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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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謊容易圓謊難。上了車後荀紹努力搜刮理由準備忽悠,卻聽應璟開門見山道:“你是聽了太後的話才來的吧?”

    荀紹心思一轉:“哪裏,是我想問問寧都侯此次合浦之行算多大的功勞,下官有無升官能啊?”

    應璟失笑:“你就不用找借口了,你與其順從太後,倒不如順從我,至少我能給你的,比太後要多的多。”

    荀紹見他將話說得這般露骨,也不遮掩了:“我與你不同,我知恩圖報,當初先帝對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破格讓我做了校尉,隻怕我早就離開西北軍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先帝是先帝,太後是太後,別說提拔你,隻怕她自己還自身難保呢。”

    荀紹怔愕抬頭,他半張臉隱在晦暗燈火裏,似孤山寒月,瑟瑟冷然。

    二人一時無話,車外忽然馬蹄陣陣,到了跟前,響起範一統的聲音:“公子,屬下有事要稟。”

    應璟揭簾,範一統探身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微微頷首,轉頭對荀紹道:“我還有事,讓車夫送你回去吧。”說完徑自下車,騎了侍衛的馬,與範一統一前一後絕塵而去。

    荀紹見他行為神秘,本有些好奇,但一想已經完成太後囑托,也沒必要跟他繼續糾纏,便獨自回去了。

    竹秀還未睡,坐在她房中無聊地挑著燈芯玩,見到她回來,幾步衝過來問:“如何了?”

    荀紹莫名其妙:“什麽如何了?”

    “公主和國舅啊?他們之間有戲麽?”

    荀紹盯著她左看右看:“你不會看上應璟了吧?怎麽最近對他的事這麽關心?”

    竹秀瞬間火大:“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國舅位高權重,與你年紀適合,最重要的是他還對你有情,你就不能睜大眼睛看看清楚?”

    “應璟對我有情?”荀紹扶腰大笑:“算了吧,你是不知道他的德行,他以前在西北就這樣,沒事兒就說些曖昧的話,全是為了膈應我,我要是當了真才是腦子壞了呢。”

    “啊?”竹秀瞠目結舌:“他……他以前就這樣?”

    “對啊。”

    竹秀皺眉,難道連她也被國舅玩兒了?

    洛陽四季分明,初冬將至,寒霜一層重過一層。

    幼帝貪玩染了風寒,早朝因此廢了好幾日,荀紹剛返都不久,剛好借機休整,連著好幾日大睡特睡,結果重新上朝那日差點起不來。

    到了朝上,發現很不太平,充滿了刀光劍影,無非是你參我我參你。

    荀紹偶爾會看一眼老丞相,他老人家不知道後麵還會不會走她這步棋,不過應璟連太後這個親人都不放在眼裏,他這個丞相隻怕也是目標之一。

    她又觀察一下朝堂格局,方才參奏的那些人多為文臣,被參的多為武將,再看一看站位,大致就能明白一些,一定是應璟指使心腹在折騰周豐容的人。

    果然,周豐容按耐不住了,驀然出列道:“臣有本奏,此番寧都侯前去合浦,暗中收了合浦郡守的賄賂,回來後便將他列入了功臣名單。”他斜睨一眼應璟:“敢問寧都侯,合浦郡守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給他這麽大回禮?”

    荀紹一聽應璟不僅沒懲治那行賄的郡守,竟還為他邀功,頓時憤慨,覺得周豐容說得再好不過。

    幼帝自然是相信自家舅舅的,問應璟道:“寧都侯可有解釋?”

    太後在珠簾後涼涼地附和:“是啊,哀家也想聽聽寧都侯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應璟行禮道:“合浦郡當時受戰火侵擾最深,此番又是和談之地,郡守防禦得當,又安撫民心,臣覺得戰後郡中安穩多虧此人,便將他列入了名錄。至於受賄一事,臣委實冤枉,陛下可還記得臣昨日入宮奉上的那些寶物?那些都是合浦郡守交上的貢品,隻不過是他見臣隊伍嚴謹,不易出差錯,這才托臣帶回來給陛下,不想卻叫大將軍誤會了。”

    “啊,是那些金玉靈芝?”幼帝咯咯笑起來,對周豐容擺擺手:“大將軍你誤會啦,那是合浦郡守給朕的。”

    周豐容眉頭緊蹙:“陛下最好還是徹查一番。”

    幼帝有些不高興了:“難道給朕的東西也要查?”

    應璟忙道:“陛下息怒,大將軍也是為社稷著想,並非有意刁難臣,更不是對陛下不敬,有此良臣,陛下該高興才是啊。”

    幼帝臉色好看了一些:“大將軍退下吧。”

    周豐容身體繃直,朝應璟看了一眼,終是退了回去。

    荀紹知道他肯定萬分不甘,甚至珠簾後的太後也不甘,但應璟偏偏有本事顛倒黑白,或許反而是老丞相的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付他的最好方法。

    周豐容吃了癟,她似感同身受,下朝出宮時興致缺缺。

    半道忽然迎上來一個小宮女對她行禮,荀紹認出此人正是宮宴那晚與應璟說話的侍女,頓感不妙。

    侍女道:“奴婢奉永安公主之命,特來邀請荀東觀前往琿玉宮。”

    荀紹訕笑:“不知公主找我有何事?”

    “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荀紹無奈,隻好跟她前往。

    永安公主的琿玉宮大約是整座皇宮中最為素雅的地方了,殿中沒見著什麽金玉擺設,倒是琴棋書畫的玩意兒一大堆。

    荀紹看了滿心讚歎,她母親早逝,父親也曾遍請名師要將她教導成端莊淑雅的大家閨秀,可惜她天賦不高,學得也隻是一般般。

    父親最終在她將一首《鳳求凰》彈得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時,抖著胡子說:“行了,你還是去練武吧。”

    永安公主自內殿出來,就見她看著殿中古琴發呆,笑道:“這還是寧都侯當初從汝南帶來給本宮的,荀東觀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其獨到之處了吧。”

    荀紹忙轉身行禮。

    永安公主抬手請她就座,遣散了宮人,親自替她斟茶,荀紹忙道不敢,要搶過茶壺,卻被她避開。

    “你我這一路同行回都,早已是朋友,今日朋友相聚,無貴賤之分。”

    荀紹聽得慚愧,她之前的所作所為,哪裏配做她的朋友。

    本以為今日叫她來,就是為了那事,但永安公主似乎對她和幼帝訂親的事更有興趣,前前後後問了很多問題。

    荀紹本就對此事尷尬,回答的也支支吾吾。

    “你說此事是太後一手促成的?”永安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太後行事總是莫名其妙。”

    荀紹聽她言語中對太後不敬,趕緊端茶就飲,當作沒聽見。

    永安公主纖纖手指摩挲著茶杯口,似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又道:“本宮平素沒什麽貼心人可說話,如今與荀東觀結為知交,有些兒女心思也不瞞你了。我對寧都侯有意,隻怕朝中沒幾個人不知道了,可是太後不喜歡她這個堂弟,連帶他的婚事也要阻擋,本宮也無可奈何。”

    荀紹心道難怪應璟至今還未成親,公主已先標記好,誰敢胡亂下手,說媒都不敢吧。

    她覺得自己還是得維護一下太後,遂回話道:“公主也許是錯怪太後了,寧都侯一手扶持陛下登基,太後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

    永安公主看了看她的神情:“怎麽你不知道?本宮還以為你與寧都侯關係親密,應該知曉其中過節才是。”

    荀紹忙撇清關係:“我與寧都侯隻有公事往來,關係算不上親密啊。”

    永安公主的神情似乎一下明朗了許多,臉蛋原本就生得嬌媚,這麽一來更是引人側目,“他倒是與本宮說過,本來此事本宮不該張揚,但你已與陛下訂親,以後就是一家人,告訴你也無妨。”

    她朝荀紹招招手,後者傾身過去。

    荀紹與應璟結識時他已近成年,當時已是西北昭陽軍的副將,時常來與她父親討論戰術和槍法。

    彼時她哥哥荀縉剛被調去苗疆,她年少寂寞,看到個與哥哥年紀相仿的人出現,還以為也能像哥哥那樣對她好呢,結果接觸不久就發現此人陰險狡詐,口蜜腹劍,跑去跟父親告狀說別理他了,結果還被說小家子氣。

    她知道應璟出身汝南應氏,想必在家族中也就是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所以被踹來軍中磨練,沒想到永安公主口中說出來的他卻是另一個模樣。

    說完了話,荀紹尚在怔忪,卻見永安公主拿出一封信函道:“這是本宮寫給寧都侯的信,太後對本宮多加防範,隻有你得她信任,本宮想請你代為轉交。”

    荀紹猶豫,接了傳了是為不忠,接了不傳是為不義。公主字字句句,一腔深情,她於心不忍,何況她的目的是奪回將權,根本不想扯進他們的情情愛愛裏,所以最好就是不接。

    她霍然起身道:“公主恕罪,臣心眼小,寧都侯曾使我錯失為將機會,我仍有怨憤,向來最不願與他接觸,公主的密信還是請別人代為轉交吧。”

    永安公主尚未回神,外麵忽然有人一陣風似地跑了進來,卻是太後身邊的郭公公。

    “哎喲荀大人,您在這兒呢!快些去禦書房,朝中出大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