讓我遇險。如今天下大亂,也該重新組建部曲,保護田莊。弈延,你們可願做我的部曲,為我守住一方平安?”

    突然被點到了名字,弈延渾身一震,猛地踏前一步,大聲道:“願為主公效死!”

    像是被弈延的情緒感染,他身後所有羯人同時大吼:“願為主公效死!”

    “好。”梁峰笑道,“隻要你們勇於任命,我自然會讓你們吃飽穿暖,有家有田。公垂,這些新收的部曲,你看如何?”

    看著這些麵目猙獰的羯人,田裳的一肚子話立刻憋回了肚裏。他是可以在賬薄上做些小動作,或是利用自己的資曆,拉攏一些匠戶,對家主進行牽製。可是這些動作的前提,是家主庸懦無能,任人擺布。而現在,麵前這個病弱無比的年輕人,絕不是個會被人愚弄的角色。隻要有了能為他效死的部曲,刀兵之下,又有誰敢違背命令呢?

    幹笑兩聲,他讚道:“果真都是驍勇之士,恭喜家主獲得如此精銳……”

    “精銳?怕是還要好好操練。”梁峰不置可否,話鋒一轉道,“公垂,賬薄也要盡快拿來,我好安排其他事宜。”

    麵上顏色變了幾變,田裳終於應道:“我明日就把賬薄取來。”

    他現在可不想提醒這位家主,豢養部曲是何等耗費錢財的事情。也許過上一段時日,這位不同俗務的世家公子就會懂得,錢糧不是水上漂來的。此時先不如以靜製動吧。

    看著田裳那副憋屈至極的麵孔,梁峰在心底暗暗一笑。一番做派,終於壓下了這個不聽話的“老臣”。隻要有了財政控製權,有了實打實的兵權,不論梁府摻進多少沙子,都能重新被他掌控。他搞不清楚現在究竟是哪一年,但是幾位司馬王都打成那樣了,估計西晉亡國也進入了倒計時。這種時候,積攢手下勢力,比什麽都重要。出身共和國元勳家庭,從小被爺爺熏陶,又進過部隊,當過警察。帶兵這件事,他還是有點常識的。

    隻是不知後世的操練方法,對這個時代的兵卒有沒有用處。

    心中思緒萬千,但是梁峰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點頭:“如此甚好。我大病初愈,精力有些不濟。你先下去吧,明日再來見我。”

    得了送客令,田裳也不敢久留,拱手告辭。等那位田賓客出了庭院,梁峰才對阿良道:“阿良,我今日所說之事,你下去後要詳細說給眾莊戶,一字都不能漏。若是有莊戶或是雜役想要加入部曲,盡可招來,跟羯人們編做一隊。”

    阿良有些遲疑的答道:“可是突然收這麽多部曲,府上錢糧能撐的住嗎?”

    會問出這個,就證明這位車管事是真心實意為他這個家主著想。梁峰笑了笑:“無需擔心,想不想加入部曲,和能不能留在部曲是兩碼事。你放手去做好了。”

    不太明白家主話裏的意思,但是命令終歸是命令,阿良點了點頭,想帶著這些羯人離開。梁峰卻突然開口:“弈延,扶我起來。”

    梁峰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弈延正站在榻邊,不由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弈延的動作微微一滯,低聲道:“我在外麵守夜,聽到了動靜。”

    難道他在門外站了一夜?梁峰不由啼笑皆非:“守夜又不是站崗,以後你就代替綠竹,睡在外間吧。如果我晚上有什麽事情,會叫你起來侍候。”

    他現在身體是真不好,不論是起夜還是喝水都需要別人幫忙。折騰個小姑娘實在是於心不忍,還是換個男人用的比較舒心。

    “郎君,奴婢伺候的不好嗎?!”綠竹這時也急急跑了過來,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連發髻都還沒整理。出門在外這些日子,她實在是累壞了,一不小心睡過了頭,才讓弈延鑽了空子。

    “夜熬多了,會失了容色。這樣的活兒,還是讓弈延來吧。”梁峰笑道。

    綠竹的小臉立刻變得紅撲撲的。其實她也知道郎君身邊使喚的人實在太少,一般人家至少也要四名侍女才能伺候妥帖,她隻一個人,怎麽可能忙的過來?不過小丫頭也是有私心的,與其多幾個伶俐姐妹,還不如添個仆役伺候。

    猶豫了一下,她欠了欠身道:“郎君要起床了嗎?奴婢這就侍候郎君洗漱。”

    眼看綠竹開始忙了起來,梁峰扭頭對弈延道:“昨晚有睡覺嗎?現在可有精神?”

    “有。”弈延這時已經收回手臂,站直了身體,看起來倒也神采奕奕。

    梁峰微微頷首:“先去外麵跑一圈吧,活動活動筋骨。”

    這自然是晨練的五公裏了。弈延二話不說,小跑出了房門。梁峰接過綠竹遞來的帕子,細細擦過了臉,用青鹽水漱了口,又喝了一杯溫水,才從榻上起身。洗臉刷牙還好說,穿衣梳頭真不是他能自己操作的事情,像個木偶似得乖乖任綠竹套上了外袍,梁峰又被拉到了鏡前,開始梳發。

    因為一直重病,他的頭發有幾日沒洗了,幸虧每天都梳的整整齊齊,也不算太難捱。隻是綠竹梳發的動作變的有些奇怪,每梳幾下就停頓一會兒,似乎在偷偷做些什麽。梁峰隻是思索了片刻,就道:“落發先不用管它了。”

    綠竹的小身板都僵了一下,片刻後才道:“郎君,落發其實也不多,多用些胡麻首烏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鹿鳴宴是在唐代以後成為科舉製度中規定宴會的

    嚶~今天擼的太長啦,晚了一小時,咩咩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