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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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一統走入書房時,應璟正在嗬護那盆嬌貴的蘭花,旁邊是忽然到訪的永安公主。二人正在交流護花心得,也不知應璟說了句什麽,永安公主用帕子掩著紅唇吃吃笑了許久。
“公子……”他行了禮,附在應璟耳邊低語了幾句。
應璟的動作停了下來。
永安公主好奇道:“怎麽了?”
應璟笑笑:“沒什麽,家母生前養的那隻貓丟了,我得派人去找找,公主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永安公主一聽是他母親遺物,忙道:“那你快去吧。”
範一統跟著應璟出了書房,揣摩他心意,提議道:“要不屬下親自走一趟,將荀大人給放出來?”
應璟沿著回廊慢慢踱步,搖搖頭:“她做事堅持,不會跟你出來的,何況這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否則我那婚豈不是白賜了。”
範一統聽不明白,隻覺無奈:“可她壞了公子的好事,難道就任由她去?”
“不急,我自有安排。”
荀紹就被關在官署下麵的牢獄中,此處向來隻拘押官員,倒沒想象中那般髒亂難忍,隻不過因為是地牢,關在裏麵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隻有一扇天窗偶爾會在月上中天時透進點月光來。
竹秀來看過她一次,發了半天的火,走的時候還將周豐容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走後,荀紹已經忘了自己在這裏住了幾日,這晚瞥見月亮是下弦月,才推斷出大概已過去三四天了。
老丞相應該和她一樣,都懷疑此事是幕後有人故意暗算周豐容,所以見她頂罪便幹脆顛倒黑白將她投入大牢,要壞了那幕後之人的好事。
她以為自己進來後,那人會按捺不住派人過來,無論是威嚇還是將她除之後快,都必定會現身,可等到今日也沒有動靜,隻怕這趟牢是白坐了。
時已半夜,冷月無聲,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接近,步伐輕盈似乎會武,心神一凜,立即轉頭,卻見是周豐容,不禁愣了愣。
“為什麽要替我頂罪?”周豐容隔著牢門站定,披風上沾了深重的寒霜,邊角已濕透,臉色依舊冷淡。
荀紹身上官袍已除,盤腿坐在地上,發髻也散了,狼狽的很,卻笑得平和:“因為責任,我用一個賭約套住了你,陛下也為你我賜了婚,雖然尚未公布,我卻自覺對你有責,你如今有難,我自然竭盡所能相助。”
周豐容的視線輕輕移開:“可我並不想娶你。”
荀紹臉上的笑反而更深了一分:“為何?”
“你並非我中意之人,我也不想騙你,何況一個賭約綁住兩個人的一生,本就荒唐。”
“原來如此……”荀紹略有怔忪,旋即又笑道,“你該聽說過世上有種感情叫日久生情,我們雖然是荒唐開始,卻未必不能圓滿結局啊。”
周豐容冷冷地看著她,幾乎咬牙切齒:“荀紹,你就非要纏著我不可嗎?”
荀紹的臉上終於沒了笑容。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周豐容轉身出去,四周很快就靜謐下來,像是根本沒人來過。
他前腳離開,後腳周豐意就跑了過來,手扶著牢門急急道:“荀大人別誤會,我大哥不會說話,其實也是為你好,他是不想欠你,你尋著機會便脫罪出去吧,這次的事不是你能頂得了的。”
荀紹輕輕笑了一聲:“我以前聽人說過,一個男人不想欠一個女人,就是不想和她有瓜葛……我這趟牢獄到底是沒白來。”
周豐意看著她強作歡顏的側臉,隻覺慚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人都走了,荀紹一夜未眠,坐在月色裏直到天光破曉。
獄卒進來送飯,看她一動不動,沒好氣道:“你可別死啊,死了我們可沒法兒向上頭交差。”
荀紹背對著他,不理不睬。
獄卒氣得要破口大罵,忽然蹭蹭蹭跑進來另一個獄卒,拉住他就往外拖:“快退出去,有貴客到訪,不可打擾。”
荀紹聞言轉過身去,獄卒已經走開,黑黢黢的走道裏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慢慢顯露清瘦頎長的人影來,她嗤笑一聲:“堂堂國舅竟然屈尊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等的人。”
應璟慢條斯理從袖中取出鑰匙開了牢門,矮身走進來四下轉悠一圈:“不知荀東觀要等哪位呢?”
“國舅明知故問?自然是等陷害大將軍的人。”
“哦?”
荀紹斜睨他:“你不用裝傻,我知道是你,朝中野心勃勃的隻有你一個。”
“野心?”應璟悶笑兩聲,在她對麵席地而坐:“那你一心想做將軍,豈不也是野心?”
荀紹皺眉:“我是要保家衛國!”
“嗬!保家衛國?若是保家衛國這麽簡單,你大可以隻做個士兵,戰場衝鋒陷陣,豈不是更直接?為何你一定要做將軍?”
“因為……”
“因為你深知隻有做了將軍,你的一身武藝、一腔赤誠、治軍之策還有戰術經驗才有機會施展,也才能更好的保家衛國,是也不是?”
荀紹一時無言。
應璟笑了一聲:“所以有時候,人必須要到那個位置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野心?輸了才叫野心,贏了便是宏圖壯誌。”
荀紹哼了一聲:“你今日來此,便是要跟我說這些?”
“自然不是,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荀紹看他一眼:“周豐容如何了?”
應璟起身道:“大約會被革職流放吧。”
荀紹一驚:“他的罪名定了?”
應璟轉頭冷笑:“怎麽,難道你還以為自己替他頂罪就能保他無恙?”
荀紹臉色鐵青:“他被陷害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全軍的事!我是他的下屬,豈能坐視不理?若部下隻顧自己不顧主帥,這樣的軍隊又何來半點威懾之力?你是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麽被困雍城的了嗎?”
應璟當初被困就是因為部下生變,刻意陷害,險些丟了性命。軍中也並非澄澈如鏡,勾心鬥角的事也層出不窮。
他的手指搭著牢門,低笑道:“說的在理,不過事已至此,你已無能為力。你與周豐容關係非同尋常已滿朝皆知,我勸你立即與他撇清關係,免得和他一樣萬劫不複,到時候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可別怪我不念舊情,沒提醒過你。”
荀紹怒極反笑:“多謝國舅了,我承認自己有些動搖,但我荀家人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輩!他此時有難,於公於私,我都決不能將他棄之不顧。”
“即使他根本不領情?”
“沒錯。”
應璟看她的眼神冷了幾分,轉身出了牢門:“好,那荀東觀就自求多福吧,本侯再不會多管閑事。”
今日應璟卻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出了牢獄,一路走到官署大堂,臉上又帶上笑。
永安公主坐在那裏飲茶,身上披著雪白的狐領大氅,雍容華貴,見他出來,忙起身問:“如何了?荀紹一切可好?”
“公主放心,她一切都好,隻是不願出來,想必還是擔心大將軍吧。”
“唉,荀紹可真是個癡情姑娘。”
永安公主這話說得尤為真誠,她本對荀紹懷有戒心,但荀紹既沒再破壞她和應璟,又為周豐容大膽悔婚,顯然心思不在應璟身上。何況賜婚一事也是應璟一手主導的,想來這二人隻是舊識,根本郎無意妾無心。
既然如此,她需得做些順水人情,今日來這裏便是她的提議。
應璟道:“罷了,公主仁至義盡,也是荀紹沒福分。”
永安公主仍是歎息:“如今一切隻看老丞相如何定奪了吧,隻希望大將軍能逢凶化吉,二人也好早日團聚。”
“公主所言極是。”
應璟叫來侍衛護送永安公主回宮,自己借口有事回了寧都侯府。
範一統正在後院走廊上來回轉圈,見到他一個箭步衝上來道:“公子可算回來了,荀大人的事可解決了?”
“解決?”應璟停步笑道:“解決不了,能說動她的,隻有她自己。”
範一統有些氣惱:“荀大人實在固執,雖說是您的救命恩人,公子也不必總給她麵子。”
應璟拂開探伸過來的一截花枝:“當初我被困雍城,荀紹千裏求援趕來相救,幾年後我卻讓她在內外交困之時失去荀家軍統帥之位。即使如此,她回來這麽久,卻也從未拿過往情分要挾過我。她便是這樣的人,別人可以對她無情,她卻不會輕易無義。對我尚且如此,何況是對周豐容呢?”
範一統急的直搓手:“她此番畢竟拖延了這麽長時間,公子竟還體諒她……眼看老丞相和大將軍就要翻案了,公子還是趕緊走下一步吧!”
應璟轉身朝書房走去:“他們要翻案就讓他們翻,你吩咐下去,全都收手。”
範一統驚在當場:“什麽?全部收手?”
“對。”(WWW.101novel.com)